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側(cè)馬車的帷幕被緩緩揭開,只見一個身著淺綠色花格子長裙的女郎從車上走了出來。這女郎有著長長的睫毛、水靈靈的大眼睛、一頭烏黑的秀發(fā)用一只粉色的發(fā)簪系著垂在身后,從年齡上看大約也是十七八歲,正處在青春姣好的年齡;她身材不屬于纖瘦型,但也窈窕多姿;她的臉上神情凝重,并沒有這個年齡應當有的稚氣與驕縱,反倒體現(xiàn)出一種沉穩(wěn)與堅韌;腳上的一雙青紫色的布鞋,與那綠色的長裙相映襯,更體現(xiàn)出她那種古色古香的美來。
周圍的人紛紛在一旁低聲議論,有的說:“這家的姑娘長得真漂亮,不知是哪位大戶人家的小姐?”有的說:“你沒聽剛才那人說她姓孫嘛?這孫姑娘倒長得真是標致,聽說哪位靳公子也是極為帥氣呢!”有的說:“看來今天要有好戲看了!”
林宏見那姑娘美貌非凡,心中也不由得一動:這世間,竟有如此好看的姑娘!
那位孫姑娘朗聲說道:“靳天成,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們之間沒有可能,你為什么擋我的道?”
“哼!你說沒可能就沒可能了?我靳天成想要得到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另一側(cè)的馬車里走出了一位身著紫紅色長袍的青年,正如那些議論的人所說,這靳天成果然面容俊朗,但目光和笑容之中卻露出了一絲奸猾之意。
靳天成接著說道:“孫妹妹,我想告訴你,在這太原城想要立足,招惹了我們靳家恐怕不行吧?我知道,你父親這些年發(fā)展得不錯,在城東經(jīng)營了一家茶館,城西經(jīng)營了一家雜貨店,不過我想告訴你,這些在我靳家看來,都如同不值一提的牛毛一般。如果你不依從我,我分分鐘就可以讓你們家的產(chǎn)業(yè)徹底毀滅!”
那位孫姑娘的神情更加嚴肅,接口說道:“靳天成,我真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可恥,眾位父老鄉(xiāng)親,你們都看到了,這就是靳家少爺?shù)淖炷?,他今天把自己的面貌已?jīng)展露給大家了,日后我孫家如果遭難,自然是他靳家做的好事!”
林宏心道:這姑娘果然聰明,借公眾的輿論將了這靳天成一軍,想來他再想為難孫家,也沒那么容易。
突然,林宏想到,自己此來太原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太原孫家,那個和自己家締結(jié)過婚約的家庭,難道眼前這人就是孫家的大小姐孫碧瑤嗎?世間難道會有如此湊巧之事嗎?
靳天成哈哈大笑,說道:“你以為這樣在大街上散布我的名聲,就會讓我望而生畏嗎?你錯了!我告訴你,現(xiàn)在你們家的茶館馬上就會被我的人砸成個稀巴爛!不信你就去看看!如果你現(xiàn)在同意這樁婚事,還來得及,否則,嘿嘿!”
那位孫姑娘頓時顯得神色不安起來,她對著自己的車夫說道:“李叔,我們?nèi)ゲ桊^!靳天成,你要敢做這種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馬車向北轉(zhuǎn)了個彎,繞路向那個茶館走去。
林宏把馬牽到路邊,給孫家馬車讓開了空間,那車夫報以微笑的神情。靳天成也上了馬車,把馬車調(diào)轉(zhuǎn)了頭,向東直奔孫家茶館而去。他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心中認為:今日在茶館,定要讓這孫家小妞服從于自己。
這兩輛馬車分別離去,路口已經(jīng)被騰開,圍著觀看熱鬧的人群也都散去,潘連翠便對林宏說道:“林大哥,我們走吧!”林宏心道:那靳天成不懷好意,這位孫姑娘恐怕要吃虧。萬一她真是孫叔叔的女兒,那孫家這次可要遭難了,我雖從未與他們謀面,但路見不平,豈有不拔刀相助之理?縱然她不是那位孫家女兒,此刻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于是他便說道:“小翠,我們跟過去看看!”
