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楚二人走了之后,蘇韻茗便開始盤算起回到洛陽之后自己應當做的事情。此時的蘇維若落在了鄭偉河手中,她心中自是擔憂異常。蘇維若雖然醫(yī)術(shù)高超,但是卻不會絲毫武功,一旦被鄭偉河所掌控,那便是生死難料了,雖說楚營招已經(jīng)帶著供狀向京城而去,而且這供狀確實是一樁重要的證據(jù),但鄭偉河位高權(quán)重,想以一紙供狀將他扳倒,是萬萬不可能的。再者,洪興望、殷衛(wèi)泉已經(jīng)死去,人證俱無,正可謂是死無對證,所以單憑楚營招的力量,是不可能救出孫碧瑤和自己的哥哥的。她仔細思索之后,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什么那日在公堂之上,洪興望會突然變得囂張異常?前一天的他,是唯唯諾諾而又膽小怕事的,可為什么在一天之間就出現(xiàn)了如此巨大的轉(zhuǎn)變?她心中既然存了疑問,便決定去提審那位被俘虜了的川南神拳燕青鴻,想看看從他的嘴里還能不能套出一些新的情報。
她來到刺史府的監(jiān)牢之中,只見那燕青鴻被四條極粗的鐵鏈綁在牢房的角落里,手上腳上的鐐銬也是粗重異常,讓他根本沒有掙脫的機會。她通過牢房窗口處僅僅透進來的一點點光亮,才看清了眼前這人須發(fā)皆白,實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她命獄吏將牢門打開,然后便走到了牢房之中,獄吏不由得出言提醒道:“大人,此人是個危險人物,您可千萬不要靠的太近!”
蘇韻茗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她盤腿坐下,然后言道:“燕老,這里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我有些問題,實是感到疑惑不解,所以今日特意想來問問您?!?p> 燕青鴻笑道:“真沒想到啊,大名鼎鼎的黜置副使蘇大人,竟然是這樣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這倒真是讓老夫刮目相看了!蘇大人有什么問題就問吧,老夫自知時日無多,也不想再做什么隱瞞。但我要提醒大人的是,你想知道的東西,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p> 蘇韻茗笑道:“多謝燕老提醒。其實我自然明白,有些事情我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惹來殺身之禍,但我想說的是,在這世上,有比生命本身更加重要的東西,那就是道義與信仰?,F(xiàn)在,有一些人死了,可他們死的不明不白,我們只有在他們的血跡之上繼續(xù)前行,才能夠讓逝者的靈魂得以安息。您說呢,燕老?”
燕青鴻點頭道:“蘇大人雖是一介女流,但這份大智大勇的精神卻著實讓人感到可敬。你說到逝者,卻讓老夫想到了一個人,我燕青鴻這一輩子做了很多事情,但我最對不起的,還是那個她??!也正因為沒有了那個她,我才一步步行差踏錯,走上了一條真正的不歸路。但你也知道,人一旦走上了不歸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被抓進來以后,我已經(jīng)想了很多,其實到我這個歲數(shù),早就應該看淡名利才是??墒?,我終究還是沒能勘破名利這一關(guān),這或許也是因為多年以來,我與朝中那位貴人始終保持著聯(lián)系的緣故。當秦尚昆來叫我的時候,我心中只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能夠配合他干掉林大人,我們就可以繼續(xù)在川蜀地區(qū)進行著我們的勾當??涩F(xiàn)在想起來,確實是后悔異常。老百姓這些年,也確實是過得苦??!”
蘇韻茗問道:“您說的那位朝中貴人,究竟是誰?”
