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通天

　　沈夢昔進(jìn)宮請安，遇到正在主持明堂重修工程的懷義，他一身僧袍，不再意氣風(fēng)發(fā)、目空一切，見到沈夢昔，遠(yuǎn)遠(yuǎn)地合十行禮。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眾多持械官兵在圍墻外守衛(wèi)，墻內(nèi)幾千民工在工地上勞作，半年時間，宮殿底座和大體框架已成，沈夢昔想到昔日那金碧輝煌的宮殿，甚覺可惜，搖搖頭繼續(xù)前行。

　　身后卻傳來一聲呼喚，“殿下！”

　　她笑了一下，停下腳步，回頭等待懷義走近，沈十五警惕地靠近沈夢昔，做出防范。

　　“貧僧再次向殿下道歉，當(dāng)年冒犯殿下，實在是貧僧無禮?！睉蚜x離了七八步遠(yuǎn)，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不必介意?！鄙驂粑籼_要走。

　　“殿下也覺得這明堂是貧僧放火燒掉的嗎？”

　　沈夢昔不禁站住，“不是你嗎？”

　　“這座宮殿傾注了貧僧無數(shù)心血，就算有再大的怨氣，貧僧也舍不得燒掉它??！”懷義回頭看了一眼，又往高處天空看看，仿佛仍可以看到那高聳的金鳳。

　　沈夢昔不置可否，心中也有些別的猜測。

　　“明堂修復(fù)完畢之日，便是貧僧?dāng)烂畷r?！睉蚜x長嘆一聲。

　　傲嬌的和尚變成了多愁善感的“貧僧”，沈夢昔有些不適應(yīng)，心想，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那般張揚，樹敵無數(shù)，活該有今日啊。

　　“貧僧有幸陪伴陛下七年，終生無悔。小寶敬愛陛下之心，從未改變，無論怎樣，始終活成陛下所要的模樣罷了?！?p>　　沈夢昔看著懷義，高高大大的和尚，此刻顯得有些落魄和哀怨，最后說：“好吧，我會把你的話帶給陛下。”

　　“謝殿下！”懷義立刻躬身行禮。

　　沈夢昔嘆了一聲，進(jìn)了宮城。

　　及至天冊萬歲二年，明堂終于重修完畢，更名為通天宮，奢靡更勝從前。

　　天堂則沒有復(fù)建，而是在原址建了座佛光寺。

　　明堂作為武帝登基之處，遭遇火災(zāi)，實在是不吉之兆。所以重建之時，武帝又命人鑄造了九州銅鼎和十二生肖神像，放置于通天宮相應(yīng)方位。

　　武帝參觀新落成的通天宮，三品以上官員相陪，沈夢昔跟隨身邊，武承嗣、武三思也在其中。

　　通天宮建在巨大臺基上，共三層，第一層大殿是正方形，象征四季，每邊八十八米，高約三十米，金柱擎天，金磚鋪地，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直看得人眼花繚亂，眾人發(fā)出贊嘆之聲，武帝也滿意地點頭。

　　連座高約一丈的銅鑄十二生肖神像，放在大殿里，絲毫不顯得高大，座上十二種動物，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九尊銅鼎分占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及中央九個方位，冀州鼎名武興，雍州鼎名長安，兗州鼎名日觀，青州鼎名少陽，徐州鼎名東原，揚州鼎名江都，荊州鼎名江陵，梁州鼎名成都，各高一丈四尺，受一千二百石，最大的神都鼎高一丈八尺，受一千八百石。九鼎上面分別雕鑄了本州物產(chǎn)、奇禽異獸，精美無比。

　　這九州鼎，最早是夏朝時鑄造，象征天下九州方圓盡歸于夏，乃是鎮(zhèn)國之寶，王權(quán)象征。之后歷代，都以擁鼎為正統(tǒng)，到秦始皇登位時，九州鼎只剩八尊，極力尋找，仍未尋到，之后便以傳國玉璽為正統(tǒng)。隨著朝代更替，另外八尊也漸漸失傳，不知去處。這次，武帝耗銅56萬余斤，重鑄九州鼎，為的也是“九州定鼎”這個說法，取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第二層為十二邊形，象征十二個時辰，上為圓頂，比底層大殿略低，第三層則為二十四邊形，象征二十四節(jié)氣，也是圓頂，頂上是九條金龍承托著一個巨大的火珠。

　　身處八十多米高處，放眼洛陽，城中街道井井有條，洛水及幾條河渠蜿蜒過城，一切盡收眼底，心中產(chǎn)生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沈夢昔轉(zhuǎn)頭看看武帝，武帝正看著她的天下，面帶微笑，志得意滿。

　　“月兒，會不會覺得眼暈？”武帝悄聲詢問女兒。

　　此時大多官員不敢向下探望，只是遠(yuǎn)離窗戶站著，看向遠(yuǎn)方，沈夢昔哪會害怕，她登過更高的地方，怎么會畏懼這個高度。她搖搖頭，“阿娘，兒不暈。這里極目遠(yuǎn)眺，非常愜意，看，阿娘，那里就是月兒尚善坊的家?！?p>　　“你這孩子，倒是膽大?！蔽涞坌φf。

　　三月十六日，通天宮正式落成，武帝改元萬歲通天。

　　兩月后，傳出懷義驕橫無理，尋釁滋事的傳聞，不幾日，懷義因攜兵器闖入宮城鬧事，被百余宮人制住，當(dāng)場誅殺。

　　沈夢昔聽到消息，沉默了片刻，想起那日，將懷義的話轉(zhuǎn)達(dá)給武帝，武帝聽后面露微笑，似乎追憶著什么，只說知道了。

　　明堂是誰燒的，懷義為何失寵，死于何因，都成了謎團(tuán)，大概只有武帝說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