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怏怏地被人押回紅袖閣收拾行李。
花枝一臉嘲諷地看著我,說:“我真的沒見過像你那么蠢的人。主子盡力保你,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任性違抗,還差點把我們都給害了,多虧主子英明,及時止損。你還是早點從這里滾蛋的好?!?p> 我說:“玄魋的古怪,不但我不能領(lǐng)會,而且不明白。你家主子讓我做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為什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花枝塞過來一個包袱說:“主子身份敏感,許多話不便講明,不比我們下人。你不明白,凡事照做就對了,卻偏偏自作聰明,胡說八道、任性妄為。你若是想要明白,就自去找人弄明白。包袱內(nèi)有衣服盤纏,還有一塊玉佩。你從玄都府東邊的蒼龍門出去比較隱蔽,此時正是宵禁時分,每個時辰有衛(wèi)兵巡邏,因此宮城的東熏門是出不去的,其他城門守衛(wèi)更森嚴(yán),根本不要想,你出了玄都府后只能想辦法沿冷河的河道出外城,往西南方向走,在坊間找我兄長風(fēng)陵,就說是我讓你找他的,給他看玉佩,他就明白了。他那里能收留你?!?p> 我愣了一下:“你……這是在幫我嗎?”
花枝斜眼看我道:“少自作多情了,若不是主子交代,誰愿意動用私人關(guān)系幫你!”
我問:“都這樣了,玄魋到底為什么還要幫我?”
話音未落,花枝道:“廢話少說,快走!”便把我推出紅袖閣大門。
家丁把我趕出蒼龍門,在后面重重把門關(guān)上,遠(yuǎn)處傳來一更的擊柝報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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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頭上粼粼的微弱水光,心下沮喪且委屈:如今雖然知道了哥哥的下落,卻無法去找他,連見一面都不知道往哪里去。如今我在這里也沒有了立足之地,只能聽花枝的,先到坊間尋人落腳才是。想著,我向前走去。
玄都府東面便是某王親貴族府邸的外墻,雖然規(guī)模遠(yuǎn)不及玄都府,但也守衛(wèi)眾多,高墻大院戒備森嚴(yán),里面看似燈火輝煌。聽到遠(yuǎn)遠(yuǎn)傳來兵勇的巡邏聲,我頓時聯(lián)想到電視劇里看到的古代大牢刑訊場面,十分害怕,只能專門往陰暗的小巷里鉆。記得在玄魋書房看到的肆闍平面圖顯示,宮城東面是高官聚居區(qū)和皇家池苑所在地,那么冷河必定會往這個方向延伸,只需往東走,就應(yīng)該能找到冷河。
走了不遠(yuǎn),聽到汩汩水聲,想必這就是貫穿肆闍城的冷河支流,有涼風(fēng)拂面而來。迎著風(fēng)走過去,果然看到一條人工修成的水渠,最寬有三米多,沿河往前走二十多分鐘,看到一道城墻,河水穿墻而過,出了這道墻,便意味著離開了宮城。
我抬頭看看這道幾米高的城墻,墻面光滑,上面似乎還有人巡視,無法向上爬,果然只能順?biāo)鋈チ?。好在花枝為我在包袱中?zhǔn)備了我來時的隨身物品以及繩子等工具。我用繩子和石頭制作了一條簡易測繩,量了下水深,只有1.5米左右,蹚水還不成問題,只是墻下設(shè)了攔漂浮物的木質(zhì)閘門,只能先過去試試看。
我將外衣脫下塞在包袱里,頂在頭上,慢慢下了水,深秋的水有些冷冽,一接觸便打了個寒顫??上铝怂笠踩莶坏枚嘞耄驗殚l門前的水底有沉積,還長了青苔水草,腳底濕滑,迅速變急的水流從后面推著我加速滑到閘門前。
這道閘門是由浸過桐油的木條構(gòu)成的直欞窗形,只是為了攔阻較大污物,我骨架小,又比較瘦,拼命往格欄縫隙中擠的話還勉強(qiáng)擠得過去,身上多處擦傷也顧不上了。過了這道閘上岸,涼風(fēng)一吹,瑟瑟發(fā)抖。
展現(xiàn)在面前的,就是外城。這里依然是房屋嚴(yán)整,道路寬闊,經(jīng)過幾個府苑大門,猜測這里都是高官住宅。我怕有官兵,就沿著冷河加快腳步往相反方向走,途經(jīng)一條寬闊大道,對面屋舍林立,煙火氣息濃厚,想必就真的是坊間了。那里與東面的屋舍林立截然不同,低矮陰暗的破敗民房七零八落地排列著,猶如兩個世界,怕是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都沒這樣的貧富差距。
可我看著眼前的阡陌交通,頓時有些茫然了:去哪里找花枝說的那個叫風(fēng)陵的人呢?
