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隊的到來,讓馬有祿和李文俢松了一口氣,解決了后顧之憂,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可以落地了。
馬有祿免不了對運輸隊這么晚才來斥責(zé)幾句,同時,對才雇到這么幾個雇工甚為不滿,但也無可奈何,罵了幾句之后也就作罷。
徐一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果然就是日月山上碰到的那隊人馬。他曾在西寧城和日月山兩次見過這些人,對他們印象深刻,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為首的兩個當(dāng)官的,但這些人卻未曾留意他,加上他現(xiàn)在還換上了蒙古族的傳統(tǒng)服飾,所以并未引起別人的注意。要說有什么特別的,倒是他的“啞巴”身份讓他招來一些眼光,但這只是出于好奇,在那三個押運兵的解釋和夸贊他勤快懂事的言辭中,也就迅速博得了一些好感。
能吃到正經(jīng)的糧食讓這些人頗為滿足和愜意,士氣瞬間提升了不少。另外,運輸隊也帶來了一些青稞酒,這是隊長馬有祿特意吩咐的,這讓他們感到興奮。高原人對青稞酒有一種近乎執(zhí)著的偏愛,青稞酒那綿柔清香、甘甜爽冽的感覺讓人覺得欲罷不能,對這些生活寡淡、生活奔放的當(dāng)兵的來說,自然是一劑良藥、一種情懷。
酒足飯飽后,那個外號“唱家”的士兵又唱起了久違的“花兒”:
上去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
看起來容易摘去難,摘不到手里是枉然……
夜已深,酒意催人困,營地漸漸平息下來,一片寂靜。徐一鳴心事重重,睡不著,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爬起來一看,只見一團黑影一閃而過,不知是什么東西,不禁一怔。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吃了早飯,準(zhǔn)備渡湖。先生李文俢怕在湖中出現(xiàn)意外,要求大家徒步蹚水過湖,不得騎馬。另將三大車物資分散開來,每匹馬拖一點,馬車空車過湖,并給隊長解釋說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這是減少風(fēng)險最好的方法,馬有祿表示認(rèn)可。
收拾停當(dāng),人馬朝著湖邊渡湖口進發(fā)。
到了渡湖口,大家對徒步蹚湖表示出了深深的擔(dān)憂和恐懼,眾人想起那個掉到鹽洞里淹死的士兵,不禁犯起了嘀咕,議論紛紛。李文俢不停地給大家解釋,鼓舞士氣,隊長馬有祿看大家這么沒信心,就脫掉鞋襪一馬當(dāng)先跳入湖中,走在最前面為大家領(lǐng)路,大伙一看隊長身先士卒,也就寬心不少,一個接一個的牽著自己的馬匹跟上。
三輛馬車,也在徐一鳴等六個民工的牽引下緩緩進入湖中,那條路還算寬敞,寬度剛好可以容納一輛馬車,但還需要謹(jǐn)慎前行,一旦出了那條灰黑色區(qū)域,誰也不知道后果會是什么。那些民工也沒見過這陣仗,一個個心驚膽戰(zhàn)、既驚又怕,但也不敢多言語,只能自己多加小心。
再說胡有石三人,自來到這里見到大隊人馬隱藏起來后,盤算著下一步該怎么辦,三人商量著先觀察當(dāng)兵的再多定奪,由于很好奇那些當(dāng)兵接下來將會干點啥,所以昨晚派輕巧機靈的“尕鞭桿”曾邊去探營,沒有什么收獲,只能靜待對方行動了。他們今天看到當(dāng)兵的蹚水過湖而去,不禁甚是驚訝,光憑自己這方掌握的這首詩,怎么也想不到這個鹽湖原來是這么個渡法。那詩中說“鹽沼有洞鬼見愁”,但是沒說怎么個渡法,幸虧遇到這些當(dāng)兵的領(lǐng)路,不然碰到“鬼見愁”的洞或者什么東西,夠自己這三個人喝一壺的了,他們?nèi)齻€暗自慶幸,同時也堅定了跟著當(dāng)兵的行動的決心。
渡湖隊伍沿著那條灰黑色的區(qū)域徐徐前進,果然如早先探過的一樣,水只有一尺許深,路面也硬實,走起來也順當(dāng)。
但是好景不長,走出一段距離后,路面漸漸坎坷了起來,人馬倒是還好,對馬車來說影響就比較大,車轱轆時不時的卡住,全靠幾個民工一起協(xié)作,肩扛人拉才能繼續(xù)前進,往往是把前面一輛拉出來,中間的一輛又卡住,把中間的推出去,后面的一輛又掉了下去,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累的他們幾個筋疲力盡。
而那些當(dāng)兵的,一人一馬,不受影響,慢慢地和馬車?yán)_了距離。