潘連翠不解地問道:“這事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不是還要去趙家鎮(zhèn)嗎?別去耽擱時辰啦!”林宏笑了一笑,也不再多說,直接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北走去,就跟在孫府馬車后方不遠處。
潘連翠見他不回答自己的話,心中不由得惱怒起來,大聲喊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話呀?你干嘛要調(diào)轉(zhuǎn)馬頭去追呀?人家的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該不會是看那個孫姑娘好看,就想過去向她示好吧!”林宏見她怒火中燒,趕忙解釋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行走江湖的人,重在一個義字,現(xiàn)在看見別人有難,豈能不拔刀相助呢?”潘連翠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們連自己的事都搞不清楚呢!哪有精力管別人的事?你不想給我報仇,我知道,以后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你讓我下來,我自己一個人去趙家鎮(zhèn)!”
林宏被她的這番無理取鬧給惹怒了,于是便回懟了一句:“好啊!你走便是了!”潘連翠從馬上下來,更不答話,一路哭著就跑了。
林宏沒有去追,他心中怒氣尚未平息,只是在想這姑娘何以如此敏感,自己不過是想要去幫助別人,她便疑神疑鬼的,而且她還對自己想要幫助別人的好意加以詆毀,這都讓他從心底產(chǎn)生一絲抵觸。
他立在當?shù)卦S久,潘連翠的身影早已不見,這時的他才稍稍有了一絲后悔之意。小翠本是個可憐的姑娘,又怎么能要求她那許多呢?她剛剛找到了一個像自己這樣的依靠,自然是害怕失去這樣的依靠,自己一心想著去幫別人,卻沒有考慮到她的情緒,實是不太應該。
他本想著去追潘連翠,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如先去那個茶館幫了孫姑娘,再去找小翠也可以。但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孫府馬車已經(jīng)走得無影無蹤了。
他突然想到,適才自己和潘連翠在包子鋪吃飯時,就發(fā)現(xiàn)旁邊的茶館里有人鬧事。而那個地方正好就在城東。他記得那家茶館名叫裕隆茶館,不如先去那里看上一看。
他騎著馬直奔城東而去,由于街道狹窄,他一路上盡量選擇人少的道路前行,大約花了三十幾分鐘的工夫,他才來到那間茶館門口。
茶館門口停著兩輛馬車,靳天成和那位孫姑娘明顯已經(jīng)到達。茶館里傳來一陣打斗聲和桌椅等物品被砸碎的聲音,周圍又圍了一圈的人。林宏知道這場景不妙,連忙從人群中向前擠了過去。
茶館里面已經(jīng)一片狼藉,桌椅被砸得粉碎,先前那幾個穿藍色衣服的仆役也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靳天成旁邊站著二十幾個手下,其中就有那個身形浮腫的在茶館鬧過事的人,他稱呼靳天成為少爺,顯然他是那家人的仆役或者管家,正是靳家的人派他到這里來鬧事的。
那位孫姑娘立在當?shù)?,臉色慘白,只是說道:“靳天成,你究竟想怎么樣?”靳天成笑了笑,說道:“只要你做我老婆,我不僅修繕你茶館當中破壞的物品,而且還要讓你孫府做上更好的買賣。你何樂而不為啊?我告訴你,這太原城中別家的女人,我還不一定看得上呢!”
孫姑娘滿面怒容,顫巍巍地說道:“你乘人之危,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你這種小人的!”靳天成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惡狠狠地說道:“其實我沒有必要在這里跟你廢話,今天只要把你帶到我們靳家,你以為你除了依了我以外,還有別的路可走嗎?來人,把她給我?guī)ё撸 蹦擒嚪驌踉趯O姑娘的身前,卻被靳天成的手下一腳踹開,他的手下站在孫姑娘的面前,打算把她押回靳家。
“等一下!”只聽得人群中有一人喊道。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人的身上,只看見這個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穿一身黑灰色的粗布衣服,腰間跨劍,儼然是一位年輕俠士的形象。
這人自然是林宏了,他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到了前面,卻看見靳天成的人把那個車夫打倒在地,這一下讓他怒氣頓生,便毅然決然的走了出來。
靳天成的兩個手下走到林宏面前,用手指著他說道:“小子,是你在說話嗎?”林宏言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種事恐怕天下人都無法容忍吧!”其中一人說道:“小子,勸你別多管閑事,告訴你,太原靳家不是誰都惹得起的!”擱平常,靳家的手下哪里會跟這么一個毛頭小子費這許多話?只是見他腰間插著寶劍,料想不是個好對付的人,這才在言談間有了幾分收斂。但他們自恃人多,便是他有寶劍,也不用過于害怕。
林宏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太原靳家如此聲名顯赫,家里居然有如此不爭氣的兒子,在大街上就強搶民女,做一些人所不齒的東西,看來果真是豪門出孽障、貴人多奸惡啊!”
