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正是“五月榴花妖艷烘,綠楊帶雨垂垂直”的季節(jié)。
孟燕昭江南一行一月有余,再回來孟京已不如孟夏那般還帶著絲絲涼意。
馬車噠噠的停在江府門前,吉祥扶著孟燕昭走了下來,卻見江府大門緊閉,竟無一人出來迎接。
吉祥上前扣了扣門,只見出來一個小廝,“呦,這不是三小姐嘛,我們以為從此便與您無緣了呢!”
那小廝捂著嘴低笑,府中誰不知道這外來的三小姐從那日在國華寺被大小姐欺辱了之后,便跑到那鳥不拉屎的鄉(xiāng)下祭母,眾人皆以為這三小姐想必是被欺負的怕了,倒是有了些自知之明,打道回府了。
大小姐和主母還沒開心兩天,沒成想宮中卻下了帖子,老爺更是偏心,硬是將此事告知了孟燕昭。
孟燕昭更是上不得臺面,一聽是宮中之邀,這不,趕著明日的宴席便回來了。
孟燕昭淡淡一笑,“是無緣了?!?p> 話音一落,孟燕昭身后的樛君便閃身而上,一旁的奴仆還在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偷笑,便見孟燕昭領(lǐng)了眾人入了府,而那小廝則捂著脖子慢慢跪了下來,那血像是按不住似的往外噴,倒在地下抽搐了兩下便沒了氣息,有膽子大的上前一瞧,脖子上碗大的口子,死不瞑目呢。
眾人這才理解了孟燕昭山那句無緣,那小廝已是死人一個,與這世間都無緣了!
一旁的小廝驚掉了下巴,這三小姐剛來的時候一副軟糯的樣子,便是府中的奴才丫鬟都可欺辱得了她,如今不過一月的時間,便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何況,跟在三小姐身后的那些人….
想著林大向這夫人的如意苑而去,剛被殺的小廝與乃他是穿一條褲子的情分,如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命喪黃泉,他定要這三小姐付出代價!
孟燕昭進了燕飛院才覺得清凈了點。
吉祥和莫世云仿若上輩子便結(jié)了怨一般,一路上爭吵不停,自從莫世云知道吉祥便是之前他追了三條街的小賊,更是宛若寺中大師一般,不停地向吉祥灌輸著正直之語,饒是孟燕昭也被念叨的一個頭兩個大。
“小姐,那江夫人來了?!睒途吭谘囡w院中的大樹上,老遠便見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往燕飛院來。
林樛木一雙纖細的手握著玉壺,羅漢沉香在瓷玉杯里起伏,樛木一挽衣袂,手腕一抬替孟燕昭添了杯茶,隨即做了個請的姿勢。
孟燕昭端起琉璃茶盞輕嗅了下,清雅的茶香立馬席卷了她的鼻腔,將她反復(fù)的思緒帶入林中去。
樛木除了醫(yī)術(shù),便是這烹茶之技無人能及,一雙手可與閻王搶人亦可煎出世間最忘憂滌煩子。
她瞧著樛木,一番動作行云流水,俊雅非凡,在迷蒙的水汽后,那如玉的五官便如山水畫一般。
“蟹眼不須煎活水,酷奴何敢問新芽,若教陸羽持公論,應(yīng)是人間第一茶。”孟燕昭小飲一口放下杯盞道。
這羅漢沉香乃是蜀地特有的“仙茶”,一兩之價不下千金,一直是皇室專有,如今一嘗果然名不虛傳,果香樟韻鮮醇,茶香高雅持久,用來烹茶的器具皆是玲瓏至寶,倒教孟燕昭生了幾分“洗盡古今人不倦”之感。
林樛木淡笑,“能得主子一句夸贊,是這茶的榮幸?!?p> 林樛君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絲毫沒聽進去他的話,不禁翻了個白眼。
不就是個茶,喝起來倒沒清水甘甜。
孟燕昭剛放下茶盞,便聽得外面一聲嬌俏的女聲。
“三妹妹殺了人還有心在這里烹茶,也不怕污了茶道二字?!苯面脜柭暫堑?。
孟燕昭在前門殺了人,雖說不過是個小廝,可若真論起來也夠她吃一壺。
