兩人正閑聊著,不曾注意,王振那一桿還未打出,因為用力太猛,向后退桿時,竟撞到了一個女孩的腰上。
對方“哎呦”一聲,被撞的向前跨了半步。
女孩年級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濃妝艷抹,留著殺馬特式的黃色頭發(fā),穿著一件緊身皮衣。
“你沒長眼睛??!”女孩回過頭來,揉著腰,惱怒的罵了一句。
本來這種事情,在臺球廳中,是時有發(fā)生的,女孩罵上一兩句,王振這邊道個歉,就應該不了了之,不過今天的情況,卻是有些特殊。
女孩是陪著幾個年輕人來的,一看對方的穿著打扮,發(fā)型紋身,便知道多半是附近的工程技校出來的。
王振本來也是想道歉的,不過被女孩罵了一句,有些火大,看了對方一眼,便沒有理會。
可對面一個穿著黑色外套,流里流氣的年輕人,看著像幾人中領頭的,見女伴受了委屈,走過去用力推了王振一把。
“你瞪誰呢?”
王振本身偏瘦,被推之后沒站住,徑直向后栽去,幸虧身后站著的兩個同學,連忙將他扶住。
林翊這邊,剛意識到事態(tài)的升級,還沒來得及去勸解,就看見王振惱羞成怒的跳起來,手中握著臺球桿,飆了口臟話后,向?qū)Ψ疆旑^打去。
幾乎沒有思考,林翊便與屈超沖過去拉人,不過顯然已經(jīng)晚了。
兩方人就這樣,在沒有多說幾句話的情況下,已經(jīng)扭打在一起,一瞬間,整個臺球廳內(nèi),伴隨著罵罵咧咧,雞飛狗跳起來。
遠處的女生們捂著嘴巴,瞪大了眼睛,男生們則是紛紛停下手上的臺球,踮著腳向這邊看來。
沒一會兒功夫,老板就沖了過來,嘴里喊著:“怎么了……怎么了!”
也不知是突然停電,還是有人拉了電閘,臺球廳內(nèi)瞬間黑了下來,與此同時,林翊連忙拉著屈超和王振,穿過人群,就向門口跑去。
或許是因為靈魂中,藏著將近四十歲的閱歷,讓他比別人更多了幾分沉穩(wěn),不過在他的印象中,記憶里并沒有這場架的存在。
果然是在做夢,與現(xiàn)實不太一樣。
氣喘吁吁的跑出去老遠,三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王振最是嚴重,額頭被打破了皮,流了不少血。
“你沒事吧?”
王振喘著粗氣,擺了擺手,似乎還有些余怒未消。
經(jīng)此一事,倒是讓林翊,重新認識了王振這個人。
“別讓我再碰見這幫孫子……”
看著王振咬牙切齒的樣子,林翊勸道:“別說這些了,先去診所給你看看?!?p> 王振摸了摸額頭,疼得咧了咧嘴,今天晚上的不愉快,顯然讓他沒有多少好心情。
“不用了,你倆回去吧,我自己去看看,還有今天這事兒,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走了!”
看著王振懊惱的轉身,林翊突然想起,這個昔日少有交往的同學,似乎在高中畢業(yè)前,因為打架,被學校開除,最后連高考都沒有參加。
莫非就是因為這次?
簡單思索之后,他就排除了這個可能,今晚哪怕他沒有去,屈超也在場,現(xiàn)實中卻并未有所波及。
也就是片刻,他便想通了其中關鍵,多半是由于今晚的導火索,讓王振有些咽不下氣,事后又碰上那幾人……
一念至此,林翊連忙喊住王振,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走過去說道:“王振,為那幾個人生氣,實在不值得,眼看快高考了,別因小失大,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兒……”
“放心,我還沒有那么蠢,你回去吧!”說罷,王振便踏著路燈下的昏黃,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林翊本還想多勸幾句,可一細想,這是在夢中啊,有必要這么杞人憂天嗎?
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才感覺到,剛才肩膀上挨了幾拳,現(xiàn)在終于開始疼了。
可話說回來,這份疼痛,好真實!
