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當柏憧到青鸞殿時,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鐘埃。僅有的記憶里,鐘埃自詡為“天界第一女戰(zhàn)神”,她永遠都是那么強悍,沖鋒陷陣在所不辭??山裉欤姲>桶察o地躺在床上,脆弱得像一張白紙,只要你輕輕一揉,就會消失。
明明只是打算來走個過場,可柏憧心中竟有了一絲害怕的感覺。害怕什么?害怕失去嗎?沒來由的煩悶讓柏憧不想在青鸞殿多一刻。走出殿外,柏憧的腳步越來越快。走路帶起的風聲鉆進柏憧的耳朵里,擠占了柏憧心中的煩躁,吹散了心頭的云煙。
鐘埃原本打算好好歇息幾日在著手處理事務的,可是在她醒的第二天就被人請到早朝上去了。鐘埃心中很是疑惑,明明已經(jīng)上朝很久了,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請自己呢?況且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大殿也確實是不容易。
“我身子撐不住,今日就算了吧?!痹鞠牒鷣y打發(fā)一通,上朝這件事對于鐘埃來說原本就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很多時候她坐在大殿上都覺得自己跟一個擺設一樣。
前來通報的侍衛(wèi)面露難色,作揖時彎下的腰遲遲不肯起來,若是鐘埃不去,他便一直不起。“娘娘,您就不要為難屬下了,若不是有要緊事,陛下又怎會特地派人前來呢?”
這是在逼自己去嗎?還是在逼這個前來的侍衛(wèi)呢?
柏憧給侍衛(wèi)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給鐘埃無法拒絕的理由。
看著那個侍衛(wèi),鐘埃嘆了口氣,“你起來吧,回去告訴陛下,片刻后我便會前去?!?p> 一直彎著腰的侍衛(wèi),終于直起腰來,可算是松了一口氣,說話的語調不免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多謝娘娘?!?p> 慢慢地端起面前的茶杯,鐘埃抿了一口茶,然后起身梳妝。
換上朝服,身上的重量重了可不止一星半點。這樣一來,全身的重量只能放在那條還健在的腿上。鐘埃不愿意拄著拐杖,在她看來那就是懦弱甚至于恥辱。自己還能走,為什么要借助別的東西呢?
當阿碧勸她拄個拐杖時,她還不無嫌棄地瞥了一眼阿碧拿來的那把老氣的紅木拐杖,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青鸞殿。
原本大殿中還有各位仙君嘁嘁喳喳的討論聲,可他們一看到鐘埃走進來之后,便都仿佛跟吞了膠水一般不再開口了。
一步、兩步,鐘埃因為腿瘸而發(fā)出的并不和諧的腳步聲回蕩在整個大殿之內。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鐘埃逐漸走到了殿下。
不對,這感覺不對。打鐘埃一進到殿中,她就感覺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射出詭異的光芒,那光芒正在穿透自己的身體。
鐘埃剛要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就聽到柏憧開口說:“將軍還是暫時在殿下候著吧?!?p> “是。”
自始至終,鐘埃不敢抬頭看柏憧。其實就算不看他,鐘埃也能想到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確實,柏憧是這樣的。他還是乜斜著眼,看著殿下的人,看了一會兒之后,略帶有些驚訝地說道:“將軍,您這次出征竟然沒有給我們帶來好消息???真是可惜啊!”話越說到后邊,深埋在話語下的寒意就越來越顯露出來,讓鐘埃渾身都充斥著涼意。
忍著疼痛,鐘埃緩緩跪下,單膝著地,雙手作揖。她想開口說話,可是疼啊,鐘埃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了“請陛下責罰”這幾個字。若是離得鐘埃近的話,那么他應該可以看到鐘埃臉上的虛汗,還有因為忍著疼痛而咬牙暴起的青筋。
“哈哈哈哈,將軍嚴重了,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又怎會因為將軍您的一次失敗就不分青紅皂白地罰您呢?”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柏憧此時就是一位體恤下屬的君主,頗有些大氣的意思。可是,鐘埃能聽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出來,柏憧接下來還有話說,而且接下來的話才是最致命的!
果然,虛假的仁愛之后,柏憧那副惡獸般的嘴臉就顯露出來了。他收起剛才好像是有些親和的笑意,掛上他平日里那副要笑不笑的樣子,頓時陰森可怖起來。
“將軍,我聽說您在戰(zhàn)場上懈怠不工啊!有這么一回事嗎,將軍?”笑意全無,柏憧的瞳孔此刻倒映著的不是鐘埃,不是大殿里的人,而是獵物,志在必得的獵物。
“絕無可能!”
“好,傳證人?!?p> 過了一會兒,幾個天兵模樣的人走上殿來。鐘??粗@些人,好像是有些面熟,但是忘了是在什么時候見過了。
柏憧問道:“你們可有什么可說的?”
其中一個天兵開口說了,他說的話令鐘埃怔在原地。
“回陛下,將軍在這次的作戰(zhàn)中,敷衍行事,導致了此次的失利?!边@人說完立馬就低下頭來,最可笑的是其他人還都在應聲附和。
“說具體點。”不知道是哪個仙君喊了一句,鐘埃心想就這么等不及要往自己的身上潑臟水嗎?真是可笑。
柏憧也因為這一句不合時宜的喊聲有了一些不悅。原本可以順利進行的計劃所帶來的的愉悅被這么一句不合時宜的蠢話打了很大的折扣。等事情辦完,他一定要找出這個多嘴的家伙好好跟他算算賬,至少也讓他知道嘴是干什么用的。
有了指令,這幾個天兵就開始描述鐘埃的不作為。
“鐘埃將軍這次所設的結界在魔界的進攻之下,一攻就破了。”
“我們在廝殺的時候根本沒看到鐘埃將軍的影子?!?p> “而且,鐘埃將軍這次沒有給我們一定的戰(zhàn)術,直接讓我們猛攻猛打,好多將士都因此白白喪命。”
“……”
一條條的罪狀羅列下來,鐘埃在戰(zhàn)場上就變成了一個偷奸耍滑、不懂決策、橫沖直撞的笨蛋將軍。真是不說不知道,鐘埃還真不知道自己帶的兵里還有口才這么好的呢?
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除了那幾個兵之外,滿朝的仙君們也開始議論紛紛,所有不好的字眼都跑到鐘埃的耳朵中去了。
“故意的吧?!?p> “本來就是個野雞,充什么戰(zhàn)神??!”
“真是個廢物。”
在說這些話時,那些人的神情仿佛是在說自己的仇人一般。
厭惡、鄙夷、譏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鐘埃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再去聽,也不再去看。
看著殿下的鐘埃,柏憧的嘴角不禁有些幾分弧度。那是計劃成功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