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君王不早朝
咖羽:“我知道你今天自己一個人要上山巔,雪天路滑不好走,我給你帶了梵山師傅自己做的草墊子,你套在鞋底,會方便很多?!?p> 周決:“謝謝?!?p> 咖羽:“我聽阿爸說你們每天都只有干糧吃,要不從明天起我給你們帶吃的吧。四菜一湯夠嗎?”
周決差點沒笑出來,他搖了搖頭:“不麻煩了,吃得太好腦子就不清醒了。你還有什么事嗎?”
咖羽能意識到周決這話有逐客的意思,也不再多言:“沒了,你上山注意安全?!?p> 周決再次道謝。
時嘉聽到周決關門的聲音,悄悄送了口氣。
待到屏幕出現(xiàn)亮光時,她憤然開口:“我們周決哥哥真是到哪都有人氣啊。姑娘都專挑半夜來給你送梵山草墊子,怕你磕著碰著。”
周決看她那別扭樣就好笑:“你不怕我磕著碰著嗎?”
時嘉急了:“我當然怕了。但是,我的怕和她的怕……算了,我不說了。我覺得你可以每天把臉蒙著出去,我看梵山現(xiàn)在的溫度實在是太低了。”
周決:“還是仙女的關心更全面,不僅怕我磕著碰著,還怕我冷著凍著?!?p> 時嘉:“還怕你招蜂引蝶,從梵山給我?guī)€妹妹回來,讓我給人按位分。”
周決被時嘉這種假正經逗樂了,他大笑了幾聲,故意氣她:“我要是真把人帶回來,你給什么位分?”
時嘉咬著后槽牙,點了點頭:“周決,接這種腔,你是真不怕死。現(xiàn)在也不是過去,咱不提什么位分,你要是帶人回來,我直接就把臥室給她讓出來?!?p> 周決的笑意慢慢收斂:“怎么,你要搬出去啊?!?p> 時嘉:“是,我要搬去你房間?!?p> 周決離攝像頭更進,他的五官瞬間被放大,那雙眼睛尤為清亮:“然后呢?”
時嘉咽了咽口水,視線飄忽:“……讓你當個不再早朝的君王。”
周決聽到了滿意的回答,往后靠了靠,略帶審視:“認真的嗎?不要到關鍵時候又害怕了。我可是知道你那一套的,點了火之后又慫,咬嘴、扭頭、亂踢,搞得像我強迫的一樣。”
時嘉聽了這話,明顯不自然,她確實愛放火,不售后?!澳俏蚁麓喂砸稽c?!?p> 周決的耳根泛紅,不過這個角度,時嘉壓根就看不到。
“你在和我撒嬌嗎?”
時嘉眨巴著眼,嬌嗔道:“不可愛嗎?”
周決輕笑:“可愛嗎?我怎么想一屁股坐死?!?p> 時嘉醞釀了半天情緒全崩壞了,“得,我不可愛,你去找那小妹妹吧。她溫柔可愛純天然,我就一四不像的A貨?!?p> 周決:“這么快就放棄了?”
時嘉:“那還能怎么辦,手機里的哪有現(xiàn)實里的好。你要上山,我要上班。我又沒有梵山草墊子,給不了你切身的關懷。認輸認輸?!?p> 周決:“這么在意草墊子啊?!?p> 時嘉:“開玩笑的。你的安全最重要,我謝謝那個小妹妹?!?p> 周決:“這么懂事?”
時嘉白了他一眼:“我勸你見好就收。再說,你一個人上山巔干嘛?是任務嗎?”
周決沒選擇正面回答:“你先睡吧,手機放床頭。再過幾個小時我會給你打電話。”
差不多五點一刻的樣子,時嘉接到了周決的視頻。
周決:“來看?!?p> 時嘉懶洋洋地揉了揉眼睛,眼皮抬得很費力。
手機的光亮散射進瞳仁里,成了一股刺激性的力量。
周決:“太陽出來了?!?p> 太陽在紅藍交際的地方,露出了半個身軀。
這是時嘉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看日出,原來太陽的上升速度如此之快,山脈的線條也因它的完全而愈加清晰。讓人不自覺得誠服于它自帶的普照萬物的慈悲。
時嘉感嘆:“天明了。”
她從床上直起身子,問道:“你說要上山就是為了這個?不會在這地方待了很久吧?”