靳天成見他明目張膽的罵自己,厲聲喝道:“把這小子給我打出去!”那兩個手下便同時出拳,打向林宏,林宏也不留情,雙掌齊出,抓住了那兩個人的拳頭,向前一摜,那兩個人頓時就摔倒在地。
靳天成知道眼前這人必然有點功夫,于是便對其余的手下說道:“你們還愣著干嘛?一起上,揍他!”于是就有二十幾個人一擁而上,林宏以極快的身法在這二十幾人中間穿梭,不出五六分鐘,就把這些人打倒在地。他腰間的寶劍,自始至終甚至沒有拔出過。
這靳天成頓時被眼前的情景給驚呆了,他沒想到自己平常培養(yǎng)了那么多可以打架的手下,在這個人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林宏來到靳天成跟前,冷冷的看著他,并且說道:“你說吧,如何賠償這位姑娘和這家茶館的損失?”靳天成此時也有點害怕了,便說道:“你什么意思?”林宏冷笑了一聲,說道:“我的意思,你給這位姑娘磕三個響頭,并且在此處立下字據(jù),永遠不再騷擾這位姑娘,永遠不得對這姑娘的家庭實施報復,而且今天茶館當中的所有損失你都要賠付。根據(jù)我的預算,你怎么也得賠五百兩銀子!”
靳天成不由得補充了一句:“這破茶館重修一次,它也不值五百兩銀子啊!”林宏用左手壓在他的右肩上,微一用力,那小子頓時感覺肩部疼痛,仿佛有一座大山壓在他肩上似的,他不由自主的雙膝著地,跪了下來。林宏笑著問他:“現(xiàn)在呢?還值不值五百兩銀子了?”靳天成呲牙咧嘴地說道:“值!值!值!我賠我賠?!绷趾赀@才松了手上的勁,然后喝道:“磕頭!”那靳天成便趕緊磕了三個頭,然后說道:“孫姑娘,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林宏又說道:“快去把字據(jù)簽了!然后趕緊把錢拿來,今天不見錢,休想離開!”靳天成命令他的手下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去家里取五百兩銀子來?”其中一個手下便立刻去拿錢了。
一刻鐘后,靳天成寫好了字據(jù),在上面摁了手印,而那五百兩銀子也已經(jīng)被帶了過來。林宏說道:“靳天成,你可以走了。我告訴你,如果你日后敢對孫姑娘或?qū)O府生出異心的話,我早晚必要取你的首級,今天我把話撂在這兒,你給我聽明白了!”靳天成拱手言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靳天成和那一眾手下離開后,那個身形浮腫的管家便說道:“少爺,從哪兒跑出這么個硬手子?咱那五百兩銀子就這么被他們搶了?”靳天成罵道:“笨蛋!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把這小子的底細查清楚再說,只要對付得了他,還怕對付不了孫家的那幾塊料?你今天就去京城走一遭,讓楚家去查一查這小子的底細,最好是能給咱們派幾個高手,一定要料理了這個小子!只要除掉了他,嘿嘿,那個小妞還是我的。”那管家也嘿嘿笑道:“少爺果然英明,那這事情要不要告訴老爺?”靳天成打了一下那管家的腦袋,說道:“這么點兒破事還要麻煩我爹?讓他知道我給孫家那小賤人磕了三個響頭,他不得被氣死?”那管家摸了摸腦袋,笑嘻嘻的說道:“對!對!”
靳天成走了以后,那些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林宏見此間大事已完,又想到潘連翠此時不知下落,便打算告辭離開。這個時候,那位孫姑娘開口道:“這位大哥,你先別走,你幫了我們家這么大的忙,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林宏說道:“姑娘不必言謝,行走江湖,仁義為先,豈有見死不救之理,這不過是分內(nèi)之職罷了,何須姑娘言謝?”孫姑娘言道:“那大哥也要喝杯茶水再走,以表小妹感激之意?。 绷趾暌娝哉Z間甚是誠摯,也不忍就這樣離去,便答應了她。
二人來到茶館靠里面的一個房間,這里還沒有被那些人砸過,那位孫姑娘吩咐店小二帶兩杯茶水來,然后就和林宏面對面的坐了下來。
那位孫姑娘一改剛才的凝重神色,微笑著說道:“還未請教大哥名號,是哪里人士,做何營生?”林宏心里思忖道:這大戶人家的小姐,言語談吐確是非凡,只是不知她是否就是那位與他有著婚約的孫小姐?