向前走了一段,濕衣服貼在身上,實在冷得受不了了,只好隨意敲門,請求收留??墒窃敢忾_門收留我的人不多,各家各戶都是一片漆黑,有些人家連動靜都沒有,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敲了七八家,終于有一戶人家亮起燈,讓我進(jìn)去。
進(jìn)去以后,發(fā)現(xiàn)這是一戶窮苦人家,家徒四壁,根本沒有一件像樣的物什,唯一的光源還是個蠟燭頭。開門的是個年輕女子,看到我渾身濕透,急忙生了火盆讓我烤衣服鞋子。床上還有一個老婆婆,看到有了火光,就把蠟燭吹熄節(jié)省光源,屋里頓時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
女子在火盆上架起鍋,但只是燒了開水。女子道:“家中無米,沒能給客人做些米粥暖身,只能委屈你喝些熱水了?!闭f著,又去給我打水處理臉上、身上的擦傷。
我舀了一勺水,發(fā)現(xiàn)百姓用水比大戶更是惡劣,不但銹味很重,連泥沙都未過濾干凈。肆闍依水而建,在水利方面自會有其先進(jìn)之處,可百姓還喝著這樣的水,可見坊間確實是經(jīng)濟(jì)凋敝,民不聊生,與宮城看到的景象大相徑庭,實在令我有些意外。
我說:“你們肯收留我,給我一口熱水,已經(jīng)是千恩萬謝了?!?p> 女子道:“同為淪落,說什么收留不收留。客人莫不是別的坊的,也受人逼迫,出門避難?”
我奇怪道:“別的坊?我第一次出門,敢問這坊間還有幾個坊?”
女子愣了一下:“你竟不知肆闍八坊……莫非你不是肆闍的人?”
“不是不是!”眼見要暴露,我急忙瞎編排起來,“不瞞你說,我是從小賣在丞相府上干活的粗使喚丫頭,從小沒讀過書,也沒出過門,又粗笨,不知府外情況。可如今我……”
正不知道怎樣編排下去的時候,床上的老奶奶開口了:“原來客人不是坊間的人。丞相……可是個好人??!可憐見的孩子……逃出來不容易吧?是不是無處落腳,想在坊間尋找還活著的親人呢?”
我有些莫名,便順?biāo)浦壅f:“……是。那你們呢?為什么家里如此困苦?”
女子戚戚然道:“我叫蕊珠,床上的是家婆。先帝時,家里還算富裕,如今女皇即位三載,賦稅沉重不堪重負(fù),家中男丁系數(shù)被捉去充役,不但我男人,連我家六十多歲的家公都未能幸免,一去杳無音信,現(xiàn)在家里就剩我婆媳二人相依為命了?!?p> “人丁凋敝確實讓人傷心。你們沒有孩子嗎?”