燕青鴻笑了笑,然后言道:“不要著急,聽我慢慢道來。五十年前,那時候的我才剛剛二十出頭,正是意氣風發(fā)的時候,對于俠義之士那種行走江湖的生活極為欽慕,所以便告別了老娘,開始在江湖中行走。因為會些拳腳,所以我很快就闖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想起那個時候,我一人一劍,四處行俠仗義,那樣的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p> “有一日,我在集市之中行走之時,忽然看見一個市井混混拿了人家的饅頭卻不給錢,所以便沖了上去,將那個混混好好地教訓了一頓。那個賣饅頭的老板見我?guī)椭怂阆胍獙ξ疫M行酬謝,他家里還有一個妻子和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她們也想要對我進行酬謝。但行俠仗義之人,又怎能謀求他人的回報呢?所以我婉拒了他們想要酬謝我的心愿,然后離開了。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一段緣分便從這時起成為了命中注定?!?p> “五年之后,有一日我正騎著馬在叢林中奔馳,準備去洛陽辦點事,結(jié)果就在半途之中碰到了一隊官軍,他們當時正在追殺一個美貌少女。那美貌少女手執(zhí)一柄寶劍,渾身都是血污,顯然已經(jīng)身受重傷、筋疲力竭。我眼見這等情況,便立刻沖擊出去,將追捕那少女的官兵全部殺死。那少女因為身受重傷,倒在了我的懷里。我心下不忍,便帶她來到一處僻靜之地,然后以真氣助她療傷。她好了之后,看到是我救了她,便欣喜地對我說道:‘大哥哥,謝謝你又救了我!’我見她如此興奮,一時之間并沒有反應過來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十歲小女孩。于是她這才給我解釋,說她就是那個五年前曾經(jīng)被我?guī)椭^的賣饅頭的老板的女兒。雖然這件事于我來說確實很小,但是我仔細思索之后,還是依稀記起了這個十歲小姑娘當時的音容笑貌。也真沒想到啊,時間過得真快,就連這稚嫩的小姑娘都變成了大姑娘了!當我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后,便問她為什么會流落江湖,她對我說,自己被丈夫拋棄,娘家人也不要她,她本想就在尼姑庵中了此殘生??蓻]想到的是,她在那尼姑庵里學到了一門絕世武功,因此也就有了復仇的欲望。就在前幾天,她成功地將自己的負心郎,也就是當時洛陽知府的兒子給殺了,因此她自己也遭到了官軍的追捕,若非我來相救,恐怕她便難以活命了?!?p> “我很憐惜她的身世,因此我就把她帶在身邊。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她笑起來是那么甜,她的名字也那么好聽,叫作……”
蘇韻茗接口道:“叫作孟晚星,對吧?”
燕青鴻驚道:“你怎么會知道?難道你認識她?”
蘇韻茗擺手道:“對不起,燕老,打斷您了,您先說,然后一會兒我會告訴您的?!?p> “是啊,她的名字那么好聽,晚上的星星,再加上那姓氏上的諧音,那是多么的美啊,猶如幻夢一般!不得不說,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敢去想起那些浪漫的夢。但我不得不說,這浪漫的夢,卻是被我親手粉碎的?!?p> 蘇韻茗言道:“當年你是因為娘親被官軍所抓,所以你才把她出賣給了官軍,我說的不錯吧?”