正在人困馬乏的時候,最后面那輛馬車碰到一個坎,一側(cè)車轱轆騰空過高,一個側(cè)翻,帶著已經(jīng)疲乏不堪的駕馬一起翻入了旁邊的鹽湖中,只聽見“咔嚓”一聲,馬龐大沉重的身體壓垮了一片鹽層,一個比上次淹死人的鹽洞還要大的洞瞬間將馬吞沒,馬嘶鳴撲騰了幾下,大量鹽水進入體內(nèi),不一會就沉了下去。
幾個人都嚇懵了,眼看損失了一匹馬,一輛車,卻也無能為力,大家都怕當(dāng)兵的怪罪下來,每個人都心懷忐忑。
走在前面的隊伍發(fā)現(xiàn)這邊停了下來,就差人過來探查情況,并將這里發(fā)生的情況報告給了當(dāng)官的。馬有祿大發(fā)雷霆,李文俢連忙勸他息怒,派幾個兵來馬車這里幫忙,避免再出意外。并要求大家加快速度,再拖延下去,大冬天的泡在水中大家的腳都受不了。
約摸行了二三十里的路,已經(jīng)能看到湖對岸了,草原上有句老話叫“望山跑死馬”,意為看上去很近,實際去走很遠(yuǎn)。在這里也是一樣,看上去離湖岸很近了,實際上大家又咬牙堅持了幾里路才上了岸。有的人被凍的直打哆嗦,感覺身體的熱量都被鹽湖抽走了一樣;有的人凍的腿都有點抽筋了,腳凍的生疼。眾人皆稱幸運,如果再不上岸,恐怕要交代在這鹽窩子里了。
再也顧不上其他,趕緊生火才是第一要務(wù),這個溫暖的使者現(xiàn)在在大家眼中格外親切,就連體壯如牛的隊長馬有祿也不顧形象和身份,和當(dāng)兵的、民工們一起爭先恐后的搶起有利位置烤火??蓱z先生李文俢年紀(jì)大了,身體本來就虛,平時都是騎馬,走路較少,這次在大冬天徒步蹚水這么長時間,有點吃不消,早抽筋倒在了地上,不住的呻吟,卻被眾人遺忘在湖邊了,沒人理會他。
一股鉆心的疼痛感襲來,李文俢再也顧不上斯文,破口大罵:“一幫囊慫,忘恩負(fù)義的蠢貨,不是我,你們能過來嗎,過來了,也不扶老兒一把,光顧著自己的自私鬼,老兒我都多大年紀(jì)了,你們這群豬,是眼瞎了看不著啊!”一邊罵一邊努力向火堆那邊挪動身子,“哎呦”“阿育”的呻吟聲夾雜其中。
等馬有祿稍微緩過勁來,才想起了先生李文俢,趕緊命人過去扶,但并沒有特指誰,就沒人聽命。無奈,只能手指徐一鳴,喊道:“你,啞巴,去扶先生過來。”徐一鳴只得去把李文俢拖過來,大家讓一個地方出來,他終于感受到了一絲火的溫度,但余怒未消,兀自自顧自的罵個不停。眾人感到好笑,也只能強忍著,誰也不敢笑出聲來。
那胡有石、張廣文和曾邊三人,目睹當(dāng)兵的涉水而去,已看不見蹤影,也立即行動起來,準(zhǔn)備依樣畫葫蘆,蹚水過湖。
來到湖邊,張廣文發(fā)現(xiàn)當(dāng)兵的過湖的這條線路上的顏色和周圍的湖水顏色不一樣,馬上就明白了過來是怎么回事了,原來這就是一條通道,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條通道,真是天助我也啊??磥懋?dāng)兵的掌握的信息比自己這方的要多,以后跟著他們,就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了。
三人正要下湖,張廣文突然想到什么,叫停了另二人道:“先不急,這樣過去豈不是和他們在對岸撞上了!”胡有石一怔:“對啊!”曾邊問道:“那怎么辦,等?”“對,還要再等等,水這么冷,他們過去肯定要生火取暖,咱們過去他們還沒走不就被發(fā)現(xiàn)了嗎,咱們可不能冒這個險?!焙惺驮叡硎就?,只得耐心等待。
湖對岸那些當(dāng)兵的現(xiàn)在身子暖和起來了,隊長馬有祿想起損失了一匹馬一輛車,心中窩火,只能把氣撒在幾個民工頭上,對他們大加訓(xùn)斥。李文俢的抽筋好了,氣消了一點,但還是一個人悶坐在火堆旁“叭叭”地抽著旱煙。
將近中午了,馬有祿命令負(fù)責(zé)伙食的士兵做飯,等吃過中午飯再出發(fā)。其他人和那些雇工也別閑著,喂馬的喂馬,搬物資的搬物資,裝車的裝車,一切裝備妥當(dāng)。
吃過午飯,又繼續(xù)出發(fā)。由于失去了一輛馬車,那些物資只能化整為零,分散給每批馬馱一些。
為了不耽誤行程,胡有石他們?nèi)齻€人在等待的時候也吃了點干糧,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動身渡湖。
三人均是草莽之輩,風(fēng)餐露宿、忍饑耐寒慣了,行動起來自然比大隊人馬利索多了,況且鹽水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冰冷刺骨,對他們來說也造不成多大的阻礙,行動起來也很順利。
他們不久就來到了吞沒馬的鹽洞處,老遠(yuǎn)就看到馬車的骨架,及至洞口處,才發(fā)現(xiàn)一匹馬的尸體在巖洞中若隱若現(xiàn),三個人唏噓不已,原來“鹽沼有洞鬼見愁”是這個意思,果然是夠“鬼見愁”的。同時,再次為自己感到慶幸。
三個人上岸后生火暖了暖身子,不做過多停留,追隨當(dāng)兵的行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