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jī)穿過云層,一眼望去云海如雪山,陽光照射在機(jī)翼上,關(guān)于深圳,茶茶只是在網(wǎng)上看到過,那是一座很繁華的城市,短短幾十年,從一個小漁村變成變成了國際化大都市。
飛機(jī)降落在寶安機(jī)場,地鐵和航站樓相連,11號線沿著大海,有些人說在機(jī)場等不來一艘船,但是在深圳,機(jī)場和碼頭之間隔著一條地鐵線,在北方還穿著外套,深圳已經(jīng)穿上了短袖,地鐵里的風(fēng)從頭頂吹下來,窗外是一片寬闊的海。
許愿說,這是寶安區(qū),深圳的西邊,11號線的一頭是連著東莞的,另一頭在市區(qū)中心的福田高鐵站,我那時候來深圳,就在和東莞長安交界的松崗,長安很亂,不是古時候的長安,也不是韓寒的小說《長安亂》里的那個長安,東莞的那長安真是亂,走在路上錢包都會被扒掉,找警察也沒用,例行公事地叫你做個登記,然后就沒了消息。
越南姑娘說,那現(xiàn)在呢?
許愿笑了下說,現(xiàn)在滿大街都是監(jiān)控,又禁摩,治安好多了,放心好啦,沒人會打你身上那點(diǎn)錢的主意。
地鐵鉆入地下,燈箱廣告在眼前一閃而過,每一個??空?,人群魚貫上下,到酒店把行李放下,一共開了兩間房,越南姑娘和茶茶帶著思越一間,許愿獨(dú)自一間,酒店是連鎖的廉價酒店,不過離地鐵站近,黃昏的深圳,夕陽把天空染成一片橘黃色,大王椰子樹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路燈漸次亮起來,空氣里帶著海風(fēng)的腥甜。
許愿坐在房間里,沒有開燈,路燈從窗戶里照進(jìn)來,他走到窗前,房間在五樓,他把頭湊到窗外看了看,心里想著,要是一躍而下就什么煩惱也沒有了,但是他不敢,他渴望好好生活,渴望有一個美好的人生,手機(jī)里都是威脅的信息,他不敢看,他想起那些年的往事,在家鄉(xiāng)的小城是一個傳奇,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有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可是陰錯陽差迷戀上了賭博,人生沒有可以回頭的路,許愿往后退了幾步坐在床沿。
茶茶過來敲門,許愿踩著拖鞋去開門,茶茶順手把燈打開說,怎么連燈也不開,我要帶思越出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去呢?
許愿低頭把鞋換上說,一起去,我?guī)銈內(nèi)ダ辖肿咦撸抢镉泻芏嘈〕?,愛吃的女孩都會去哪里逛逛?p> 茶茶靠著衣櫥站著,問了一句,遠(yuǎn)嗎?
許愿說,走路二十來分鐘,要是不想走,打了車過去。
茶茶說,那就走吧。
這個季節(jié)的深圳,從黃昏到夜晚,只是那么一瞬間,茶茶抱著思越走在前面,一邊走著一邊和思越說話,思越雖然聽不見,大眼睛不停地四下望著,越南姑娘跟在后面,老街是一條存在很多很多年的街道,雖然如今已經(jīng)日漸破舊,小巷子里批發(fā)著廉價衣服,但曾經(jīng)這里輝煌過,小吃的巷子依舊人山人海,全國各地的小吃都有,茶茶要了一份菠蘿飯,許愿點(diǎn)了一份海鮮,越南姑娘要吃面,給思越買了椰奶和蚵阿煎,郭叔發(fā)了一個視頻過來,家里的事情還要處理一段時間,問在深圳還好嗎,越南姑娘說,明天一早就去找專家,希望一切都好。
簡單吃了晚飯,思越有些不高興,茶茶便抱著思越往相對寬敞的大路走,旁邊有一家奶茶店,里面是網(wǎng)紅風(fēng)格的裝修,茶茶抱著思越去里面玩,茶茶要了一杯水果茶,問許愿和越南姑娘要什么,茶茶請客,但是許愿搶著買單,茶茶也就笑了笑去陪思越。
坐在奶茶店,越南姑娘和茶茶在陪思越,許愿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如蟻群一般的行人,站在街頭唱歌的藝人,拿著網(wǎng)紅氣球逢人就問的小販,更多的是情侶,彼此牽著手匆匆走過,許愿悄悄看了一眼茶茶,所有人都知道茶茶是個好姑娘,可是很多時候美好就是個錯。
醒來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水從一指寬的車窗玻璃縫隙飄進(jìn)來,大寬從夢里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大寬看著姑娘正看著自己,好像一只老虎看著剛睡醒的綿羊,大寬大叫了一聲,臥槽,干嘛!
姑娘說,我怎么會在你車上?