“是的,但我不得不說,所有的那一切,全都是情非得已。后來我才知道,那日我救下晚星之后,有一名幸存的官兵逃了回去,然后將我的形貌特征向上面作了匯報。官府一經(jīng)調(diào)查之后,就找到了我娘所住的地方,然后把她抓了起來。在這世上,我只有我娘一個親人,當那官兵頭子以我娘來要挾我的時候,我只能選擇屈服。那官軍頭子對我說,只要我把孟晚星交出來,他就會放了我娘,而且會給我和我娘一筆巨款,足夠我們后半輩子的開銷。我迫于無奈,只好答應了他。所以,那日,我把晚星引到了一處林蔭小道上,然后官軍將我二人團團包圍,而我則趁她不備,點了她的穴道。你應該知道,她武功極為高強,所以若不是被偷襲的話,那些官軍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說實話,我也未必是她的對手?!?p> “面對著她責備的目光,我只能告訴她,我的娘親被官兵抓了去,我實在沒有辦法。而晚星也發(fā)出了絕望的怒喊:‘你寧可相信那些官兵,也不愿意相信我會幫你救出你的娘親嗎?’當時的我,除了對不起,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蘇韻茗嘆息道:“若是對不起有用的話,這世間之事也就不會那么復雜了。再說了,對不起這種話,永遠也難以撫平人內(nèi)心的傷痛?!?p> 燕青鴻點了點頭,言道:“是啊,只可惜過去的我,一直不明白這個道理。當時的我,不過以為這是一個在娘親與愛人之間進行選擇的問題,可后來我才明白,當我喪失了原則,喪失了正義之后,我也就喪失了自己的全部?!?p> “晚星被那伙官軍抓住以后,挑斷了手筋腳筋,然后給扔下了懸崖。她的死,全都是我導致的,因此我對她的那份愧疚,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蛟S也就是那時候,因為得不到愛情,所以才轉(zhuǎn)成了名利、權(quán)謀,但是那些東西只有骯臟,卻永遠也沒有行走江湖的浪漫與快意。我這一輩子只愛過晚星一人,但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也正是她?!?p> “因為武功高強,我便成為了當時的太子太傅,專門給太子殿下傳授武功。那位太子殿下天資聰穎,我所教的功夫,他都領(lǐng)悟的特別快。漸漸地,他的武功修為甚至比我更勝一籌,我自然也就賦閑下來。過了沒多久,太子殿下便迎娶了太子妃,這位太子妃是當時的豪門貴族秦家的二女兒,名叫秦蔚若。當時的她,不過才十七八歲,實是國色天香,無數(shù)男子對她一見傾心??伤罱K卻嫁入了皇室,嫁給了太子,那些豪門子弟也就此斷了念想。太子殿下英俊瀟灑且風情萬種,自然是將這位太子妃給迷得五迷三道的。他們夫妻感情和睦,我這個做師父的,說實話,也感到了稍許的欣慰之意?!?p> “再后來,太子登基,成為了一國之君,這邊是當今的那位天子了。而當時的太子妃,現(xiàn)在也就成為了皇后。就是這樣一種身份的轉(zhuǎn)變,讓皇后娘娘由一個少不更事的美貌女子,變成了一個精通權(quán)謀的女中豪杰。自從她成為皇后之后,便立刻開始在暗中進行活動,努力維系著丈夫的皇權(quán),而且是一點都不放松,對于那些有威懾力且不太聽話的的朝中大臣,更是直接誅殺,絕不姑息。后來,人們都被殺得怕了,所以也就乖乖地聽從陛下和皇后的命令了。但皇后娘娘覺得還不夠,必須要建立一支誓死效忠的暗衛(wèi),這樣才能維持江山社稷的穩(wěn)定局面。她在一天晚上秘密召見了我,讓我到川南來為她招募并訓練一幫忠義之士,這些忠義之士將成為皇后手下的暗衛(wèi)。后來,我給這些暗衛(wèi)配發(fā)了統(tǒng)一的服裝,他們的帽子上都有著蝴蝶花紋,因此又被叫做‘蝴蝶暗衛(wèi)’?!?p> 蘇韻茗不由得驚道:“原來那些蝴蝶暗衛(wèi),是你訓練出來的?”