他也將自己的談吐變得文雅了一些,言道:“愚兄姓林名宏,洛陽人士,到太原是來尋一位故人,這位故人與我父親交好,因而我特來拜訪這位親戚。只不過時間隔得過于久遠,也不知這位親戚現(xiàn)在住在哪里,因此在太原城已經(jīng)盤桓了一段時間。不意發(fā)現(xiàn)姑娘有難,故而相助?!?p> 那位孫姑娘笑了一下,說道:“不瞞林大哥說,我爹在太原城中也認識不少人,說不定他可以幫你找到你那位親戚呢!”林宏笑了一下,謙遜地說道:“這點小事,恐不敢麻煩伯父?!睂O姑娘笑了一下,說道:“不必客氣,你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我們幫你也是應該的。不知你要找的那戶人家大概是住在什么地方啊?或者有沒有什么特征之類的,你說出來,我也好幫你告知我父親一聲?!?p> 林宏心道:不如到她府上坐上一坐,想來太原有聲望的孫家又能有幾個?我以林宏的身份去拜訪一下,順便來試探一下他們的口風。他說道:“既是孫姑娘好意,那在下便隨姑娘一同去拜見伯父?!边@孫姑娘笑著說道:“林大哥,就別叫我孫姑娘啦,我的名字叫孫碧瑤,你以后叫我碧瑤就行?!?p>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林宏心中頓時百感交集,沒想到這世間之事果真如此湊巧,他竟然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和這位素未謀面,但又與他有姻緣關(guān)系的姑娘見面了。
但他并沒有打算把真相告知孫碧瑤,他還是打算以林宏的身份先去拜訪,然后把葉家的一些情況和那位孫叔叔探討一番,看看這位孫叔叔是何態(tài)度。
不一會兒,二人的茶端了上來。孫碧瑤言道:“林大哥,你喝茶!”林宏點了點頭,他端起茶杯,用茶杯蓋蹭了兩下杯口,然后抿了一下。他當年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在這方面的禮節(jié)還是懂的。
孫碧瑤見他品茶的姿態(tài),頗有富貴之氣,不由得心中暗想:若說他是尋常的江湖義士,那他怎么會懂得這許多禮節(jié)上的東西?他的談吐也甚是斯文,絕不像江湖中人那般粗俗,就是比起靳家那個紈绔子弟,他也要強上許多。心中這么一思量,對他的好感似乎又添了幾分。
孫碧瑤和他閑聊起來,她首先說道:“林大哥家里還有什么人嗎?”林宏嘆道:“原本是有父母的,但多年以前被仇家追殺而亡了?,F(xiàn)在就剩我一個了?!睂O碧瑤聽他這般說,趕忙道歉:“不好意思,林大哥,我不是有意的?!绷趾険u搖頭,說道:“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習慣了?!睂O碧瑤說道:“你這一身好武藝,真是非同凡響啊!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厲害的呢!”林宏笑著說道:“前些年,我拜了一位前輩高人為師,是他教了我武功,并且收留了我?,F(xiàn)在想起來,他對我的情義,著實讓我今生都難以回報?!睂O碧瑤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說道:“想必你之前有一段日子一定很艱苦吧?”林宏言道:“唉!確實。有一段日子,我漂泊無依,確實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但現(xiàn)在,一切都好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總覺得,人只有能夠承受苦難,才有享受幸福的權(quán)利。光享福而不想著為他人做一點實事,就無法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p> 孫碧瑤點了點頭,說道:“你這番話,爹爹也經(jīng)常對我說起,他老人家當年窮困潦倒的時候,境況也很凄慘。可我娘卻不嫌棄他,說他有一股堅韌的性格,跟著他,早晚會把日子過的紅火起來的。我娘的眼光也確實沒有錯,這些年來,家里置辦了這兩攤產(chǎn)業(yè),光景也越來越好,我?guī)缀跏菦]有受過什么苦,父親和母親都待我很好。只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感覺很有壓力,一提起這個,心緒總難平復?!?p> 林宏喝了一口茶,問道:“是什么事情?”孫碧瑤微一皺眉,接口道:“是我爹爹,他給我安排了一樁指腹為婚的婚姻。林大哥,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京城的葉紹宏一家啊?”