大寬說,你喝多了。
姑娘目光兇狠地看著大寬說,你對我做了什么?
大寬把車窗關(guān)上,雨聲便剎那間小了起來,大寬白了一眼姑娘說,你自己照照鏡子,就你那身材,我還沒到饑不擇食的地步,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
姑娘一把扯住大寬的衣服說,喂,我警告你哦,你嘴巴這么臭,我可要教訓(xùn)你了。
大寬把車發(fā)動,清晨的酒吧街異常冷清,雨落在青石板路面,大寬說,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姑娘一瞬間安靜下來,靠在座椅上,剛剛還斗志昂揚(yáng),可是這一刻卻忽然間臉色暗淡了下來,大寬望著姑娘不知所措。
“喂,你這是怎么了,我發(fā)誓,沒碰你?!?p> 接著又補(bǔ)充了一句,“我剛和你開玩笑的,其實(shí)仔細(xì)看看,你還是很漂亮的?!?p> 姑娘轉(zhuǎn)頭看著大寬說,你叫我Lily吧。
大寬說,好好的中國人叫什么英文名。
姑娘咬牙切齒地看著大寬,好,我叫陳蘭花。
大寬笑起來,好俗的名字。
陳蘭花拍了拍座椅說,有煙嗎?
大寬從褲袋里拿出一包利群,姑娘拿起來看了看,抖出一支,不屑地說,品味真差,抽這種煙。說完把車窗打開,然后將煙點(diǎn)著,手架在窗沿,她猛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煙吐在窗外,大寬看著陳蘭花,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索性將車熄火,把音樂打開。
陳蘭花手里的煙燃了一半,長長的一截青灰色灰燼,被風(fēng)吹斷。
陳蘭花說,我是KTV的小姐,蘭花這個名字太俗,所以部長給我起了個英文名叫Lily,你別看我今天穿的這么保守,其實(shí)我平時很開放,做小姐的不就是靠露掙錢嗎。昨天我是出來見我男朋友,他從天津過來看我,他是一個很小氣的人,所以我特意去買了這樣一身衣服,是不是特別像個村婦。他不知道我是做這一行的,他一直都覺得我是個有錢姑娘,我給他買名牌衣服,我給他買新款手機(jī),我還把掙的錢拿去接濟(jì)他那個貧困潦倒的家,我想著再做幾年,攢點(diǎn)錢就去和他結(jié)婚。
說著她把煙放在嘴邊,又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忽然大聲吼了一句,可是他媽的老娘真是背,怕去外面會遇見客人,所以沒去酒吧,沒去人多的大街,就隨便找了小館子吃飯竟然還是遇見了一個惡心的男人,走到我面前摸了一下我的臉,我當(dāng)時就火了,站起來扇了他一巴掌,他也扇了我一巴掌,那張欠抽的嘴說,一個出來賣的在這里裝清純,我男朋友的臉色當(dāng)時就變了,他站起來就往外走,一句話也沒說。
她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好像在自言自語,我追出去,在大街上拉住他,他用力一把甩開我,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傷害了他,可是我被逼到這一步也是因?yàn)樗?,那一年他說要分手,因?yàn)椴幌胪侠畚?,他的媽媽病了,我哪能坐視不管。然后以前的一個姐妹就介紹我來KTV,我就想掙點(diǎn)錢幫他減輕負(fù)擔(dān),這兩年我掙的錢除了自己賣點(diǎn)化妝品和衣服,其他的都花在他身上了,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犯賤。
大寬看著姑娘忽然間有些憂傷,這些年各式各樣的女人他都見過,KTV里的小姐,酒吧里的浪蕩的女孩,還有在手機(jī)上一約就開房的姑娘,但是對眼前的這個叫陳蘭花的姑娘,他忽然間有些心疼,畢竟她想好好去愛一場,只是這樣的結(jié)果誰也怪不了。
大寬也點(diǎn)上一支煙苦笑了笑說,這世上最無聊的就是愛情,你別問我,我沒有遇到過愛情。
陳蘭花把頭靠在車窗上,頭發(fā)遮住了半張臉,她咬了咬嘴唇說,他還是走了,留下一句你真臟,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是不配有愛情的,其實(shí)我也不相信愛情,在風(fēng)塵里待久了,眼里除了錢又哪有愛情,見過太多太多男人,不都是家里有老婆孩子,然后在外面花天酒地,花幾千塊錢去外面找小姐,卻舍不得給老婆買一支三百塊錢的口紅。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車內(nèi)卻溫暖,大寬看著陳蘭花,陳蘭花看著大寬,好像有那么一種默契,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接吻,雨打在車窗上,打在車頂,像碎石敲在門上,車窗外好像世界末日了一般,車內(nèi)卻好像時間靜止了,他們抱在一起,像兩只受傷的小獸在相互舔舐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