蕊珠不說話了,只轉(zhuǎn)過頭抹淚。只聽老婆婆在床上說:“先帝三十稅一,我等普通人家尚能維持,女皇上位后,立即改作二十稅一,加上女皇極度尚武,更是衍生了許多子稅。還新增了人頭稅,三歲以上就要按人頭賦稅50,非但普通人家承受不了,連富裕人家都要被拖垮。三年間,你看這坊間多少家殺子避稅,多少家家破人亡,我們也只能先保大人茍活?!?p> 我一聽,驚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朝中無人對此有異議嗎?肆皇昏庸,不會所有大臣都瞎了眼吧!”
老婆婆說:“聽說朝中忠臣都被女皇殺了呀,這半年間更甚,官府癱瘓,職能凋敝,如今仍權(quán)勢遮天的也就是太尉向?qū)幒椭嗡趦?nèi)史嬰齊了?!?p> “這是什么官?”
老婆婆說:“太尉掌管兵家之事,治粟內(nèi)史掌管稅賦??峙卢F(xiàn)在還在女皇眼里的,也就這兩件事了。這兩人都是女皇心腹,雖然歷代肆皇向來重視水利,但是現(xiàn)在管理水利的大司農(nóng)也被太尉囚禁,生死未明。聽說丞相喜下落不明,你知道得多,是否知道他現(xiàn)在流落何方?”
我一聽,說謊還說到了別人知道的事,只好尷尬敷衍道:“我逃命且自顧不暇……”
蕊珠忙道:“阿姥別問了,丞相下落豈是你我能知道的?坊間都知道的話,丞相豈不是危險了?客人若是知道,怕也不會說的。是吧?”
“是是是,所言極是。”我急忙轉(zhuǎn)移了話題道,“肆皇這個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她是故意要把這個城搞垮嗎?她到底有沒有在好好治理啊?”
婆媳倆沉默不語??磥?,花枝說這個女肆皇是暴君,確實不是空穴來風(fēng)。眼見著這個女人是毫無治國才能,完全隨性亂來,可先祖皇帝卻廢玄魋而立她,沒準(zhǔn)是狐媚功夫了得。雖然玄魋從未說她一次不是,但看起來百姓對她的執(zhí)政也接近極限了。
我隨口向她們打聽花枝的哥哥,那個叫風(fēng)陵的人,但她們都搖頭表示不認(rèn)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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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半夜,到天亮?xí)r分,只聽外面一陣嘩然。老婆婆變色道:“莫不是又來催賦!”便讓蕊珠出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蕊珠回來道:“不是催賦的,外面打死了一只朱獳,大家都在看呢?!?p> 我奇怪道:“侏儒?”
老婆婆道:“我活了60年,只聽老人說過,都沒親眼見過朱獳,如今此獸現(xiàn)身,果然國家有禍端啊?!北阕屓镏閿v扶著出外看,我便也跟在她們后面出去看熱鬧。
出外一看,只見一只野獸被打死在地上,長得像狐貍,背上卻有魚鰭。許多人在一旁圍觀,都是婦孺居多,一個瘦高俊朗的男子拿著鋤頭站立一旁,據(jù)說野獸是他打死的。人們都在討論說,前不久才有人在邊城看到一只峳峳,現(xiàn)在又來了一只朱獳,看來確實是國家有難,說著,每個人臉上都悚然而自危。
我可就納悶了:明明是個人工開鑿的地下空間,按理說就算有人工飼養(yǎng)的動物都不容易,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人們無法控制的野生動物?這些奇形怪狀的上古生物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莫不是肆闍城其實不止這幾層?幾千年來,這群人一味往下挖掘,莫非挖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我簡直就要脫口而出“You should not pass”來。
想著,我問蕊珠:“峳峳又是什么?”
她回答道:“是一種頭上長了四只角的羊,股后卻是牛尾。聽老人說,這種動物是被國家奸邪之人吸引而來?!?p> 我問:“說的是那個女人嗎?”
蕊珠說:“可不敢亂說!”便不再說話。
我碰了一鼻子灰,便也悻悻然站在人群后面不再吭聲。
拿鋤頭的男子忽見到我,問:“那位姑娘,沒見過你臉面,從何而來?”