孟燕昭瞅了一眼來人,浩浩蕩蕩烏壓壓一片。
為首的是一雍容華貴的婦人,江府主母孫氏雖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卻不顯老態(tài),一身淡藍色宮裝,青絲挽在腦后,發(fā)間一支孔雀釵,眉目間帶著絲絲嫵媚,像個初為人婦的懷情少女。
江婷婷雖看起來驕橫,可穿戴皆不俗,不得不說她完全繼承了孫氏的美貌。
“哦?大姐姐以為我殺了何人?”孟燕昭挑眉。
“當(dāng)然是門房小廝王二!妹妹不會不認吧。”江婷婷昂著頭,大有孟燕昭說了不認就扭送她去官府的架勢,只是瞧著孟燕昭怎么和往日有些不同,便是臉上都有些區(qū)別。
“姐姐也知是門房小廝,既然是小廝,妹妹身為江府的主子,打殺一個下人又如何?!?p> 孟國尊卑分明,嫡庶之分更是重中之重,別說打殺一個下人,便是嫡出懲罰庶出按照孟國法令,都無任何過錯,不過是德行和風(fēng)評的問題。
“雖是小廝,可我江府從來清明忠直,家中長輩更是秀外慧中,溫柔賢淑,從不苛待下人,如今你不過因為小廝的地位低下便痛下狠手,我們江府可不認你這般心思毒辣的女兒!”
江婷婷一席話,說著是為了小廝打抱不平,不過是想將她趕出江府罷了,難為周圍的奴仆聽見都感動的掬了一把淚。
“身為下人,不尊主子,惡語橫聲,全然不將江府主子的權(quán)威放在眼里,這樣的奴才留著指不定那人便惡向膽邊生,欺辱到主子頭上。妹妹不過是清理門戶,若這些奴才因為主子的小小懲罰便懷恨在心,忘了他們可是賣了身進江府自甘為仆,這樣的下人比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架勢還大,江府可容得下?”孟燕昭一席話也敲打了周圍看熱鬧的小廝丫鬟,記住自己的本分。
“你….”江婷婷氣的不輕,這孟燕昭今日怎么如此油嘴滑舌。
孫氏攔下江婷婷,她總覺得今日的孟燕昭邪氣的很,以往她們不是沒有找過這個私生女的麻煩,孟燕昭也只是聽著,今日竟囂張了起來。
“月兒說的這是什么話?”孫氏笑著走上前,想去拉孟燕昭的手,“你是咱們府上老爺正兒八經(jīng)的女兒,不過懲治下人而已,誰敢多說一句話?!睂O氏借這話先是諷刺孟燕昭來歷不明,再諷孟燕昭恃寵而驕,把自己真當(dāng)主子。
孟燕昭微微拂掉孫氏的手,“那便請夫人回吧,月山長途跋涉當(dāng)真累極了?!?p> 孫氏一愣,沒想到孟燕昭如此軟硬不吃?!敖袢漳赣H前來也是為了府中貴客的事情?!闭f罷瞧了樛君樛木一眼,“月兒帶了朋友回府,竟未派人通知母親一聲,若是怠慢了貴客可不好?!?p> “不勞煩夫人。”孟燕昭淡淡說,“只是月山一些普通朋友,談不上貴客,自然不用通知母親?!?p> “你這是什么渾話!”孫氏動了怒,孟燕昭竟敢如此下她的臉面。
“我是江府的主母,便是別府下了帖子都得問過我再說,你領(lǐng)了兩個不清不白的野男人回來,當(dāng)真以為我江府不要臉面嗎?”這話不可謂不重,若是傳出去,孟燕昭的閨譽便是毀了。
可孟燕昭會在乎閨譽?
“夫人只和月山說有何意趣,不如找了說書的去大肆宣揚,想必江府的丑聞,大家都愿意洗耳恭聽?!睂O氏想威脅她,也不看看江松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如今江松正得皇帝重用,她身為江松的百般寵愛的“女兒”,若是家宅不寧,可不止一人等著看笑話。
何況孟國民風(fēng)開放,邀請朋友入府做客的事情并不少有。
她這樣說不過是為了斷絕孫氏想歪曲事實大肆詆毀的想法,她可以不要名譽不要身份不要臉面,可江松不行。
若孫氏真為了對付她,拿江松的仕途做賭注,她便真是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