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嘴里發(fā)出低低的一聲悶哼,張潛兩腿發(fā)顫,差一點兒就轉(zhuǎn)過身,落荒而逃。
只是他的反應(yīng)稍微慢了半拍兒,那長頸鹿吃東西的動作又足夠快,雙方之間才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時間差。而在鹿頭抬起之后,籠罩于他頭上的壓力和恐懼也瞬間降低大半兒,才令他好歹穩(wěn)住了身體,沒有當(dāng)場出丑。
不敢賭吃飽了之后,長頸鹿會不會再次發(fā)飆。他咬著牙悄悄向后退了兩步,扭過頭,朝著周圍的人快速吩咐,:“讓開些,都讓開些,別驚到它。這廝是吃草的,輕易不會傷人。讓開一條道路,我把它領(lǐng)出去。誰身邊有水果,趕緊幫忙取一些來!”
說罷,也不算周圍到底有沒有人聽自己的安排,他快速將目光又轉(zhuǎn)向長頸鹿,一邊用哄孩子般的腔調(diào),跟對方輕聲細語地商量,一邊緩緩后退,“來,再吃一點兒,跟著我,去外邊吃。別怕,他們也沒惡意。”
那長頸鹿咀嚼能力甚強,三下兩下,就將水果和蜜餞,連皮帶核吞下了肚子。隨即,又緩緩跟了兩步,再度低頭,粉紅色的舌頭又是輕輕一卷,將托盤里的另外一半兒水果,也卷了個干干凈凈。
張潛急得滿頭大汗,扭著頭在四周圍尋找可以替代水果的植物,以免長頸鹿下次低頭之時,因為“貢品”沒有及時供應(yīng)得上,而大發(fā)雷霆。就在這要緊關(guān)頭,周建良已經(jīng)從側(cè)面狂奔而至,雙手將一盤子水果和蜜餞舉在了自家頭頂:“來,這邊吃,那邊空了,這邊還有!”
雖然盡量表達出了善意,但是他臉上的刀疤和身上的殺氣,卻實在過于明顯。那正在咀嚼食物的長頸鹿被嚇了一大跳,本能地退后兩步,前蹄防御性地在地上敲打,“砰砰,砰砰,砰砰……”
“小心,它又要踢人了!”
“關(guān)門,關(guān)門,別讓他再進御花園!公主在御花園!”
“紫宸殿,堵住紫宸殿那邊,圣上在紫宸殿!”
“護駕,護駕……”
四周圍,叫嚷聲此起彼伏。
剛剛緩過一點兒神來的太監(jiān),侍衛(wèi)們,一邊用身體作為城墻,堵住通往紫宸殿和御花園的道路,一邊互相抱怨,提醒。
誰也沒功夫去考慮,一個七品別將和一個八品小主簿的死活。
“老兄,盤子給我!我負責(zé)喂他,你繼續(xù)去拿水果和蜜餞!”八品小主簿張潛,也沒功夫去看太監(jiān)和侍衛(wèi)們的反應(yīng),一把從周建良手中搶過盤子,同時用肩膀?qū)Ψ阶渤隼线h,“這只長頸鹿應(yīng)該是被人養(yǎng)熟了的,只要不被嚇到,就不會攻擊人?!?p> “嫌我丑,老子還不伺候了呢!”說者無心,周建良卻覺得自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沖著長頸鹿低聲罵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走。
然而,氣歸氣,他卻不愿辜負張潛的救命之恩。賭氣走出了十幾步后,又繞著彎子跑向張九齡等人,將另外兩盤子水果接過來,快速傳向張潛。
“來,來,跟我走,咱們?nèi)挸ǖ胤匠?。這地方,太窄,人又太多!”張潛連續(xù)伺候長頸鹿大爺,吃了兩次水果和蜜餞之后,信心大增。繼續(xù)一邊小心翼翼地哄著對方,一邊緩緩后退。
那長頸鹿連續(xù)吃了兩口水果和蜜餞,應(yīng)該也覺得味道不錯。遲疑著跟了幾步,再度低頭進食,三口兩口,就又清空了第二個盤子。
好在周建良回來的及時,將張潛頭頂?shù)谋P子再度續(xù)滿,才沒斷了那瑞獸大爺?shù)墓?yīng)。而張潛,得到了周建良的支援,也喂得更得心應(yīng)手。每當(dāng)長頸鹿把舌頭從盤子上挪開,就果斷后退,不多時,就已經(jīng)退到了日象門。