“是的,他們確實是我訓練出來的。我后來在習武的時候,學會了一門武功,叫作炎炎功,而這門炎炎功,也成為了我后來修習遙夜驚雷拳的基礎(chǔ)。我后來也給徒弟們講授過炎炎功的練法,但是這門武功練習難度極高,不少人因為練這門功法而最終走火入魔而死。我只有一個徒弟完完整整地將這門武功練了下來。他叫梅御豐,現(xiàn)在是蝴蝶暗衛(wèi)的首領(lǐng)。”
蘇韻茗心道:原來上次那群襲擊我的匪徒,便是皇后手下的人,而另一批暗衛(wèi)與他們不是一路,那就應該是皇帝派來的人。他們之所以要殺我,自然是因為知道了我是平山盟的軍師,這才下此毒手。他們知道我的身份,卻為什么又不對我下手,反而還要給我升官呢?一系列疑問,頓時在蘇韻茗的心中生發(fā)出來,但她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洪興望和殷衛(wèi)泉,他們在朝中的真正靠山,其實并不是鄭偉河,而是皇后秦蔚若。秦蔚若深深地知道,川蜀地區(qū)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帶,但這一地帶卻又往往容易形成割據(jù)勢力。所以,她決定在這一地區(qū)布下一張官匪合謀的大網(wǎng)。首先,她讓我的徒弟秦尚昆,集結(jié)了一大批山匪,并四處燒殺搶掠,劫掠百姓財物;其次,她又聯(lián)合了洪興望和殷衛(wèi)泉,讓官府不要過度干預,而要與山匪形成默契;再次,她在一旁旁敲側(cè)擊,讓鄭偉河陷入到這攤泥潭之中。如果鄭偉河利用好這攤泥潭,就可以把太子沉下去,反之他就是自取滅亡。即使這貪污事件敗露了,也只是與二皇子有關(guān),卻與皇后娘娘沒有半點關(guān)系。所以,皇后娘娘就在川蜀構(gòu)建了一套體系完備的管理網(wǎng)絡(luò),而且每年都會以此而大賺一筆。她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她要的只是對川蜀地區(qū)的實際掌控權(quán)。皇帝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行徑,但因為她所做的這些全都是為了強化君權(quán),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
“這些年來的平靜,幾乎就在一瞬之間,便被你們所打破。你們首先擊敗了山匪,然后又以離間計引發(fā)了官府和山匪之間的狗咬狗,逼得洪興望在恐懼之中將真情和盤托出?;屎竽锬镫m然遠在京城,但對川蜀之事卻知道的頗為詳細。一聽說你們抓了洪興望之后,便立刻飛鴿傳書于我,讓我在開堂審判的前一天夜里,潛入到大牢之中,給洪興望做個警告。我潛入到大牢之中后,便對洪興望說了,他第二日在公堂之上要顯得狂浪不羈一些,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皇帝陛下和鄭偉河那里去。只有他顯得狂浪不羈一些,林大人才有可能免他一死。即使林大人果真大膽,將他斬首,但他的家人會得到很好的保護。可如果他要是背叛了皇后娘娘,他的家人也會被全部殺死。我要他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他這才同意第二天對皇后娘娘的事守口如瓶。本來我以為,他要是說自己的靠山是皇帝陛下的話,林大人多多少少會給他留點情面,至少不會當堂判死,但林大人卻絲毫不畏懼,直接將他斬了首。這等清正耿直之心,確實是讓老夫佩服異常。被關(guān)進牢里之后,我也曾反思過自己,如果我當年也秉持著一顆忠正耿直的心,我就不會失去晚星了。至于后來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p> 蘇韻茗嘆息道:“前輩,我不得不說,你因為走錯了一步,結(jié)果之后的每一步都在走錯。你失去了晚星婆婆,也就失去了所有的浪漫與自由,自此只能成為權(quán)謀與名利的工具,可這樣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燕青鴻搖了搖頭,言道:“往事如煙,想要后悔,卻也來不及了。我娘后來知道了我和晚星的事,也說我背信棄義,貪圖榮華,因而沒過幾年,就郁郁而終了。對了蘇大人,你剛才說過,你認識晚星。從年齡上看,你也不過只有十八九歲,又怎么會認識早已死去的晚星呢?”
蘇韻茗搖了搖頭,然后便運起玄女神功的內(nèi)力,一掌擊出。這一掌過去,頓時在墻壁上留下了一個小洞。燕青鴻不由得驚道:“你這一手功夫與晚星當年的招式一模一樣!你是從哪里學來的?”