周決:“嗯,說了要帶你看日出的。梵山難得的好天氣,連霧氣都不重?!?p> 時嘉心里一暖:“謝謝,收到你送的江山了?!?p> 日出帶來的驚艷內化成時嘉開啟新一天的能量。
生活開始轉動,意外也源源不斷,豆?jié){沒味道,油條炸老了,地鐵上不去,電梯等不到,郵件忘回復……
不過,人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順眼。
直到,方澄進了公司。
辦公室的姑娘們那成片的驚呼,如熱浪般涌了過來。大家知道會有明星來錄節(jié)目,都妝發(fā)齊整的坐在工位上。
晏舒帶著方澄往錄音棚的方向走,路過時嘉的時候,順便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尷尬往往發(fā)生在事后。
想起自己昨天像個身經百戰(zhàn)的女斗士,無論方澄說什么都敢懟回去。一口一個拒絕,一口一個原則道理。雖然她至今覺得自己是對的,但還是尷尬。
畢竟,尷尬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無關對錯。無理尷尬,有理也尷尬。
時嘉關上錄音棚的門,站在晏舒的旁邊??粗质炀毜挠阡浺魧а莺弯浺粞輪T之間斡旋。
時嘉的眼神不敢往方澄那邊瞟。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總覺得昨天的方澄是她的幻覺,壓根不是真實存在的。
整個錄音的過程其實沒她什么事。
錄音導演很專業(yè),他對竹林七賢和時嘉的文稿都自有一番理解。不需要時嘉在旁邊努力剖析自己的創(chuàng)作理念。
因為方澄的錄音時間很緊,下午還有戲要拍,以至于中午也沒法休息。
錄音導演不同意放飯,非得等到全部弄完之后才可以進食。
沒轍,時嘉也只有餓著肚子跟著干耗。
方澄工作時很認真。
雖然他昨天一直在和時嘉插科打諢,貌似什么都沒聽,但今天錄音見真章時,時嘉能感受到他是有所吸收的。這點讓她不甚欣慰。
三節(jié)全部錄完后。
晏舒提出要請方澄吃飯,卻被他搖頭擺手得拒絕了。
這倒是出乎了時嘉的意料,畢竟在她的認知里,方澄在上級面前向來是個聽話任憑擺布的木偶形象。就像昨天張力那樣侮辱他,他還是全都忍了下來。甚至一遍遍叫哥。
難道說晏舒不在他的榜單里面嗎?
如果只是單純拒絕,時嘉還能勉強理解,但方澄后面的話,讓時嘉聞到了火藥味。
方澄:“我下午還要拍戲,晏部長的飯,我就不吃了。免得消化不良,全給吐出來?!?p> 晏舒顯然和時嘉一樣吃驚,但她的表情管理比時嘉要上好幾個level。
“方先生,您是對我有什么誤會嗎?”
沒有問他自己是否有錯,而是直接將“有錯”變成“有誤會”。彰顯誠意的同時,又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方澄完全不領情:“晏部長,你真是老練啊。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過不諳世事的時期。但你這種老練,實在是讓人討厭。”
晏舒現(xiàn)在真是想叫冤。她自認對方澄很好,因為要靠他來給新開的欄目充點名氣,所以什么都依著他。到現(xiàn)在為止,除了客套一句重話都沒有。怎么會讓他有這么大的怨氣?
“抱歉,我沒懂您的意思。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或者我們公司的員工有怠慢的地方,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p> 方澄聽著聽著,眼睛里的火都要冒出來,他用力攥著拳頭,差一點就要招呼上去了。
“昨天,童青死了?!?p> 聽到這個名字,晏舒整個人都顫抖了。
多少年了,這個名字還是這樣振聾發(fā)聵。
晏舒閉上了眼睛,沒站穩(wěn),跌坐到了沙發(fā)上。精神一下就渙散了。這是時嘉第一次看見晏殊流露出脆弱,而且?guī)в猩钌畹睦⒕沃狻?p> 時嘉不知道童青是誰,只覺得和眼前這兩個人關系非淺。
而剛剛方澄說昨天童青死了,莫非是昨天在城鄉(xiāng)結合部那里碰到的案件。
時嘉想起了那個說話的交警和他手上猩紅的煙點,后背發(fā)涼。
方澄:“你別在這里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要不是你,事情不會變成這樣?!?p> 晏舒:“你憑什么怪我?對不起她的何止是我?要不是她,你也沒有今天?!?p> 方澄冷笑:“是嗎?那我寧愿沒有今天。”
時嘉聽得云里霧里。她只覺得茲事體大,應該開溜,但好奇心又把她拴住了這里。
晏舒注意到時嘉之后,開口:“你出去吧。”
時嘉剛想離開,方澄就叫住了她:“她為什么要出去?你自己心里沒鬼,被人聽去了又怎樣?”