圍觀人群頓時一同回頭望向我。我頓時有點尷尬,蕊珠幫我說:“這位姑娘是來投親的,昨夜暫住我家?!?p> 我向蕊珠投以感激的目光,學(xué)著電視劇里上前道個萬福:“小女子名叫侑月,如今落魄,只剩我一人,來此坊間投靠一個叫風(fēng)陵的親戚。許久不往來,不知道他人住在何方,若大哥認(rèn)識,還煩請大哥為我指路?!?p> 那男子先不理會我奇怪的行禮,聽到“風(fēng)陵”這個名字,臉色一變,看著別處說:“此處沒有叫風(fēng)陵的人。你到別的坊去找吧?!?p> 我看他臉色,心知這人在騙我,他一定知道什么。便瞪著他說:“蕊珠姑娘家中貧困,小女子也沒有盤纏,不便住在她家。若大哥家中有余力,不如先收留我慢慢尋人。小女子無以為報,只有祖上留下一塊不值錢的死玉,萬望大哥不嫌棄!”
男子一聽有玉,心下狐疑,沉吟片刻,說:“可以。你收拾了跟我來吧?!蔽冶慊厝镏榧掖螯c行李。
蕊珠說:“這男人是坊中人,曾在街上見過幾次,卻不認(rèn)識,也不知是什么來頭。雖不清楚他為何沒有被抓夫役,但是能打死朱儒,也算是個勇士,你若找不到親人,從了他也是好事?!?p> 我沒回答,滿腦子想著接下來該如何與這男人周旋,順利的話應(yīng)該能順著他找到風(fēng)陵,可也有可能就在此喪了命。想著,我將包袱內(nèi)花枝給的衣服、盤纏悉數(shù)留給了蕊珠,只帶了花枝的玉佩、自己的手表、手機(jī)和繩子等工具,跟著男子去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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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民生凋敝,一路都是崩塌的門戶,人口不多,一片荒蕪,時有哭聲傳來。而且跟著男子越往前走,就越荒涼,新墳林立,歪七八扭,再往后就是雜草叢生的荒野。
我不免開始害怕,問:“你到底知不知道風(fēng)陵的所在?”
男子也打破沉默,道:“聽說你是丞相府逃出來的奴婢?丞相喜雖下落未明,其下場坊間也大致知曉。如今樹倒猢猻散,你一個小女子獨自出來,還如此莽撞跟我走,就不怕我害你?現(xiàn)世道正亂,你就是被我害了性命扔掉,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有人管?!?p> 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笑道:“坊間消息傳得快,雖然我死了不一定有人管,但是我猜你更怕我已經(jīng)把風(fēng)陵是什么人的消息散播出去了吧?我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稍微多一點哦?!?p> 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面無表情道:“我確實不認(rèn)識什么叫風(fēng)陵的人。”
看到他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暫時性命無憂,便低頭撩一下頭發(fā),笑笑說:“……你認(rèn)識,而且很有可能跟他是一伙的。讓我大膽猜測一下,或許……你就是風(fēng)陵?”
他慌忙擺手道:“我不是他,我是赤羊子,只是坊間一農(nóng)夫?!?p> 我冷笑道:“不是……他?坊間一農(nóng)夫?……有人跟你說過,很多人懷疑過你為什么沒被抓夫役么?”
赤羊子知道中了我的話術(shù)說漏了嘴,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我,握緊了手中鋤頭,眼里掠過一絲殺氣。我看著身邊跟我一般高的荒草,四下別無他人,更覺出害怕來,瞪著他退了幾步,不敢喘氣。
許久,他突然問:“你有玉?”
我深吸一口氣,摸出花枝給的玉遠(yuǎn)遠(yuǎn)示給他看:“我與花枝在玄都府共事,是花枝叫我來找他的!”