林宏點了點頭,言道:“知道,那葉紹宏是洛陽知府,在我們那里很有名的?!?p> 孫碧瑤接著說道:“我父親當年與那位葉伯伯曾經(jīng)是好朋友,所以他就跟那位伯伯作了約定:如果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就要讓他們結(jié)為夫妻。葉伯伯他們那家就生了兩個男孩,父親要把我許配給葉家的二公子。你也知道,這種指腹為婚的事情,咱們這些小輩永遠是無法改變的。但我就在想,我連那個人的面都沒有見過,又怎么會對他產(chǎn)生感情?如果沒有感情,這一輩子又如何能夠幸福?再者,如果那個人像靳天成一般無恥的話,我怎么可能接受他呢?人這一輩子,如果不能嫁給愛情,豈不是白活了一場?我幼年之時,讀北朝民歌《孔雀東南飛》時,就很同情里面的焦仲卿和劉蘭芝,家長干預兒女的婚姻,造就的總是不幸。可我是個女孩子,又如何能夠拗得過家里人的意見呢?不過,我也接受這個事實了,既然逃不了,那就只能依從了?!?p> 林宏見她神色中充滿了傷感之意,不由得說道:“碧瑤,聽從你自己的內(nèi)心,如果你不喜歡那個葉家二公子,你就坦然的告訴你父親,這沒什么的。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親,決不會逼迫你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情的。但我想問你一下,如果那個葉家二公子沒有你想的那么壞,那你會怎么辦呢?”
孫碧瑤想了想,說道:“反正明年就到了父親和葉伯伯約定的時間,到時候中不中意,也得看我的意見。如果那個公子果真是個好人,我也不會拒絕他,可如果他不是我中意的人,我也絕不會勉強自己?!?p> 林宏心中不由得感到好笑:這個人,現(xiàn)在就坐在你對面??!
孫碧瑤淺淺地一笑,說道:“說實話,林大哥,好久沒找到一個好朋友能夠聊的這么開心了,和你聊天確實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绷趾暌矆笠晕⑿?,說道:“我也是?。 ?p> 二人喝了茶以后,便從那房間里走了出來,經(jīng)過茶館內(nèi)眾人的打掃,破碎的物品已經(jīng)基本打掃完畢,但今日茶館不得不歇業(yè)一天,茶館的伙計已經(jīng)拿了錢,去添置新的東西了。
孫碧瑤嘆了口氣,說道:“要不是林大哥你,我今天還不知道會怎么樣。有時候,我感覺人挺無力的,當這樣的不幸突然降臨的時候,我們甚至都無力去改變這樣一種境況。像你這樣的好人,能夠挺身而出的,畢竟是世間少有。因而,我覺得大多數(shù)人還處在無邊的苦難之中?!?p> 林宏被她這一番言論觸動了,是的,有很多人還處在生活的底層,無法保證溫飽,就像小翠母女倆,她們是那么善良的人,卻被趙三貴和董鳩然逼上了絕路,以至于一個身死,一個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不說別人,自己想當初若不是蒙師父搭救,恐怕也已經(jīng)死在虎威五強的手里了!惡人當?shù)溃迫藚s如豬狗一般活著,這就是當前社會所面臨的境況。
與此同時,他也對自己身旁的這個姑娘刮目相看:沒想到她竟然能從自身推衍到那些勞苦大眾,能夠?qū)ι鐣栴}作出如此深刻的見解。想想五年前那個只會調(diào)皮搗蛋、還搶過別人東西的自己,便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他心中暗暗想道:過去那個葉楓廷,恐怕真的配不上這個姑娘吧!