晏舒:“人又不是我殺的?!彼D了頓,接著有氣無力地問道:“她……是怎么死的?”
方澄:“和你那個恩公一起死的?!?p> 時嘉聽到這里,遍匆忙離開了錄音棚,此時只剩下方澄和晏舒兩人對弈。
晏舒:“你從哪得到的消息?”
方澄:“怎么,你還覺得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你自己不想嫁給那個男人,就把童青送到槍口上。你了解童青的父母愛面子,修房修到一半修不了了是奇恥大辱。然后,利用這一點來把童青套牢,自己就可以在這大城市里無憂無慮了。你太他媽下賤了。我就該在你第一次出現(xiàn)在深城的時候,把你趕出去?!?p> 晏舒安靜聽完了方澄的話,她揉了揉太陽穴,“你不用替我重述我做過的事。我還沒到什么都記不住的歲數。只是方澄,你有想過嗎?我的安排讓所有人都得到了最好歸宿,恩公找到了童青,童青可以過松快日子,童青的父母能修好房子,這才是真正的資源平衡。你對我埋怨,是你沒走出來。而現(xiàn)在,我也用了我能找到的關系為你謀出路。我一直努力讓當年的事,成為所有人的福報?!?p> 方澄直搖頭,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不愧是當過無良律師的人,你他媽顛倒黑白的本領還真是強啊。還所有人的福報?你恩公和童青兩個人都沒了,這就是你說的福報?童青的父母還不知道會多心痛,這也是你說的福報?”
晏舒:“我會負責。童青的父母要是有需要,大可以來找我?!?p> 方澄:“找你干嘛?問黃泉路怎么走嗎?你真他媽是個自私到要全世界陪葬的畜生。我想問問你,你怎么這么能演啊。害了人又裝出一臉無辜,身不由己。還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幫了所有人?!?p> 晏舒:“那你要我怎樣?人都已經死了?!?p> 方澄:“是啊,人都死了。其實你心里松了一口氣吧。供你讀書的恩公死了,為你頂包的童青也沒了,你這輩子最對不起和害怕的人都離開了。我不要你干嘛,我只要你這輩子都愧疚。最好日夜心神不寧,覺得自己永遠不配得到幸福?!?p> 晏舒:“不用你說,我已經這樣很久了?!?p> 方澄:“我真的想不通。老天爺為什么要讓你這種人在世上橫行,卻不給好人一點出路?!?p> 晏舒:“因為這個世界壓根沒有好人。只是有的人被拔了牙齒,看起來人畜無害而已。你的童青,不也是這樣嗎?她如果長了對獠牙,也會出來咬人的?!?p> 方澄:“別用你那張嘴在我面前說狗屎道理。”
晏舒:“你可以恨我。但我答應了童青要幫你圓夢,改善你的生活,這點我會做到。這個欄目你必須做下去,帶著比今天更好的狀態(tài)去錄后面的內容。只要你聽我的,我自有辦法幫你打贏這場仗,博一個更好的前程?!?p> 方澄:“如果我不聽呢?不是誰都像你,死盯著前程。”
晏舒:“如果你還惦記著童青,就被意氣用事?!?p> 方澄離開錄音棚的瞬間,烏云密布的天乍響了一個悶雷。
晏舒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fā)上。
方澄說的沒錯,那兩個人死了,她的確松了一口氣。
從她上大學開始就一直纏著她的噩夢,終于結束了。那個以供她上學為由,強行要求她結婚的恩公,和寨子里最漂亮單純的姑娘,一起離開人間了。
無論他們是怎么死的,自相殘殺也好,天災人禍也好,總是不是她弄死的。
晏舒釋然,在她看來,只要她沒有逼死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無需對他們的人生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