赤羊子遠(yuǎn)遠(yuǎn)端詳著我手中的玉,思索良久,終于臉色稍有緩和,扛起鋤頭說:“你猜得沒錯,我跟風(fēng)陵是一伙的,跟我來吧。記得玉要親自給他。”說著,他帶我穿過荒草地,走了四十多分鐘,來到外城城墻下一間破敗不堪的廢棄宗廟前。
走到宅院前,赤羊子上前對了暗號,有人開了門讓我們進(jìn)去。穿過衰草連天的院子,他推開屋門,里面一片昏暗,我目不見物,只聽見紛紛然響起一陣?yán)瓨屗ㄉ咸诺穆曇?,感覺來到了一個基地組織。
赤羊子道:“莫慌,自己人?!?p> 當(dāng)我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四下里看看,發(fā)現(xiàn)這個窄窄的屋子里居然坐著幾十個人,全都把烏黑的槍口對著我,嚇得我差點沒癱下去。赤羊子上前跟中間一個張飛一般的黑大漢說了些什么,那大漢便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著問:“花枝叫你來的?東西呢?”
我說:“東西只能給風(fēng)陵,請自報家門。如果你不是他,恕我不能出示?!?p> 大漢身著破舊的葛麻衫,隨意綰著亂草一般的頭發(fā),身上和腰間卻荷槍實彈裝備了好幾把武器。他看了看我,示意那些人放下槍,把我迎進(jìn)去,說:“我就是風(fēng)陵。”
我斗膽問:“你怎么證明?”
大漢哈哈大笑,指著我對左右道:“花枝終于安排了個靠譜的人過來!”便從腰間取下一塊亞字形玉佩,說,“花枝給你的是不是這樣的玉佩?她給你的是繁花紋樣,我這塊是云雷紋樣?!?p> 他這一說,我還真沒注意玉佩上都有什么紋樣,猶豫著將玉佩拿出來,反復(fù)摩挲了一下。這種秦風(fēng)玉佩雕刻手法硬朗,說實話我也真沒分清這繁花紋樣和云雷紋樣有什么區(qū)別,但他也有玉,不管他有沒有理,也只能當(dāng)他是風(fēng)陵了。
我看看左右,小心翼翼遞上那塊玉佩,他接過去,兩手以某種方式在玉佩上一捏,一個機(jī)括便彈開了,那玉佩竟是中空的,里面有一封寫在布料上的信,他拿出信看了看,抬頭見我一副惶恐的樣子,說:“不要怕。你既是玄府人,有花枝作保,我們自會護(hù)你周全?!眳s并不問我來歷,給我安排了地方住下,由赤羊子負(fù)責(zé)我衣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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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赤羊子介紹,肆闍城的平民居住區(qū)稱為“坊”,位于外城的西南方向,面積雖大,卻并不嚴(yán)整,聽起來像是類似香港九龍城一般的貧民窟,層層疊疊,一般達(dá)官貴人從不往這片地方來,官兵時不時過來緝拿要犯,也只是在邊緣地帶巡視,從不敢深入。
盡管坊間道路混亂,卻是經(jīng)過高人之手改造布局的,里面的區(qū)域其實有規(guī)律可循,根據(jù)太極陰陽八卦將其分為八個區(qū)域,道路交通有如八卦陣,若非對地形很熟的人,根本走不出這片區(qū)域。這八個區(qū)域按照九宮八卦的方位,分別叫做乾坊、震坊、坎坊、艮坊、坤坊、巽坊、離坊、兌坊,從表面上看這八坊并不相通,要經(jīng)過小道走位方可去到別的坊,否則迷路轉(zhuǎn)上一千年也走不出去。
風(fēng)陵的匪幫組織是一個打著玄魋旗號“興宗室”的起義組織,目前只有幾百戰(zhàn)力,還有眾多線人,以各種身份分布在八坊和宮城間,八坊都有頭目,拜風(fēng)陵為首,據(jù)說得到了不少人物的幫助,還有甚是靠譜的師爺,只是身份有些神秘,聞其聲隱其名,很少露面,也不讓打聽,背后的金主就更為隱秘。我跟隨赤羊子來到的這個巽坊中的廢宅,就是他們的總基地。