眼看著再走兩步,就能將瑞獸徹底引離紫宸殿范圍,四下里的太監(jiān)、侍衛(wèi)和臺階上的官員們,頓時齊齊松了一口氣。然而,那瑞獸卻忽然停住了腳步,任張潛怎么哄,都不肯再繼續(xù)跟進。
“怎么不走了?”眾人心中警兆大起,趕緊再度用身體組成人墻,將紫宸殿的正門堵了個嚴絲合縫兒。下一個瞬間,卻有一個聲音,將答案清楚地送到了他們的耳朵里。
“該死,這么低的門,當(dāng)初長頸鹿是怎么進來的?誰知道哪邊還有更高的門,趕緊幫忙指一下,日象門太矮了,肯定出不去!”
說話者,正是張潛。他第一次進宮參加“追朝”,只記得來時的路。而日華門偏偏又是專門供臣子徒步行走的“近道兒”,門高只有兩米七八左右,遠遠低于長頸鹿的腦袋。
這下,官員、太監(jiān)和侍衛(wèi)們,可就全都抓了瞎。
當(dāng)初瑞獸是從玄武門那邊入宮,直接進的是御花園。走的乃是專門提前規(guī)劃好的道路,并且還有一名專門伺候瑞獸的昆侖奴,沿途負責(zé)指點瑞獸在進門之時把頭放低。而現(xiàn)在,伺候瑞獸的昆侖奴,被瑞獸一腳給踩死了。唯一敢給瑞獸喂食的這個膽大不怕死的八品小主簿,竟然將瑞獸領(lǐng)到了紫宸殿南邊的日華門。
想招呼八品小主簿掉頭而回,大伙卻誰都沒那個膽子。畢竟,往北走,就會重新拉近跟紫宸殿的之間的距離。萬一那瑞獸在路過紫宸殿之時,忽然又發(fā)起了瘋。大伙在不能使用兵器傷害它的情況下,誰敢保證它不會一頭沖進殿內(nèi),驚嚇到圣上?
“主簿,朝右邊走,沿著墻根一直走,右邊第四個門口。您盡量慢一些,我?guī)巳ラ_路!”就在大伙都急得焦頭爛額之際,不遠處,忽然又傳來一個年青的聲音。不高,卻撥云見日。
“好!”張潛快速扭頭看去,見對方穿著淺緋色的常服,便知道此人是個五品。果斷答應(yīng)一聲,舉著水果托盤,緩緩調(diào)整方向。
周建良不知道何時扒下了身上的官袍做口袋,裝了滿滿一口袋水果和蜜餞,悄悄跟上。沿途不停地幫他“續(xù)盤”。兩個傻大膽兒雖然是初次互相配合,卻也非常默契。一步接著一步,以緩慢卻穩(wěn)定的速度,將瑞獸引入了右側(cè)的巷道。
那名給張潛指路的五品官員,雖然年齡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做事卻極為果斷。見瑞獸已經(jīng)被他和周建良兩個領(lǐng)著進入了巷道,立刻帶領(lǐng)著一大群手下,奔向了先前自己指定的門口。動鋸子的動鋸子,拉草繩的拉草繩,三下五除二,就把門樓給拆了個干干凈凈。
如此,等張潛帶著”瑞獸”抵達的時候,就暢通無阻了。那五品官員沖他拱了下手,又指明了下一個方向,還專門留下一名親信為他領(lǐng)路。隨即,就再度拔腿狂奔而去。
待張潛將“瑞獸”抵達了他所指示的方位,面對的,則又是一個被拆掉門樓的空門,當(dāng)然再度暢通無阻。
于是乎,那五品官員帶著手下在前面拆,張潛和周建良兩人,帶著瑞獸在后面慢慢跟,雙方配合越來越默契。不多時,已經(jīng)繞過了宣政殿和含元殿,將瑞獸引到了左右執(zhí)金吾杖院之間的空地上。
“你們都離它遠點兒,別嚇著它。它是吃草和樹葉的,不吃肉??纯茨倪€有綠的葉子,或者新鮮蔬菜,給它弄點來,用筐子掛在房檐下。”饒是張潛體力好,長時間舉著盤子伺候長頸鹿大爺吃飯,胳膊也有些受不了??纯床贿h處已經(jīng)又是下馬橋,趕緊扭過頭,朝著那淺緋袍子和他的手下們小聲吩咐。
“綠葉子?”眾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時令已經(jīng)是初冬,長安城雖然溫暖,樹上也早就沒了綠葉子,大伙哪里去找?