蘇韻茗見他好奇,于是便把自己那日在牛皮紙上看到的故事,詳詳細細地給他說了一遍。燕青鴻不由得苦笑道:“沒想到,晚星竟然還在人間活了那么多年,但是她手筋腳筋俱斷,那段苦捱的歲月,真不知她是怎么過來的。雖然她后來又遇到了一個愛她的人,可聽你這樣說,她過得其實也并不好。罷了,晚星,若有來世,我定會好好對你的!蘇大人,老夫想求你一件事?!?p> 蘇韻茗言道:“什么事,您說?”
“我燕青鴻這一輩子,雖然算不上什么大英雄,但是卻也想死得體面一些。我知道,我把這些秘密告訴了你,我就注定是活不成了。我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也活夠了。故人陸續(xù)凋零,我這次進到大牢之中,也沒有打算再活著出去。我只是想求你,在我死之后,能夠把我葬在晚星的旁邊。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我真的,真的很想她?!?p> 蘇韻茗見他神情凄楚,便只好言道:“燕老,我答應你!”然后她便向著獄吏命令道:“來人,賜酒!”那獄吏見過太多這樣的場景,自然知道是燕青鴻的大限到了,于是他便去準備了一杯毒酒,然后用托盤端了過來。蘇韻茗雙手舉杯,然后把酒杯交到了燕青鴻的手中。燕青鴻端起酒杯,苦笑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晚星,我來陪你了?!毖粤T,他便將那杯毒酒一飲而盡。那毒酒毒性劇烈,他喝過之后,立時便中毒而死。他死的時候,夜幕已經(jīng)降臨,透過牢房窗口的縫隙,依稀可以在天邊看到幾顆星星。
蘇韻茗見他的目光始終不離外面的那些星星,不由得搖了搖頭,言道:“人在得到的時候,總也學不會珍惜,只有失去的時候才會茫然若失??墒怯行〇|西,一旦失去了以后,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命兩名獄吏將燕青鴻的尸體運出了大牢,然后將他火化?;鸹罅粝聛淼墓腔?,則裝在了骨灰盒中,蘇韻茗決定將這骨灰盒帶回平山,讓他和孟晚星能夠相會。
第二天一早,姜昆玉前來覲見蘇韻茗。蘇韻茗便立刻問道:“姜大人,那些染病的病人現(xiàn)在如何?各縣的重建情況又如何了?你給我詳詳細細地說上一遍?!?p> 姜昆玉笑道:“下官來見蘇大人,便是有喜訊要向大人匯報?,F(xiàn)在啊,十個縣的房屋修繕都已經(jīng)完成了四分之三,百姓的生產(chǎn)與生活正在逐步地組織起來,染病的那些病人經(jīng)過調(diào)養(yǎng)之后,也已經(jīng)全部恢復健康?,F(xiàn)在,下官可以這樣說,只要假以時日,安雅州定會恢復到五年之前的繁榮景象之中?!?p> 蘇韻茗點頭笑道:“姜大人,好樣的,看來林大人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現(xiàn)在是一州的刺史,既是位高權(quán)重,同時也是責任重大,你要好好干,千萬不要辜負我與林大人的期望?!苯ビ癫挥傻蒙駛溃骸爸豢上ВF(xiàn)在安雅州所呈現(xiàn)出的新氣象,林大人卻再也看不到了!”
蘇韻茗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訴他,所以她只是說道:“會的,他一定會看到的!姜大人,安雅州的災情已經(jīng)基本控制住,本官也該回朝交差了,看起來這便要與大人相分別了?!苯ビ裱缘溃骸霸趺矗看笕诉@么快就要回去了?”
蘇韻茗言道:“是啊,眼下林大人犧牲,我這個黜置副使,自然是要回朝向陛下交旨了。”姜昆玉嘆息道:“自從林大人和您來到這里之后,下官便對二位欽慕之至,如今林大人犧牲,您也要離開了,下官實是有些不舍!”
