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無奈的看著我：“好吧，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必須說話算話，我這就給你安排去?！?p> 方平是個好人，我知道臨時插隊有多難。以前我在公司的時候，要安插臨時生產(chǎn)，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為產(chǎn)線都是做好了計劃的，生產(chǎn)的節(jié)奏不能隨便被打亂，一亂就全亂套了。你要生產(chǎn)一個產(chǎn)品，首先是報生產(chǎn)部門做計劃，按計劃上線，好不容易等你上線了，結(jié)果前面來個插隊的，你能干嗎？所以，如果十萬火急，必須層層上報，研發(fā)、生產(chǎn)、市場各部門大佬都得簽字同意，才有可能給你安排。
方平只是代表銷售部門，要調(diào)動他們公司各項資源，困難是有的，任務是艱巨的，但我相信他。為了給他壯壯聲勢，我給他老板黃海昌打了個電話：“黃總啊，這次的生產(chǎn)要拜托你們給我開個小灶，請你一定幫個忙，改天我請你吃飯?！?p> 畢竟我還是客戶，黃海昌一如既往的熱情：“哎呀，吉工，哦不，吉總，你這就見外了，我感謝你一直還把我們當朋友，有訂單還不忘了我這個老朋友，你放心，我一定督促他們盡快給你做出來！這個請吃飯的事，我早就想請你了，怎么樣，約個時間吧？”
像我們這種小客戶，黃海昌完全用不著巴結(jié)，我以為他是說客氣話呢，沒想到他真的叫方平約我，方平很是高興：“仁哥，看來我們黃總還是挺看重你的，到時你也在他面前幫我多美言幾句，時間地點都定好了，在湘約請大酒店！”
卓異廠的配合，讓我很快交付了訂單，但是也讓我感到了憂慮，如果我們的訂單像現(xiàn)在這樣多發(fā)，即使我找?guī)讉€供應商在那里備著，也不一定能滿足需求，何況多備供應商就意味著要多出成本，供應商又不是傻子，沒事給他做他會跟著你？
我找肖瑾松商量：“老肖，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買一條產(chǎn)線在那備著？”
老肖揶揄我：“喲，行啊，吉老板，幾日不見都有錢買產(chǎn)線啦？是不是也給我漲點工資??？”
我也跟他開玩笑：“行啊，你把工作辭了好好跟我干，我就給你漲工資！”
肖瑾松推了我一把：“你想的美，等下我工作一辭你又不認賬，我一家都要喝西北風去?！?p> 我不跟他貧嘴了：“說正經(jīng)的，我是想買一條二手的生產(chǎn)線，好處呢，研發(fā)和小批量生產(chǎn)都用的到，壞處呢，就是要增加運營成本，你幫我分析分析?！?p> 肖瑾松給我倒了杯水：“你也知道成本高啊，首先，買產(chǎn)線就花銷不菲，即使一條二手的生產(chǎn)線，怎么也得上百萬吧，還有運營成本，要租廠房還有雇人，是不是每天都要開支？”
他說的沒錯，一臺最新的精密SMT貼片機，要幾千萬，別人淘汰的機器，怎么也得幾十萬一臺，做手機，一臺貼片機是不夠的，還得配回焊爐、波峰焊等等，他說的一百萬成本遠遠不夠，如果是運作起來，場地人工成本又是一大筆開銷。
可以說，代工廠是資本密集和勞力密集型企業(yè)，掙的都是血汗錢，所以那么多國際大牌都不愿投入到工廠里，都希望交給中國的代工廠加工，讓中國人做產(chǎn)業(yè)鏈底層最苦最累的活吧。
但我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沒有生產(chǎn)能力，很多時候會受制于人，像我們這種小生意，是不可能跟代工廠形成有威懾的合作關(guān)系的，你每年才那么點訂單，還諸多要求，誰跟你玩呢？我不如自己買條產(chǎn)線，沒事自己研發(fā)新產(chǎn)品，訂單小就自己做，訂單大就外包給別人做，反正我也不準備搞大工廠，能夠消耗的成本有限，控制資產(chǎn)總量。
我把我的考量跟肖瑾松一說，他點了點頭：“如果你要做大，備一條產(chǎn)線是很有必要的，再說了，實在沒事干也可以幫人代工嘛，我有很多客戶可以介紹給你……”
我連忙打斷他：“呸呸呸，麻煩你說點好話，我要是淪落到給人代工，有你什么好處？”
肖瑾松很委屈：“我是一番好意嘛，商場如戰(zhàn)場，風云莫測，誰知道明天的事呢？”
在大公司待久了的人，對于風險十分敏感，這個我理解。我當初在公司搞培訓的時候，有一門管理干部的培訓課程就是風險管理，大公司是經(jīng)不起大風大浪的，干部千萬不能犯錯。