然而,這個問題,卻難不住那淺緋袍子五品年青官員。只見此人稍稍皺了一下眉,立刻就開始給手下人布置任務(wù),“高元福,你帶幾個人去湯泉那邊,討些樹葉和蔬菜回來!陳副尉,你帶人去跟執(zhí)金吾們打個招呼,讓他們騰出一間房子,供咱們在房檐上掛竹筐。葛校尉,你找倆膽子大,長得還好看的弟兄,脫掉鎧甲,放下兵器,上前接替這位主簿,讓他多少歇一歇!不要怕,主簿說了,瑞獸吃草,不吃人!”
“是!”眾親信聽了,低低答應(yīng)了一聲,迅速分頭展開行動。而那淺緋袍子則快速向前走了幾步,沖著張潛抱拳施禮,“在下尚輦奉御李其,多謝主簿仗義援手。今日若無主簿,我尚輦局上下,百死莫贖!”
“好說,好說,李奉御不必客氣!”張潛雖然對大唐的官制了解有限,卻知道尚輦局,是專門給皇家看管馬匹車輛的地方。又見那李其說話禮貌,將托盤交給奉命前來接替自己的兩名兵卒,笑呵呵地給對方拱手還禮。“其實,還是應(yīng)該在下多謝李奉御才對。在下軍器監(jiān)火藥署張潛,多謝李奉御先前指點迷津?!?p> “張主簿才是真的客氣了,要不是你,我等根本不知道,拿這瑞獸如何是好!”那李奉御職位雖然高,卻是個專門伺候貴人的“司機班長”,所以也沒啥架子。笑著跟他客套了幾句,再度將目光轉(zhuǎn)向周建良,主動向?qū)Ψ揭姸Y。
周建良先被瑞獸追著踢了好半天,隨即連氣兒都沒顧上喘均勻,就又背著一口袋水果和蜜餞,給張潛打下手,此刻已經(jīng)累得筋疲力竭。見李奉御給自己行禮,趕緊將口袋兒放在地上,側(cè)開身子,喘息著相還。
那李其見了,連忙又安排人,接替他替瑞獸大爺扛水果和蜜餞。然后又安排張潛和他一道,去剛剛從執(zhí)金吾那里借來的房間稍事休息。誰料想,那瑞獸居然認起了生,繞開李其專門派來伺候自己的兩個英俊兵卒,緊緊跟在了張潛身后。
“果然是被人養(yǎng)熟了的,否則,也不可能從萬里之外,運到長安來?!睆垵撘娔情L頸鹿一幅可憐巴巴模樣,只好又停住腳步,從兵卒手里接過了裝水果和蜜餞的柒盤。正準備教那長頸鹿與兩位“新飼養(yǎng)員”互相適應(yīng),身背后,卻又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張主簿怎么知道它來自萬里之外?此獸到底是何物,可否與老夫分說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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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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