蘇韻茗微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姜大人,本官向你保證,日后若得空了,我還會回來探望姜大人的。只希望你能保持清正廉潔的作風,一心為民,這樣就是對我和林大人的最好紀念了?!苯ビ顸c了點頭,然后言道:“是,蘇大人的話,下關(guān)一定謹記。那我送送大人!”
姜昆玉剛把蘇韻茗送到刺史府門口,就看到許多老百姓圍在了刺史府門口,然后跪下言道:“恭送蘇大人。”一旁的姜昆玉解釋道:“這些都是蘇大人你治好的百姓,同時也有四道溝村和清水坡村的百姓,他們聽說大人你今日要走,就都過來相送了?!?p> 蘇韻茗拱手言道:“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們,感謝大家對蘇某的深情厚誼,蘇韻茗愧不敢當。作為一名官員,我應當為大家服務;而作為一名醫(yī)生,我更是應該把救死扶傷作為自己的第一要務。鄉(xiāng)親們,現(xiàn)在安雅州太平了,山匪已經(jīng)被全部消滅,而且災情也得到了及時的控制,你們回去以后,便可以好好地種田,好好地生活,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們這些當官的也就放心了。同樣,在這里,我還要替林大人感謝諸位。雖然他不能親自來接受大家的道謝了,但是我想,如果他在這里的話,一定會跟我一樣,被大家的這份真情所感動。其實,我和林大人,也不過就是兩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能夠作為黜置使來到這里,與大家同患難共甘苦,實是我們的榮幸。為了大家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便是犧牲我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同樣,我也想告訴大家,人間是有真情在的,只要你愿意向自己身邊的人伸出援手,那么你的未來將會變得更加高遠、更加深刻。雖然我們就要分別了,但請大家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天,我一定還會回來,再來看大家的!”
言罷,蘇韻茗便坐上了官轎,然后依依不舍地與人群揮手告別?;蛟S,對于蘇韻茗來說,這是她人生中的一次難能可貴的經(jīng)歷,而這樣一段經(jīng)歷,也讓蘇韻茗徹徹底底地明白:民眾的力量,竟然是那樣的偉大!
在這樣一場盛大的局面之后,蘇韻茗卻又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寞。來的時候,她是和林宏一起乘官轎來的;但回去的時候,卻只剩下她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官轎回去。
衛(wèi)隊護送著蘇韻茗的官轎離開了安雅州,緊接著便來到了成都府。蘇韻茗已經(jīng)讓葉楓靈、莫維風他們在這里等候了。進入到成都府府衙之后,蘇韻茗叫來了同知與通判兩位大人,然后言道:“今日,本官就要返回洛陽,這成都府的大事,可就要著落在你二人身上了。不過,本官可要提醒你們,洪興望的下場,你們已經(jīng)看到了,若是爾等還敢欺壓百姓、隨意征稅的話,本官定不會姑息!屆時陛下會直接把你們二位拉到京城治罪,我這樣說,你們應該明白了吧?”
同知吳豐亮和通判齊玉和立馬齊聲言道:“是!我等謹遵蘇大人教誨。”
“自即日起,由同知吳豐亮擔任成都府知府,由通判齊玉和擔任成都府同知。至于通判一職,因為有監(jiān)督官員的作用,所以必須要提拔一位可靠可信之人方能勝任。莫大俠,以后你便來做這個成都府通判,你可愿意?”
莫維風見自己的小師妹居然給自己封了個官,心中雖然有些犯嘀咕,但他知道,這位小師妹必然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他便言道:“是,在下愿意,一定履行好通判的義務,絕不會辜負大人的期望。”蘇韻茗點頭道:“好,我想提醒三位的是,成都府是國家的重中之重,你們更是身兼要職,一定要牢記自己的職責,時刻把老百姓的需要放在第一位,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把這個官做好,明白了嗎?”