不過肖瑾松的提議倒是給了我很大的信心，以我們倆浸淫IT行業(yè)這么久的資歷，如果連一條生產(chǎn)線都喂不飽，那算是白混了，管他的，不就是一條二手產(chǎn)線嗎？買來玩玩。
但是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還得跟我的股東們商量一下，畢竟是大投入。
我又找到馬濤奮和阿蘭，把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和我的想法跟他們一說，兩人陷入了沉思，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馬濤奮以潮汕人的精明跟我商量：“投入這么大搞條生產(chǎn)線，萬一我們的產(chǎn)量跟不上，那就是買了一堆廢鐵，還得花錢維護，有這個必要嗎？現(xiàn)在的情況只是有時候訂單扎堆有些施展不開，能不能克服一下呢，或者多找?guī)讉€供應商？”
我解釋道：“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不買產(chǎn)線呢，我們會一直有辦法克服，但是總是克服的話，就會導致我們永遠做不大，我們不是蘋果，能夠引流潮流，也不缺供應商，我們只是個小公司，別人要是不跟我們玩，我們就只能等死。其實很多大品牌以前都是有工廠的，做成了名牌，才把工廠賣了，那是已經(jīng)有實力了，我們不可能走捷徑，有條產(chǎn)線會穩(wěn)妥一點?！?p> 阿蘭倒是站在我這邊：“我相信吉仁應該通盤考慮過了，我不懂生產(chǎn)，只懂賣貨，但是我想客戶知道我們有工廠之后，應該會更信任一些。況且有了工廠，我們不依賴別人的生產(chǎn)，我們的質(zhì)量會越做越好吧？畢竟吉仁以前是做這個的，應該有把握管理好廠子?！?p> 我感謝阿蘭對我的信任，現(xiàn)在是二比一，馬濤奮再反對也沒用了，他還是不放心：“我也不懂生產(chǎn)，不過買機器設備的事，你還是得多比較，雖然買的是二手，也不能太次了，一天到晚要修的，那可就耽誤生產(chǎn)了，總之，必須物美價廉，OK？”
還跟我拽英文，我笑著打了他一拳：“放心吧，我以前就是干這個的，不會吃虧的！”
二手的工廠設備，一般是在業(yè)內(nèi)流轉(zhuǎn)，因為這種東西的需求比較小眾，不是做代工的誰也不會無緣無故買個來玩，加上又那么價格不菲，所以要買二手的，必須去現(xiàn)成的工廠瞧。
手機的加工設備，比做主板的設備要貴，因為精密度更高，好在中國的山寨機比較普及，做手機的工廠倒是不少，我以前的供應商也能搜出一大把，于是我就挨個拜訪了。
大廠我肯定是不會去，一是它們產(chǎn)能飽和，是機器都得干活，沒有多余的賣給我，二是人家不差錢，你愛買不買，價格談不下來。所以我要找的目標，就是那些開工不足，機器又比較老舊的小工廠，或者是在代工業(yè)混不下去了的私營企業(yè)。
我開著車來到深圳機場附近的億琢廠，我跟他們老板說好了，來看看他的機器。
億琢廠的老板項前進，算是下海經(jīng)商比較早的一批人，很早來到深圳，賺了第一桶金就開了億琢廠，最早給香港加工收音機錄音機之類的發(fā)了財，后面因為競爭激烈加上管理不善，這億琢廠就日薄西山了，他的主業(yè)也早就不在工廠里，廠子要死不活的經(jīng)營者，他有意把工廠處理掉，只是他這工廠吧，別人要了也沒什么用，都是些老舊的機器，一眾老臣都是吃干飯的閑雜人等，念在舊情，項前進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折點錢就折點錢。
我就是喜歡他這樣的情況。
我在廠里轉(zhuǎn)了一圈，一如既往的破敗不堪，只剩兩條產(chǎn)線在吭哧吭哧的打著板子，其余產(chǎn)線都黑燈瞎火的。以前我管的時候，他們還會在我來之前做做樣子，把環(huán)境打掃一下，從上到下聽我訓斥一番，不過現(xiàn)在我只是個來買二手機器的商人，所以也不把我當回事了。
我指著一臺日本產(chǎn)的七成新的SMT貼片機問項前進：“項總，這個打算賣什么價格？”
項前進走到機器前，重重的拍在外殼上：“吉工，你要的話，友情價，70萬給你了！”
我有些惱，不是他的報價高，是我的預算不夠，一個機器就花我70萬，配齊我就壓力山大了，我厚著臉皮詢問：“能不能便宜點？我要在你這配齊一條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