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我?!?p> 兩道身影在林中無人處停步,擇一隱秘的老樟樹倚坐。
侯二四處瞧了瞧:“這樣不好吧?”
嘴上說著不好,身體卻很誠實的靠近,誰叫女子的聲音這么糯呢。
侯二和蕭妙芷靜看夕陽落下西山,夜幕抬升天際,就這么不說話也很多情。
可惜是夕陽終究會錯過夜幕的多情。
夜幕降下,皇家農(nóng)場的西麓,之前駐扎西營的營地已經(jīng)荒廢許久。
隨著夜色攀上老樟樹的樹梢,老樹下早已無那對男女。
誰都知道夜晚要早回家,野外不止有野獸,野獸不止豺狼虎豹。
此時西麓殺氣橫生,濺得草屑翻飛,人踩的馬踏的,片刻后天地重新歸于寂靜。
夜半夜寒風止語,冷刀利劍透骨涼,烏鴉啾鳴譜出一聲聲挽曲。
侯二兩人回到署衙才知道南康王蕭會理在京城造反,侯景已在一個時辰前領兵回防建康,但是擔心路上有危險,特意讓人不用找蕭妙芷,由著后者在皇家農(nóng)場安全些。
侯二慶幸侯大的英明之舉,如果侯景讓人胡亂一通找,桃花等人的謊言就遮不住了。
對于兩人同時不在場的理由是:兩人在參觀杏花的研究室,很慶幸侯景相信了。
果然在半柱香前,猴王衛(wèi)隊派出打探情報的斥候很快就回到農(nóng)場,說是侯家軍走到半路遭遇蕭會理派兵埋伏。
侯二對著慧通問道:“戰(zhàn)場情況怎么樣?”
“侯公作戰(zhàn)水平很高,侯家軍游刃有余。”
侯二點點頭:“十三,你帶西營前去助大哥平叛。”
“二爺,我不行,我坐不上馬?!?p> “坐馬車去,主帥遇襲,西營坐視不救,不只是你玩完,西營五百兄弟都要跟著完。”
西營兵很感激侯二的出言放行。
蕭會理帶著兩千精銳,以為憑借半路偷襲可以出其不意,可以很快削了侯景腦袋,他下的命令就是除了皇帝,其他的人殺無赦。
他不知道到底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侯家軍。
偷襲之初確實給侯家軍造成很大驚慌,蕭會理帶人一頓猛沖很快就望到賊兵帥帳。
陛下熟悉的車輦眼看便觸手可及,也就是那千鈞一發(fā)的時機,侯景親自組織侯家軍反擊,很快穩(wěn)住形勢。
當大胖子侯十三乘著大爺似的馬車前來赴援時,蕭會理見到軍容嚴整的西營兵。
再看看自己,一個時辰的對轟,除了開始占拒一些上風,以一千人拼掉對方三千人也不算太菜。
但是對方有援兵開掛,怎么玩?
果然是高估自己,低估對方最要不得。
他知道成功已經(jīng)無望。
柳敬禮、許渾一干人等拼命殺退賊兵后,聚集到蕭會理身邊:“殿下,退兵吧?”
許渾人狠話不多,當時需要有人將京都被襲之事傳到賊兵營中,引侯景回防建康,南康王義師好埋伏半路偷襲。
便是許渾自領軍令狀,然后扮成小兵往敵營報信,臨陣更是和柳敬禮里外配合,兩人都是當世猛將,打仗拼命的那種,差一點就將侯家軍掀翻跟頭。
“走”,蕭會理領著余下的千人左右突圍,西營兵沒跟敵人客氣,借著援兵的銳氣迅速展開追殺。
侯景現(xiàn)在見到侯十三就煩,胖成這樣還來丟人現(xiàn)眼,問題特么坐著馬車打仗算什么事?
侯十三哆哆嗦嗦偷瞄一眼大哥,后者因憤怒而紅成豬肝般的臉,只是看一眼能把他的魂驚碎。
好在西營兵不像他們的主官那樣慫,配合侯家軍追敵,一個時辰后,一個跟侯二一樣猥瑣的軍官提著蕭會理的腦袋回來敘功。
侯景頗為滿意:“你叫什么名字?”
“回侯公,小的名張二。”
侯景有些煩躁:“張二是吧,你去把溧陽公主接回來,死胖子帶著西營兵從哪里來回哪里去?!?p> 吩咐完兩個人,侯景轉身來到皇帝車攆旁,臉上狠厲之色讓人望而生畏。
老太監(jiān)見到眼前這副面孔,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種不詳?shù)念A感憑空生出。
不等老太監(jiān)喊出救命兩字,侯景陌刀前遞輕輕下拉,有那么一瞬,翟蓮是后悔的,為什么要相信面前這個背信跟吃飯一樣隨便的胡人?
盯著自己的流滿一地的腸血穢物,或許是回光返照,翟蓮猜出侯景的用意,這個狗殺才是要從他的肚里掏出那塊棉布。
'侯公我是你的人啊,不是你將我安排到皇帝身邊的嗎?我真的只是怕麻煩才吞下棉布的,不是你讓我別拉出來嘛?'
老太監(jiān)閃過萬千念頭,卻沒力氣說出半句話,隨著侯景的刀鋒輕攪,老太監(jiān)眼神暗淡下來,已然不活了。
侯景刀尖挑著那塊已經(jīng)臭氣熏天的棉布,依稀可見“誅侯”兩個字,成為欲加之罪已經(jīng)足夠。
蕭綱冷靜看著侯景的一舉一動,冷靜看著老太監(jiān)被開膛破肚,老太監(jiān)是宮里的老人,宮中老人無數(shù),不是蕭綱短短皇帝生涯所熟悉的幾人之一,而是侯景從宮中挑出來強塞給他的。
既然結局已經(jīng)注定,以往再如何懦弱的一個人或許也會生出半分血性,蕭綱此時的血性便是能讓他面對此生不敢想象的殺戮。
接下來可能還支撐他坦然面對生死:“侯公忍不住了嗎?看來還是朕高估了閣下的耐心?!?p> 侯景低頭在蕭綱耳旁輕語:“如果蕭會理知兵一些,如果侯二選擇隔岸觀火,或者侯家沒用一些,那么今天就是換作陛下這樣跟我說話了,對嗎?”
蕭綱輕笑道:“確實,如果百萬勤王軍有一個人站出來,如果沒有侯二擋住蕭確那一刀,如果父皇從沒有接受你的投降,或許我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p> 侯景轉身離開蕭綱車輦,走幾步來到侯十三身旁輕聲道:“我不想受到威脅,知道怎么做嗎?”
侯十三肥碩的腦袋忙不更迭晃動起來:“大哥,放心,十三一定替你辦妥?!?p> 侯景一巴掌拍在侯十三腦門上,怒笑道:“那你搖個屁的頭,再給老子搖一下試試,辦砸了讓你沒腦袋吃肉?!?p> 侯十三拎了兩個酒壺往皇帝車輦走去,深沉有力的步伐落在地面上擊出沉重的聲響,一聲一聲擊在賊眾心頭,弒君從來不是簡單事。
“陛下,喝敬酒還是罰酒?”
侯十三的笑臉很彌勒佛,落在眾人眼中卻是說不出的猙獰怪異。
蕭綱接過一壺酒,仰頭一口氣喝個干凈。
大夢一千年,是非轉頭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