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兵還沒來時王翦就向許應(yīng)引薦：
“那是我軍砲師工師沈兵，手中技藝爐火純青?！?p> “內(nèi)史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放心交予他處理?！?p> 沈兵要是聽到這話只怕也要汗顏一把。
木藝活這方面他其實無法勝任，他自個都是交給蒼去做的。
不過別人當(dāng)然不會這么認為，包括砲師工匠在內(nèi)都以為沈兵是不屑這低層木藝活。
然后沈兵就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赤著腳，上身褐衣下身褲衩，又是泥又是土的還不斷往下滴水。
王翦見此不由皺了皺眉，輕斥：
“大賢面前怎生如此無禮？”
卻不想那許應(yīng)哈哈一笑：
“不礙事，不礙事?！?p> “屯田開渠自當(dāng)如是?！?p> “不怕大將軍取笑，老夫若不是年近古稀，此時也赤足下田了?！?p> 周圍隨之發(fā)出一陣笑聲，只不過那笑聲卻有許多是尷尬。
因為他們中只怕沒有幾個下過田，甚至相當(dāng)一部份人還將屯田當(dāng)作粗鄙活，是粗俗、下等人才干的。
沈兵見許應(yīng)這言談舉止立時就有了幾分親切。
都是勞動人民哪！
哪像其它達官貴人，處處講輩份、講身份、講地位，累不累？
楊端和在一旁介紹道：
“這位是農(nóng)家許應(yīng)，治粟內(nèi)史?！?p> “稍后會領(lǐng)你制桔槔，可要記仔細了?！?p> 沈兵應(yīng)了聲諾，然后又對許應(yīng)施禮：
“屬下砲師工師，見過內(nèi)史?！?p> 許應(yīng)點了點頭，眼里透著些意外：
“年紀輕輕便任工師，想來必是有過人之處了?！?p> 接著又轉(zhuǎn)頭囑咐立于身邊的弟子：
“張格，便與工師同去建上一具桔槔?！?p> 想著又不放心，又交待了一聲：
“要與工師講明要點，如此工師才好仿制。”
張格應(yīng)了聲，朝沈兵揚了揚頭就帶著幾個農(nóng)家弟子到幾步外的木堆旁忙了開來。
初時沈兵心里還有些發(fā)毛。
桔槔？
這名字聽起來很高大上的樣子。
再加上楊端和與許應(yīng)又先后囑咐要看仔細講重點……
想必不會簡單！
可沈兵不會木工，萬一要是學(xué)不會咋辦？
要不叫蒼來？
或是叫那胖子屯拿筆墨來讓記一下……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卻不容許沈兵這么做。
他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張格等人身后。
張格手下一邊忙一邊介紹道：
“桔槔共分三層?！?p> “第一層為槔基，便是將兩根上端鑿孔的圓木在地上插牢?！?p> 沈兵“哦”了一聲，槔基，記下了。
等等，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
好像在哪聽過！
我去，是……
張格當(dāng)然不知道沈兵在想什么，他繼續(xù)說道：
“第二層便是槔軸，可上下活動?！?p> “槔軸中央又有一根立木，用于連接第三層?！?p> “第三層是槔梢，由立木連接于槔之上可左右活動。”
“如此一來，槔梢便可上下左右活動自如?！?p> ……
嗯嗯，沈兵不住點著頭，等張格繼續(xù)說。
沒想到接下來好半晌也沒聲音，抬頭看向張格，他已自顧自的忙著手里的活了。
就這么完了？
就這樣？
或是察覺到沈兵疑惑的表情，張格就說道：
“言語或是難以理解?！?p> “待我等造出一具試試便知?！?p> “你身為工師，這等木藝該是不難。”
沈兵：……
什么鬼？！
你特么的把這玩意稱作“不難”？
還擔(dān)心我學(xué)不會？
不就是一個杠桿嗎？
樣子有些像投石機的砲梢，區(qū)別就在于多了一根立木使砲梢可以左右轉(zhuǎn)動。
等等……
沈兵疑惑的問：
“這桔槔……是用來做什么的？”
張格望向沈兵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語帶不屑的回答道：
“此處旱情如此嚴重，桔槔又是建在河邊，自然是用于取水?！?p> 沈兵“哦”了一聲。
接著又覺得不對，這么一個杠桿也能取水？
莫不是……
沈兵眨吧眨吧著眼帶著無奈的表情看著他們折騰著。
其間王翦看著沈兵無所事事還催促了下：
“工師可全記下了？”
沈兵回答：
“記下了，記下了。”
張格等人的忙活了一會兒就大功告成了。
果然如沈兵所想，這就是一個能上下左右活動的杠桿。
然后，張格在這一頭綁上個大木桶另一頭綁上個石塊。
許應(yīng)朝眾人介紹道：
“之所以綁上石塊，是我等發(fā)現(xiàn)其兩頭之力可左右相抵?！?p> “于是取水便有四兩拔千斤之利?！?p> “尋常需兩人才能抬起的水量，用桔槔一人便可輕松吊起。”
眾人紛紛贊嘆，盡管許多人不懂許應(yīng)在說什么。
張格則得意洋洋的朝沈兵一揚頭，說道：
“可要看仔細了?！?p> “稍會莫要驚掉了下巴！”
說著抬起槔梢移動，另一端木桶就轉(zhuǎn)到河里。
張格操作著槔梢繼續(xù)下放，接著一個震蕩的動作一桶水就被緩緩抬起，進而旋轉(zhuǎn)回岸。
另一頭自有人接應(yīng)，將那桶水倒進溝渠。
眾人不由齊聲驚呼，接著便紛紛道好。
許應(yīng)又介紹道：
“此物可由兩人操作?！?p> “若左、右各一具，便可為一道溝渠供水。”
“其水量雖小，但若分派人手輪番操作?！?p> “如此日夜不停取水，旱情或可緩解?！?p> 王翦大喜，說道：
“此物甚好，我馬上就命人仿制?！?p> “內(nèi)史今趟是立了大功了?！?p> “王翦代三郡旱地軍民謝過內(nèi)史?！?p> 王翦擅長官術(shù)，自然知道許應(yīng)要的不是封賞而是百姓評價，于是便投其所好。
果然，那許應(yīng)被這么一夸就有些飄飄然了，他輕撫胡須面上略帶得意回答：
“誒，大將軍此言差矣。”
“這本是許應(yīng)份內(nèi)之事，又何須感謝?！?p> “只望來年百姓能少些疾苦、少些餓殍，如此老朽也就心安了?！?p> 這邊張格則帶著挑戰(zhàn)似的眼神望向沈兵，問：
“如何？”
“知道這桔槔的用處了吧？”
“可學(xué)會了？”
沈兵半張著嘴艱難的點了點頭，回道：
“知道，知道。”
“學(xué)會了，學(xué)會了！”
這時河里傳來一陣歡呼，胖子屯興奮的大叫：
“師傅，成了，水車成了！”
蒼也大叫：
“師兄，你這法子果然能成。”
“你說的確是真的，它當(dāng)真能將水自行舀至高處！”
……
沈兵無語：我真不是有意讓你們難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