與屈超閑聊了兩句,兩人都有些意興闌珊,便一東一西,各自回自己租住的房間去了。
再次打開房門,躺在熟悉的床上,看著天花板,一邊揉著胳膊,一邊回想著這場逼真的夢。
有些累了,他卻久久不愿睡去,恐怕再次醒來,他就要與這里告別了,告別的,更多的是對青春的一種眷戀。
昏昏沉沉中,意識開始模糊……
眼前逐漸出現(xiàn)了一片火紅,耳邊更是傳來一聲聲火警,和救護車的鳴笛,隨著視線開始清晰,他看到了空曠的機場上,一架殘破的飛機,四周被火海包裹。
四五輛救火車,黑夜中停在飛機旁邊,水槍射出兇猛的水柱,工作人員忙碌著,不斷從飛機上抬下重傷的乘客。
“那是……”
林翊擦了擦眼睛,有些目瞪口呆,因為在傷員中,他看到了自己……頭上,腿上,到處被鮮血染紅。
他急忙沖過去,想拉住一個人,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奇怪的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更沒有人聽見他的呼喊,他伸出雙手,想要拽住那個躺著自己的擔架,卻如同空氣一般,怎么也抓不住。
四周開始變得扭曲、模糊,一瞬間,他又身處在一個空曠冰冷的房間中,四面漆黑的墻壁,只有正中間,一個蓋著白布的病床。
白布之下,給了他一種不詳?shù)念A感。
房門打開,走進來兩個人,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醫(yī)生,后面跟著他的二叔。
醫(yī)生緩緩將白布掀開,林翊再次錯愕起來,白布下躺著的,便是他自己。
二叔上前,看了一會兒,輕聲嘆了口氣,在空曠寂靜的房間中,傳來冰冷的回聲。
醫(yī)生說了幾句之后,見二叔點頭,拿出一個文件和一支筆。
二叔回頭,再次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翊,草草簽了字,便轉身離開。
林翊慌了,他急忙張開雙臂擋在二叔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大聲呼喊著:“二叔,這是怎么回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二叔如置若罔聞,從他身邊走過,沒有半點停留。
房門再次閉上,林翊只覺得自己喉嚨都快要喊破,卻無濟于事。
他獨自走向病床前,掀開白布,看著病床上,那個沒有了一點生氣的自己,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
身邊的空間,再次扭曲起來,一眨眼,他又來到了一片墓地旁,眼前,是刻著自己名字的墓碑,還有墓碑上,一張自己的照片。
這次,他終于平靜了下來,面對這樣的結局,他似乎已經(jīng)坦然的接受了,癡癡的看著自己最后的歸宿,林翊苦澀一笑:半生平凡半生醉,一朝夢醒已黃泉,多少紛飛成往事,泥土之上作石碑!
鬧鐘突然響起,林翊猛然睜開雙眼,昏暗中,他發(fā)現(xiàn)枕頭已經(jīng)被打濕。
“原來是一場夢!”
胸中長出一口濁氣,又是一個逼真的夢!
連續(xù)兩場夢,讓他有些神經(jīng)衰弱起來,他伸手去關鬧鐘,卻陡然一個激靈。
鬧鐘?他已然很久沒用過這種古老的東西了……難道,還是在夢中?第二重夢?
打開床頭的臺燈,還是這個十平米的小房間,鬧鐘上顯示著6:30,透過窗戶,昏暗的天空中,露出一抹魚肚白。
林翊一瞬間沒了睡意,思索著自己身上所發(fā)生的種種,聯(lián)系剛才那場奇怪的夢,讓他腦中,生出來一個荒誕,卻又極為可能的想法。
他重生了!
而且是重生到了兩千年的高考前夕。
回想一下,自己是在去往滬市的飛機上,起飛之后,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剛才那場夢……或許不應該叫夢,而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飛機失事,穿越蟲洞……
他用力握了握雙拳,昨晚的那場沖突,讓胳膊還在酸痛之中,不過他此刻的內(nèi)心,卻是洶涌澎湃。
再次回到年少時光,帶著記憶重生,他首先想到的,并非是借助先知的優(yōu)勢,去揚名立萬,去富甲一方,而是那些年,曾經(jīng)錯過的人,錯過的事,上天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他是否能夠重新選擇。
或許是經(jīng)歷了一次生死,又見到了自己死后的光景,他更加能體會到生的喜悅和不易。
同時,一個人只有真真切切的死過一次,才能看透許多事情,此刻的心性,似乎較之以往,更加沉淀了。
拿出白天的那封信,這是初中,一個喜歡過他的女生寄來的。
女生叫做陳薇,初中畢業(yè),他考進了邊州市,而陳薇卻因為成績差了一些,最后就讀于鎮(zhèn)上的高中。
三年來,兩人沒有過任何交集,至于陳薇,為何會突然給他寫信,他到現(xiàn)在都不大清楚,而兩人最后,又是什么原因斷了聯(lián)系,更是無從回憶。
時隔十數(shù)年,信中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沒了多少印象,再次翻開這段塵封的往事,不禁令人唏噓。
信中內(nèi)容,沒有任何曖昧的地方,完全出自一個朋友的口吻,有問候,有關心,也有幾分俏皮的責問……為什么這么多年,沒有再聯(lián)系她!
林翊已經(jīng)忘記,自己初讀這封信時的心境,更是不記得自己最后有沒有給對方回信。
只記得前世回老家,聽父母提到過一次,陳薇結婚了,有了孩子,在縣城中擺攤做著生意。
至于其他方面的,就沒有任何音訊了,那也是在林翊的生命中,最后一次聽到,有人提起陳薇這個名字。

三尺軒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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