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曾玉龍……曾——”粗糙的聲音從防護(hù)服里發(fā)出來,防護(hù)服上的面具讓曾玉龍愈發(fā)的抵觸,還不等櫻福講完,夢鏡中的黃櫻福就被他一拳打倒在地。
在曾玉龍的夢境里面,他的狀態(tài)幾乎是無敵的。
希希一把抱住曾玉龍,她既恐慌又得意地看向身著防護(hù)服的入侵者,依偎的姿態(tài)激勵著曾玉龍歇斯底里。
于是他又給了櫻福一拳,這一次,黃櫻福直接被他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曾玉龍的手有些顫抖,但是不得不承認(rèn),他這一刻覺得舒暢極了,似乎這樣的夢境也是他一直想實現(xiàn)的場景。
房間里,精品店買來的小鬧鐘立在床頭柜上,秒針正一刮一刮地走,靜坐在床榻旁的櫻福,心跳開始有了波瀾。
夢境里,山是山,水是水,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喜鵲似乎在山間枝頭叫,花蕊似乎在隨風(fēng)搖曳,泥土與青草的味道那么真實,希希也似乎觸手可及。這就是曾玉龍一直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與自己的愛人隱居山林,攜手今生。
“給你臉了?!贝挚竦穆曇舾糁婢甙l(fā)出來,她趴在地上,撐起一只手,不爽地扶了扶前額,顧及太多確實是她給臉了。
柔和的白光從眼縫里傳進(jìn)來,他的眼珠翻了上去。夢境里,曾玉龍正在逃命。
入侵者一把揪住他的右臂,隨即掐住他的脖子,尖銳的指甲將他的肌膚戳破,越發(fā)用力的手掐死他的脖子,讓他覺得透不過氣。櫻福一把將他舉起,隨即扔到?jīng)鐾さ氖谓?,巨大的力量沖擊著頭骨,床榻上的曾玉龍開始痛苦地扭動,但他還沉淪在夢中。
生命8號實驗室,身著粉色實驗服的女人放下手中的鑷子,她的心跳此刻靜止了。
黃櫻福一把抓起希希,直接將她的頭摁在池塘里。
曾玉龍痛苦地從石椅旁爬起,他的四肢疲軟得沒有任何力氣。目光中,入侵者將希希從水中拎起后,頓了一下,看向偌大的湖心,隨后輕輕提手——
“不要——”
“不要!”
實驗室,加熱的試管發(fā)出“砰”的爆裂聲,女人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的心跳恢復(fù),然后猛然加速。
就在剛剛,她感受到來自遠(yuǎn)方的威脅,一種直取性命的威脅。
試劑泄倒在實驗臺,其他實驗員停下來看向聲音來源。
操作不規(guī)范,這是她少有的情況,或者是忘了定個時間,無論什么情況,不是罐內(nèi)氣體泄漏其實大家也并不關(guān)心。
蒸騰的氣霧飄散在空中,助手拿來一瓶白色的粉末撲在實驗臺的液體上,她看著那坨融化的粉末呆滯了一會兒,隨后脫下大褂從實驗室徑直走向后院。
半山別墅內(nèi),房間的吶喊讓門外的兩人終于忍不住沖進(jìn)去看。
“醒了?”黑衣看向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小老頭,他已經(jīng)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死了?!睓迅5_口,沒有表情地說道。
半山別墅,這里幽靜至極,鳥兒都被茶肆老板打得差不多了,麻雀都沒有幾只,更別提什么喜鵲。
“死了……嗎……”
許太秀看向床榻,男人的胸口確實沒有起伏了。
曾玉龍的呼吸停止了,他的頭發(fā)幾天前掉光了,頭皮的膚色要比他的臉白許多,他手臂上的血管隱隱有些發(fā)青,柔和的白光從窗口照向他的臉頰,他的眼珠瞪向天花板,嘴唇在張開之后沒有完全合上,他一動不動,仿佛被安置的石像。
“今天晚上拉出去燒了吧?!?p> “先吃完飯?!?p> “你們兩個,順便把他的東西扔了?!?p> 別墅外的涼亭是老板用來跟槍友狩獵后聚會的地方,燒烤灶臺的草木灰里,摻雜著上次拔的喜鵲的羽毛。四周已經(jīng)沒有什么鳥類敢再來這邊造次了,烏鴉倒是有時候光顧這里。
兩人沒有再說話,許太秀只是對著櫻福欠身,輕輕點了點頭。
他知道他不該問,也沒必要問。
