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梨還是沒有混上這頓飯。
看著這些人如同蝗蟲過境般狼吞虎咽，他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唯一讓他感覺欣慰的是，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吃得滿嘴流油，哼哼唧唧地抱著肚子露出幸福的傻笑。
包括潘梨見到的那幾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
喧囂過后，一切歸于寧靜。
人們開始收拾起現(xiàn)場來。
潘梨找大長老要人了。
“虎，領著兩人跟著先生……你們可以死，先生不能受傷！”
出乎潘梨意料之外，大長老直接派了虎作為他的護衛(wèi)，而不是像潘梨先前安排的那樣去城里。
“虎太年輕。”
面對滿臉疑惑的胖廚子，大長老笑得如同一尊彌勒佛。
今天寨子里發(fā)生的事，對于他們這些蠻族人來說用“驚天動地”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更多的鹽和糖。
意味著寨子里會出現(xiàn)更強大的獵手。
身強力壯，所向披靡。
從零到一很難，但從一到十，到百卻很容易。
這種的突破對寨子意味著什么？
希望。
在十萬蠻山中活下去的希望。
甚至是發(fā)展和強大的希望。
一千人的小寨子，死個把獵手無所謂，有了鹽和糖，他們中會不斷出現(xiàn)更強大的獵手。
年輕人就像雜草，有把尿就會瘋狂生長，大長老無比的相信這點。
他相信虎也明白這一點。
但他不相信，年輕的獵手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城里人那么多，萬一年輕人喜形于色，一不小心說漏嘴……大長老不敢想象后果。
不，城里人都太精明，虎這樣喜形于色的笨蛋鐵定會被他們玩弄于股掌。
比起和眼前的胖子打好關系，幾張皮子算個屁。
他可忘不了潘梨拿出鹽和糖的時候，臉上那股風輕云淡的表情。
所以大長老賭了。
胖子，我把部族里實力最強的獵手派給你當護衛(wèi)，誠意夠誠懇了吧？
……
潘梨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不過是隨意出來走動一下，寨子里的動作也太大了點。
虎為首的三個年輕獵手，全副武裝的包圍在自己前后。
芽背著個大背簍緊緊貼著自己。
還有三個半人高的小蘿莉，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
沒錯，這就是潘梨前不久才要過來幫忙搗醬的小姑娘。
芽的小姐妹，背背簍從寨子大門進來的女孩。
老爺子，你眼神厲害，但也不能逮著一只羊緊薅??！
我就準備帶倆護衛(wèi)，你不帶打包的?。?p> 誠意太重了。
潘梨有些哭笑不得。
他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一些，低下頭和幾個小姑娘靠近了些，這才慢慢開口了，“你們早上，是去外面采果子了嗎？”
他先前就注意到芽是把那幾枚不知名的果子也搗成碎末，擠在了鐵板燒上。
“是去了大河那邊，我知道。”
幾個小姑娘還沒有開口，一邊的虎就搶答了。
年輕的獵手露出了自己白色的牙齒，笑瞇瞇得如同搶到了風男的小學生。
“滾！”
一腳踹過去，潘梨見不得這犢子躍躍欲試的表情，他算是看出來了，跟這個混貨就不能好好說話。
踹就完事了。
我是跟你說話么？
哥哥這是在哄……拉近和幾個小妹妹的關系呢！
幾個小姑娘諾諾的沒有開口。
“大河邊上，有一片果子林?！?p> 芽溫柔的聲音打破了眾人的尷尬。
女孩兒的雙目含笑，好像完全沒有看見自己的哥哥被踹了一樣。
“果子林？”
肉咬不動，吃些素應該沒問題吧？
想到這里，潘梨點點頭，“我們就去那里?！?p> “那就去那里?！毖康难劬Σ[成了一條線。
大手一揮，虎的嗓門驚起了無數(shù)野鳥，“出發(fā)，果子林！”
他的大臉上滿是笑意，意氣風發(fā)。
身后的兩個同伴無奈地搖搖頭，一左一右鉆出了寨子大門。
他們弓著身子，拔出了腰間的石刀。
兩只眼睛瞪得老大，如同探照燈在林子間掃射。
……
腳步輕盈，神態(tài)放松。
潘梨四處攀望，如同進了大觀園的老太太。
青山綠水，草木青青。
眼波盡處，俱是葳蕤。
草叢，灌木。
密林，高山。
錯落有致的綠色地毯從視線遠處一路鋪下來，待到自己面前又散作翡翠點綴在眼眸里。
潘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
他不是個才氣斐然的秀才，原諒他詞窮有些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的心曠神怡，他只是覺得，哪怕自己記憶力最深處——家鄉(xiāng)里熟悉的那片山那片水，也無法讓自己如此沉醉了！
好。
明了一切。
情緒到了。
臨近寨子，道路兩旁的大樹已經(jīng)被砍盡，但蜿蜒的山路兩旁，最矮的草叢都有半人高，幾乎和幾個小姑娘平齊，幾個獵手拿著石刀開路，眾人的行進速度并不快。
“這是‘落’，葉子大，能當傘，開花時紅色的……不過花落得很快，一天就會腐爛在地上?！?p> “葵，太陽大的時候結(jié)果子，能吃，很苦……就是刺有些多，摘起來有些麻煩。”
“這個叫‘芙’，長在水里面，岸上的小一些，花很香，種子是黑色的，也可以吃。”
徜徉在小道上，潘梨時不時停下腳步，輕輕側(cè)耳聆聽聽著芽的敘說。
或許是長期饑腸轆轆的關系，芽的介紹多是可以吃的植物和果子。
只可惜這里還是離寨子太近，它們都已經(jīng)遭了幾個小蘿莉的毒手，要不然潘梨可肯定芽會跑過去親自摘來給自己品嘗。
沒有機會嘲笑著蹩腳的導游，潘梨饒有興趣地看著芽手里的那幾株植物。
葵是秋葵。
芙是荷花。
“落”應該是一種熱帶的植物，葉子有些熟悉，原諒他這個亞熱帶的土著暫時叫不出名字。
不過，“芙”你們只吃種子的嗎？
泥巴下面那些白乎乎的藕節(jié)藕帶才是極品好吧。
這個世界，和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很有些相像。
他指了指芽身后的竹背簍，“芽，這些竹林在哪里？我想去看看?！?p> “竹林就在河邊不遠，果林旁邊……不過先生，你確定要去竹林嗎？”芽的臉上很是不解。
“竹”太霸道，竹林生長的地方，從來沒有別的花果可生長。
竹子干干癟癟的也不好吃。
除了做成背簍別無用處。
所以蠻民不太喜歡竹林。
那里可以說一年四季都無人關注，這會兒想去也要開山辟路，費些大力氣。
所以胖先生為什么要去哪里?
眾人把目光集中到了潘梨身上。
“竹林？不，應該說是寶庫。”
轉(zhuǎn)身，潘梨笑瞇瞇地看著眾人，繼續(xù)淡淡開口了，“虎，芽，你們寨子以后能不能不餓肚子，可能就要靠那片竹林了。”
?。?p>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滿臉不可思議。
潘梨就被一雙香噴噴的大手抱起來了。
他落在了一個熟悉的肩背上。
“走！”
那邊，傳來了虎聲嘶力竭的叫喊。
然后。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