三人皆躬身言道:“是,大人,我等必不負大人信任所托。”
蘇韻茗把莫維風單獨叫到了正堂之中,然后言道:“莫師兄,我知道你喜歡自由,并不喜歡在官場之上受人束縛,但我想對你說的是,成都府現(xiàn)在剛剛有了一些起色,若是因為我的離開,而導致當?shù)毓倮粼俣瘸霈F(xiàn)不作為的情況,那么百姓怕是又要受苦了。有你這個通判在,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過上一些日子后,他們也就不會再有異心了。另外,現(xiàn)在小妹在京中面臨著極為危險的局勢,而且我哥哥現(xiàn)在還在鄭偉河的手中。只要你能掌控住成都府的大權(quán),那么一旦來日局勢有變的時候,你將會成為我最大的臂助。所以,師兄,只能先委屈你了,你不會怪我吧?”
莫維風言道:“我怎么會怪你呢?相反,看到師父有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女兒,我的心里也非常地高興呢!成都府這邊你就放心地交給我,若是有官吏敢貪贓枉法,我第一個饒不了他!”蘇韻茗笑了笑,言道:“師兄,在官場上為人處世,可不能像你做俠客的時候那樣,放蕩不羈,隨意格殺。你必須學會與各方勢力聯(lián)合,學會分析周圍的局勢,從而采取正確的對策。你首先要學會跟知府與同知搞好關(guān)系,然后才能在融洽的關(guān)系中發(fā)現(xiàn)他們的問題。當然,這不是一種監(jiān)視,而是一種既合群又獨立的官場處事方式。莫師兄的閱歷遠比我要豐富得多,我就不再多說了,你一切小心便是!待我走后,你就可以花錢請吳豐亮和齊玉和吃一頓飯,增進一下感情。”
莫維風拱手言道:“好,我明白了?!?p> 蘇韻茗從正堂出來,便向著葉石二人的房間走了過去。進到房間之后,二人自是笑面相迎。葉楓靈對蘇韻茗言道:“韻茗姑娘,現(xiàn)在我弟弟生死未卜,我對他甚是擔心,你這里可有他的消息嗎?”蘇韻茗笑著答道:“你放心吧,他只是受了一點小傷,我已經(jīng)給他治好了。我估計,他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快要回到洛陽城中了?!?p> 葉楓靈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言道:“韻茗姑娘,你幾次三番地于危難之中救我弟弟,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
蘇韻茗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又何必那么客氣?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你們倆的事,雖然宏哥哥已經(jīng)在楚營招那里給你們做了點鋪墊,但是能否騙過朝中眾人,這可沒準。而且通過審訊燕青鴻,我甚至懷疑,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鄭功軒、秦蔚若的掌握之下。鄭功軒甚至有可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平山盟軍師的身份。但我卻始終想不出,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但為什么不對我們動手?難道說,他還有更大的陰謀?”
葉楓靈言道:“我也覺得,其實不管是葉紹華、楚峰玄,還是皇帝、皇后,他們每個人都有著極深的心計,想要獲取他們的信任并不容易??磥?,我們要假裝做出一點犧牲了。”
蘇韻茗言道:“這好說,我們只需要提前做一些布置就好。關(guān)鍵是葉公子你,只要你能夠傍上你叔父這個靠山,那你在朝中肯定能混得風生水起。你之前做過鷹揚衛(wèi)中郎將,與楚峰玄也有過交集,若是你能夠與他暗中聯(lián)合,然后再加上你叔父的助力,你就可以在幾大勢力間獲得一個生存的空間。慢慢的,你也就有了報父母之仇的機會?!?p> 葉楓靈點了點頭,言道:“我只是不愿意讓妍娟跟著我一起吃苦。朝中的那些家伙陰險毒辣,動不動就要人性命,若是我自己也就罷了,可妍娟在我身旁,我……”
石妍娟立刻打斷道:“楓靈哥,你什么也不用說了,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意跟著你。我既然這一生一世都只愛你一個,那你不管去哪里,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并且給你提供全部的幫助與溫暖?!比~楓靈見她的言語如此真摯,便笑著言道:“娟子,謝謝你!”