一旁的黑衣面無表情的看向床榻,他不關(guān)心這個酒鬼,也不同情他。雖然他也難免想起來自己此前的命運,他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主人,雖然面前這個小老頭只是因為一句錯話而命喪黃泉,但他無所謂,也不恐懼。即便有一天死在床上的是他,黃櫻福也說了這樣冷漠的話,他也只覺得沒有什么可惜和怨恨的。人是權(quán)力的工具,人本來就受人的支配,人從來就身不由己。人屈服于強大,屈服于死亡,他只珍惜現(xiàn)在,起碼現(xiàn)在他沒有被抹殺,沒有被拋棄,他在得到,而不是失去,那么一切都值得繼續(xù)。
埋古鎮(zhèn)鎮(zhèn)中心,今天的行街依舊熱鬧,來往的人很多。燭光溫柔地照亮青石板鋪成的地面,做糖葫蘆的店仿佛永遠(yuǎn)開著。亞克力的透明長盤上,香甜的味道隨著誘人的山楂色若隱若現(xiàn),行人的鼻腔被花香、燭火、果香和肉香充盈。年輕人永遠(yuǎn)那么多,歡聲笑語混搭著叫賣聲在街道回蕩,月色如水,高掛長空。
今時不同往日,埋古鎮(zhèn)儼然成了一處熱鬧的景象。
依照櫻福的吩咐,傅酉和許太秀將曾玉龍的行李帶到山下不遠(yuǎn)處的垃圾堆里扔了,用裹尸袋將曾玉龍包了起來,又找到一個裝空調(diào)的箱子做長,內(nèi)內(nèi)外外打包好后用一輛加長車?yán)搅随?zhèn)中心。
隨后他們兜回到茶肆。這里經(jīng)歷了幾天前得到異常后先是生意清淡了一些,但現(xiàn)在,這里生意明顯變得更加火爆。
不少新客人慕名而來,茶肆的胖子老板聰明的將這個月的主題改為“超越自然”。幾日前多人在這里頭暈嘔吐并發(fā)布到大眾媒體,公眾平臺上的對于這種解釋不清的超自然現(xiàn)象,給出的猜測和情緒愈演愈烈,于是他干脆炒作了一番,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暗示這里確實存在超自然的現(xiàn)象,拿出當(dāng)時清潔公司前來清理收費時拍的照片,以灘涂的血跡和后面清理出來的一小堆四害尸體將輿論推向頂峰。然而茶肆老板聰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沒有提到關(guān)于任何人的事情,而是將重點放到了地理位置上,引導(dǎo)大眾親自前來體驗。因此,櫻福在電視上看到他笑容可掬的采訪鏡頭時才沒有起殺念。
這是個非常貪婪、聰明并且無畏的商人。他愛錢愛得純粹,最適合用來當(dāng)員工。櫻福看著他從前臺出來畢恭畢敬迎接的樣子,禁不住考慮往后村里的哪些業(yè)務(wù)可以找他來管理。
“您幾位?”他故意這么問了問,調(diào)子老練扯得高。
“四個?!?p> “來打抹茶還是龍井?”
“龍井……”
茶肆大門斜對面,一家酒吧的裝潢絢麗奪目,成排的酒從柜臺里泛出透亮的光,藍(lán)調(diào)的音樂慵懶地響著,俊男靚女在曖昧的燈光下一見鐘情,互訴衷腸。楊吉手握住酒杯,冰塊在加速融化,霧從杯壁滲出來凝成水,他時不時轉(zhuǎn)頭觀察著四周的動靜。血腥瑪麗的味道他并不喜歡,他已經(jīng)續(xù)了兩杯,吧臺的女酒保對著他挽起頭發(fā),但他心不在這里。
“帥哥,要換種口味嗎?”她魅力十足,不少男人都為之傾倒。
“隨便。”
“來杯La nuit est forte?”
“La nuit est forte”
楊吉學(xué)著女人的腔調(diào),標(biāo)準(zhǔn)的法語發(fā)音。他臉上露出挑逗的表情,開始注意這個性感尤物。她穿著襯衫,是黑紗質(zhì)地的,外面套著工作的女士西裝,脖子周圍的扣子少扣了三顆,剛解了一顆。
目光所及之處,雪白無瑕,春光無限。
La nuit est forte,夜色正濃。這是面前這個女人對他的邀請,他當(dāng)然不拒絕。
“我請,兩杯?!?p> “換個地方喝。我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喝酒。”
楊吉拿出錢包和一把畫著藍(lán)白方格的車匙,挑起眉毛饒有興趣地看向她。計劃中的獵物沒有出現(xiàn),但目前來看,他起碼今晚可以飽餐一頓。
小雨伴風(fēng),夜色正濃。
鎮(zhèn)中晃動的燭光讓人看不清愛人的面龐,鮮花糖果巧克力,戀人們眼中互相映襯出彼此的倒影,貪婪地占有對方的目光。
枝葉纏綿,愛意隨著水流蕩漾,水乳交融間,車燈開著,大地吮吸著雨水的滋養(yǎng),車輪上上下下顛婆,卻始終照不清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