沒過幾天,我就和巽坊匪幫的人混熟了。這些人義氣且熱情、大方且隨便,有些事情竟還會找我詢問,給我看肆闍的輿圖和沙盤,我和他們溝通自如,并不似在玄都府那么拘束。
不久,八坊的匪幫頭目我也基本見過:坎坊的杵臼、艮坊的軼之狐、震坊的求、巽坊的赤羊子、離坊的妙真仙人、坤坊的負(fù)夏、兌坊的點點,以及乾坊的暮云。
八坊之間互不相通,之間布滿機(jī)關(guān)暗道,一般百姓難以互相走動,只有特定職業(yè)的人才知道其機(jī)括,可以熟練地帶人通過,因此八坊的負(fù)責(zé)人多是這些特定職業(yè)的三教九流之人,比如說妙真仙人是位醫(yī)者、軼之狐是個算命先生、求是個商人、負(fù)夏是流浪藝人、暮云是鏢師、點點是輕車、杵臼卻是個拉糞車的……而外城和宮城之間有城墻,進(jìn)出把守更是嚴(yán)格,就連這些人也無法隨意進(jìn)出。但官員府宅并不在宮城中,而是設(shè)在外城的東部內(nèi)環(huán)東熏門兩邊,想必那天晚上我沿冷河走出內(nèi)城城墻后看到的府苑就是官員宅院聚集之地。據(jù)說太尉府和治粟內(nèi)史府就在此地。
風(fēng)陵他們每天都在商討起事計劃,并沒有刻意回避我,因此我盡管沒有正式參加他們的會議,也大致知道他們初步打算兵分二路,直搗太尉府和治粟內(nèi)史府,掐住肆皇咽喉,再找時機(jī)攻進(jìn)皇城,逼迫肆皇退位。
這個匪幫說是打著玄魋名號起義,可玄魋本人知道么?還是他有意指使?又或是被背了鍋?
以我的立場,并不想卷入此事太深,就算他們對我少有防備,我也與匪幫微妙的保持著一定距離,畢竟我的目標(biāo)只是找到哥哥然后出去,因此也并不想去探聽他們的詳細(xì)計劃。
可是現(xiàn)在看來,我的處境與我想做的事未免有點南轅北轍,有點后悔聽了花枝指示出了宮城,雖然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腳之地,卻根本沒有機(jī)會和理由回宮城,而且身處坊間,人員復(fù)雜,竟失去了在肆皇面前胡言亂語的那份膽量,只以“侑月”之名自稱,并不敢說出自己真實身份,也不敢透露真實目的。
八坊頭目負(fù)責(zé)每天秘密拉人入伙、偷偷購置武器。
記得在玄都府里看到的守衛(wèi)使用的都是弩,完全不知道這起義的匪幫從哪里弄來的槍支,而且型號還頗為先進(jìn),看上去都是AK系列,問了赤羊子和幾個坊的頭目,也并不回答,實在耐人尋味。
我其實并不輕松,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搖搖晃晃并不穩(wěn)固的平衡。萬一不小心被卷進(jìn)這場肆闍的爭端中,怕是就一時半會兒無法離開了,更是沒法讓哥哥知道我已經(jīng)身處坊間,難以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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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在坊間差不多又住了一個月。在這巽坊中,看到的景象極其凋敝,可謂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本想托赤羊子帶我到各坊走動走動,看看其他坊的狀況和地形,以便有機(jī)會逃出去找尋哥哥,他卻以各種理由推托,只說坊間有人知道我是丞相府逃出來的婢女,出去拋頭露面并不安全。其實我心知赤羊子對我的身份仍有存疑,到底是不是還在追查我的真實身份也不可知,一念及此,便不敢再有更多要求,只得默默尋找別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