蘇韻茗咳嗽了兩聲,然后言道:“我說你們倆多少注意點影響,這還有外人在呢!談情說愛也不分個場合!”
石妍娟靠在葉楓靈的肩上,以雙臂挽住了葉楓靈的左臂,笑著言道:“夢琳妹子,你不會是因為我們倆這么恩愛,心里羨慕了吧?”蘇韻茗啐了一口,言道:“呸!羨慕啥?想當年我談戀愛的時候,你還在平山上當你的獨身三當家呢!現(xiàn)在倒是沒想到啊,你居然還走在我前面了,這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真是要氣壞我了!”
葉石二人見了蘇韻茗撒嬌的模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蘇韻茗從葉石二人的房中出來,心里不由得暗道:妍娟姐得遇良人所托,這一生算是不枉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能遇到懂我的那個人呢?不,其實我已經(jīng)遇到了,但是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妻子,我與他注定是沒有緣分的。
轉(zhuǎn)瞬之間,她又想起了燕青鴻和孟晚星之間的那段凄婉故事,心中思忖道:那燕青鴻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愛晚星婆婆,可到了關(guān)鍵時刻,便出賣了她。似他這樣的不忠之人,會給自己的愛情帶來多么大的傷害?。τ诤旮绺缍?,如果他不能夠一心一意地去對孫碧瑤的話,那么善良的孫碧瑤又會承受怎樣的命運呢?當她想到了這些之后,她頓時變得清明起來,于是她便暗下決心,此番回到洛陽以后,定要幫林宏救出孫碧瑤。而后便要讓他二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至于自己,則一心一意地去為平山盟的事業(yè)奮斗,從此再不過問男女情愛之事。
她正在思索事情之時,一名女子正好從回廊的另一邊走了過來,蘇韻茗頓時回過神來,然后向前看去,只見迎面而來的這名女子卻是獨孤想。蘇韻茗登時想起了林宏的囑托,于是便對她言道:“獨孤姑娘,你這是干什么去呀?”
獨孤想言道:“蘇大人,我是來找您的,聽說林大人他……他犧牲了,這……這是真的嗎?”
蘇韻茗不能向她透露林宏假死的消息,于是便只好言道:“獨孤姑娘,你放心,你的事情,林大人都已經(jīng)告訴我了,我一定會幫你查清你父母的事情,然后替他們伸冤的。”
獨孤想一聽這話,兩行清淚頓時從眼眶中流出,過了一會兒,她再也忍受不住,便放聲地痛哭起來。蘇韻茗被她這一番痛哭給弄得一頭霧水,便立刻蹲下,溫言安慰道:“妹妹,別哭了,別哭了,你這是做什么呀?怎么哭得這樣傷心?”獨孤想哭著言道:“這么多年來,我第一次遇到一個那么好的人,他以君子之禮待我,又將我從魔窟中解救出來,讓我恢復自由之身,我本想用一輩子的時間去陪著他、侍奉他,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他的恩情,他怎么這么快就離我而去了呢?我寧可他不用替我查清真相,寧可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能回來見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蘇韻茗也不由得被她這一番話感動了,她心里也意識到,這個苦命的女子也已經(jīng)深深地愛上了林宏。但此時的蘇韻茗,并沒有絲毫的吃醋與畏懼之心,反倒是對眼前這個姑娘憐憫異常。于是她只好安慰道:“姑娘,你不要哭了,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再見到林大人的。當時勘察現(xiàn)場之時,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沒發(fā)現(xiàn)尸體,那就證明他可能還沒死,證明他很有可能會回來啊!”蘇韻茗雖然不能直接說出林宏假死的真相,卻以這樣一種委婉的方式,間接地給了獨孤想以希望。
獨孤想也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她見蘇韻茗如此體諒自己,便緊緊地將她抱住,然后言道:“我明白,謝謝你姐姐!”
蘇韻茗用手撫摸著她的后背,然后言道:“相信我,好妹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