他笑了笑,說道:“碧瑤,你說得對,正因為善良的人不多,所以才更需要我們?nèi)プ錾屏嫉娜税。 睂O碧瑤被他這番話給打動了,目光中流露出贊許的神情來。
那位車夫走到孫碧瑤面前,開口說道:“小姐,您上車吧!”孫碧瑤搖了搖頭,說道:“李叔,我要和這位哥哥敘敘話,就不上車了,你跟在我們后面就好!”那位車夫點了點頭,就跟在了林、孫二人的后面。
林宏問她道:“我看那個靳天成似乎很有勢力,他是做什么的?”孫碧瑤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據(jù)說他們家本來也并不顯赫,但后來因為攀上了京城的某個大戶人家,因而在太原地區(qū)逐漸聲名鵲起。那個靳天成素來就是一副輕薄的浪子形象,仗著他家里的權(quán)力和財勢,四處沾花惹草。而且我聽說他還老出入類似醉春苑那樣的地方。有一次,他在茶館喝茶時,碰見了我,就對我心懷不軌。加上這次,我碰見他已經(jīng)有五六次了,我也沒敢和我爹娘說。但這一次他做的確實太過分了,我想這一次不能不給家里人說了。我也真不明白,像他這樣的無恥之徒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變本加厲,我以為自己不給他好臉色看,他就會知難而退,可在他看來,倒像是我害怕他一般。不過有一句話他說的對,太原靳家,確實不好惹,看他剛才那架勢,回去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對付你,你可一定要小心?。 ?p> 林宏點了點頭,問道:“你可知道他攀上的是京城那個大戶人家嗎?”孫碧瑤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就不得而知了?!?p> 林宏心中盤算:父親曾經(jīng)說過,京城中有勢力的,無非是太子一黨、二皇子一黨以及他叔父一黨,那么這個大戶人家,一定就和這三股勢力中的某一股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眼下葉府案件的真相未明,或許可以從靳家先入手,然后過渡到京城那家勢力。
而眼下自己身旁并無臂助,若靠自己單槍匹馬回到京城,恐怕勝利的希望會異常渺茫,若能得到孫伯伯的幫助,那自然是太可貴了。就算孫伯伯不能給予自己別的支持,單是給一些財力上的援助,也強過自己現(xiàn)在孤立無援的境況。
如此一想,他便做好了打算:先用林宏的身份試他一試,然后再亮明身份,若他不愿相助,自己就不必再勉強了,若他愿意相助,那自然是上上大吉。
林、孫二人和那后面的馬車走了許久,終于來到了孫府門前。這孫府的牌匾也是用實木打造,柱子上涂了一層紅色的漆,顯然也是大戶人家的氣派。林宏看到這場景,便聯(lián)想到了自己當年在葉府生活的情景,此時回味起來,感覺已經(jīng)恍若隔世。
孫碧瑤引著他進了正堂,只見一個穿著黑黃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正殿的椅子上,他旁邊的椅子上坐著一位身穿淺藍色衣服的婦人,想來是孫碧瑤的母親。二人坐在那里,似乎正在談?wù)撌裁词虑椤?p> 孫碧瑤大方的走了進去,對著里面的二人說道:“爹,娘,我給你們介紹一個人。這位是林宏林大哥,今天多虧他救了我呢!”
那個中年男子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先同林宏握了握手,然后才對女兒說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孫碧瑤便把靳天成騷擾自己、率人砸茶館以及林宏救下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那中年男子頓時生氣的說道:“這個靳天成,真不是個東西,乖女兒你受苦了!”
那中年男子面向林宏,說道:“多謝林公子仗義援手,我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绷趾曛t遜地說道:“孫伯伯你客氣了。在下當時恰巧路過,正好看見碧瑤被那惡人欺負,焉有不救之理?”
孫碧瑤接口道:“爹,林大哥這次來,是想向你打聽個人,他本來是洛陽人,來太原投奔親戚,但卻一直沒找到那位親戚。我想著你見多識廣,想必可以幫這個忙吧!”
那中年男子說道:“自然可以,我孫景天在這太原地界上還是認得幾個朋友的,林公子但問無妨?!?p> 林宏故作驚訝地說道:“您就是孫景天孫伯伯嗎?哎呀,我找的就是您??!”孫景天一臉詫異,他的夫人也表示驚詫,那孫碧瑤的驚異,更是可想而知。
林宏解釋道:“孫伯伯,你可知道京城的葉紹宏一家人嗎?”孫景天激動地說道:“當然認識,怎么?你也認識他們?”孫景天的夫人吳鳳娟趕忙說道:“你們坐下聊?。 睂O景天一拍腦袋,說道:“我都急得昏了頭了,林公子你快坐?!?p> 這四個人都入了座,林宏這才說道:“孫伯伯可能不太清楚,五年以前,京城葉府出了一件大案子,他們?nèi)沂嗫谝灰怪g全都給人殺了!那景象真的是慘不堪言!”
孫景天急著問道:“什么?你是說紹宏一家人都死了?”
林宏點了點頭,然后補充道:“他們家中,大兒子葉楓靈不在家里,幸免于難;小兒子葉楓廷后來被我救下,現(xiàn)在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葉家二公子知道了父親給他許親的事情,但他心中自卑,又因為父母亡故傷痛不已,因而不敢來您這里踐行婚約。因為我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托我來太原尋找孫伯伯一家,只是想問問您,這婚約還是否算數(shù)?他知道以他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令千金,所以他轉(zhuǎn)告我,如果您不想再堅守婚約,只要知會一聲,他便不再來打擾府上。此外,這個案子已經(jīng)擱置了五年,還沒有被偵破,他肩負使命,一定要為自己的父母報仇,因而他不愿拖累孫伯伯你們一家人,這也是他托我來的一個重要原因。”
孫景天正在沉吟之時,孫碧瑤卻突然開口說道:“爹爹,既然您和這位葉伯伯有婚約,就不能隨意廢止。這位葉公子雖然與我素未謀面,但聽林大哥所說,這人倒也是個良善君子,他為咱們孫家著想,咱們怎么能在他危難的時候棄之如敝履呢?爹爹,我愿意嫁給這位葉家二公子,而且一定要幫他查清當年葉家那個案子的真相?!?p> 林宏聽了孫碧瑤這一番言語,心中不由得感動異常,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就讓林宏對眼前這個姑娘佩服的五體投地。他不由得想到:自己今生若能娶這樣一位賢惠的妻子為妻,人生恐怕真的就完美無缺了。
但他同時想到:就像我說的一樣,我現(xiàn)在大仇未報,如何能夠連累這位姑娘呢?她是這樣的美麗善良,為什么要讓她卷到這個大的風波里來呢?
孫景天贊嘆道:“這才是爹的好女兒,你說得對!我和紹宏是多么好的交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林公子,請你轉(zhuǎn)告廷兒,我孫家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著,讓他安心去報仇吧!碧瑤會一直等到他回來的那一天的。”
吳鳳娟也說道:“也請林公子轉(zhuǎn)告那孩子,一切小心,如果有用得到孫家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們孫家別的幫不上忙,至少還可以給他一個精神港灣,給他一點財力上的支持?!?p> 林宏心中嘆道:難怪父親會與這家人交好,他們實在是太善良了!面對這家人的盛情,林宏不想再隱瞞了,于是他便跪倒在地,開口說道:“孫伯伯、孫伯母,廷兒謝謝你們!廷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父母之仇定然要自己報償,但我仍然謝謝你們一家人的深情厚誼。爹爹常說你們一家人大仁大義,今番看來,果真不假?!?p> 孫景天一家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給弄得張目結(jié)舌,孫景天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你……你就是廷兒?”
林宏答道:“是的,孫伯伯。當年葉府被十個身穿黑衣的歹徒給滅了門,當時是家中的一名老伯仆人救我出了葉府,我二人后來被逼上了懸崖,那位老伯帶我跳下了懸崖,并且用他的命救了我的命。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改名林宏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躲過仇家的追殺。我后來在群聚堂學武,卻被那里的人陷害給趕了出來。直到我遇到了一位武功高強的師父,他教了我武功,這才讓我得以生存下來。我此番出山,就是要去京城報仇?!?p> 孫景天不無苦澀地說道:“廷兒,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林宏答道:“眼下我先在太原附近盤桓幾日,觀察一下情況,然后潛入京城,一步步地查清真相。至于碧瑤,只要她愿意,我這輩子是不會辜負她的。但眼下我大仇未報,不能拖累你們和碧瑤,因而你們還是把我當成林宏,這樣的話別人也不會懷疑我的身份,也會讓你們處在相對安全的境地之中。”孫景天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很高興,你父親生了一個你這么有出息的兒子!葉家的未來有希望啊!”林宏呵呵一笑,說道:“您過獎了。”
孫碧瑤的臉上,不知何時泛起了一層紅暈,一絲淺淺的笑容在她面部久久不能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