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吃著噩夢長大的少年

　　在醒過來之前，腦子里面如行云流水一般略過的，是來自未來的記憶，也是現(xiàn)在的自己對于未來的預見。

　　漆黑的夜幕下面，星光和月色在鏡頭外閃耀，為這片童話世界的荒涼場所增添了一點點和外界相交的地方。

　　烏鴉發(fā)出凄厲的叫聲?；蛟S它只是在提醒魔女，有人來了？

　　小巧和精致的魔女城堡，住著一位漂亮的少女。

　　森林深處，魔女坐在陽臺上。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公主，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見，一定會這么想。

　　但你知道的，魔女永遠不能夠成為真正的公主。

　　無窮花開啦。小伙伴們手拉著手圍繞花朵丟手絹。

　　少女總是獨自一人，所以覺得很孤獨和無聊。

　　某一天，她走出門，尋找一起玩耍的朋友。

　　魔女打開裝載著秘密的寶箱，伙伴們低垂著眉梢，湊到魔女的身邊。

　　寶箱開啟，孩子們露出驚恐的表情，慌亂的逃離。

　　死，死掉的火雞？

　　但是，無論她拿出多么好的禮物，朋友們都不愿意接受她。

　　后來，她才明白了原因：“身負死亡陰影的怪物?！痹瓉砣藗兌际沁@么稱呼她的。

　　“是怪物啊，怪物。”

　　然而每個人選擇了生存于這個世界的那一天開始，就是抱著想要和人們友好相處的僥幸心理和無所謂被傷害的藐視心理在生活。

　　對于世間所有人感到憤怒的少女，需要泄憤的對象。

　　漂亮的一頭黑發(fā)，卡姿蘭大眼睛，還有小巧的嘴唇，本應該是最容易迷惑人的外表，但是卻仍然無法讓自己被伙伴們接受。這世間怎么會有這樣的道理？

　　在河邊，少女撿到了魚鉤。扔進河里，很自然地，抓住了一條有一條魚，最后一次，少女勾到了一個普通的男孩。

　　聽起來似乎有一些過于玄幻了。不過，只是巧合而已。

　　魔女甚至不舍得做心肺復蘇和人工呼吸，所以將小巧玲瓏的腳踩在男孩的肚子上，于是，男孩子吐出了肚子里面的水，活了過來。普通到清醒得過于隨意。

　　在女孩子無意中救了少年一命之后，曾經(jīng)緊跟少女的可怕陰影竟然神奇的消失了。

　　幼小的女孩子，和年幼的男孩子，在河邊對望。時光的長河緩緩地在身旁流淌。男孩杏仁般的黑色眼睛中倒映出女孩子的面容。

　　曾經(jīng)緊跟的死亡陰影換成了少年一直緊跟在少女身后。不分晝夜。

　　從河邊，草原，獨木橋，到花圃。走遍山野，男孩一直跟在少女身后。

　　一朵花，兩朵花。在某個天朗氣清的日子，女孩子問男孩：“喂，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吧?！?p>　　“當然，我絕對不會逃的?！蹦泻⒆踊卮?。

　　女孩子當著男孩子的面撕掉金黃的蝴蝶：“即便是這樣嗎？”剎那間，女孩子的黑色瞳仁變成了血紅，閃閃發(fā)亮。

　　原本，白色野花是在捧男孩子的手中的，那是男孩子想要給女孩子表白的禮物，但是莫名的恐懼攥住了男孩的心。男孩子的眉頭皺起來了，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嘴角在抽動。

　　草原上總是會不時地吹起一陣風，以前，這風讓他們倆覺得自由和心曠神怡。但是現(xiàn)在，風卻將枯草地上的蝴蝶翅膀吹到了男孩子的身邊。

　　不是一只蝴蝶的翅膀，是無數(shù)被撕碎的翅膀。

　　是努力想要忽略的男孩子沒有辦法忽略的入侵。在想女孩敞開的窗口，先一步闖進了不友好的蝴蝶翅膀。

　　下意識的，男孩子轉身逃跑了。魚鉤從男孩的背頸上掉下來。

　　另一端的魚線，系在呆立的女孩子的手腕上。

　　從背面看，女孩子大部分的身軀都被茂密的長發(fā)遮住了。雖然看見男孩子遠去的背影我能夠猜測魔女的心是拔涼拔涼的，但是我此刻最大的感嘆竟然是，真是美麗的卷發(fā)啊。

　　瞳仁從紅色恢復成了黑色。眼瞼也低低垂了下來。

　　就這樣，少女在此變成孤身一人。

　　而死亡陰影又出現(xiàn)在她身邊，對她喃喃耳語——即便女孩子已經(jīng)從童話里的幼女長成了現(xiàn)實世界中的成人——“你的身邊不會有任何人。因為你是一個怪物。絕對不要忘記這個事實。明白了嗎？”

　　一級一級的樓梯，像是要跨越一座根本不可能跨越的高山。

　　黑長直女神轉過頭，眼睛黯淡無光：“是，媽媽?！?p>　　黑色蕾絲裙在即將破滅的世界中瘋狂舞動，陳舊的白色窗簾像是脫韁的野馬。

　　或許末日的盡頭，在等待，她那吃著噩夢長大的少年？

　　“這一站是多云職業(yè)學校?！彪S著公共汽車廣播的播報，宇軒按下按鈕，到站下車。

　　老師在電話里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傳來：“我說啊，他上著課突然這樣哇哇大叫，弄得一團亂。啊，我真是……”

　　明明大家都在正常地工作，但是突然之間，不知道是因為聽到了什么還是看到了什么，其中一位工人突然發(fā)出煩躁的聲音，用力地拍打自己的安全頭盔，并且離開自己的工位，在車間來回踱步。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最后，笨拙的動作弄掉了頭盔，原來是一個和宇軒長得很相似的中年人，他的舉止越發(fā)的異常，已經(jīng)開始影響車間的正常運轉了。

　　但他似乎并不滿足，仍然繼續(xù)高聲尖叫。

　　這是個沒有人會叫住他的名字勸告的地方，不過辦理入職的檔案上，他填的名字叫做宇哲。

　　“這種事怎么勸阻也沒用啊，真是。而且也不是發(fā)生一次兩次了，是吧?！?p>　　宇哲在辦公室的外面念念有詞，他在通過觀察主任的口型，嘗試還原兩個人的對話。

　　“要是旁邊有什么危險物品的話，立馬就得出事故啊，事故?！鞭k公室室長恨鐵不成鋼地這么說道。

　　當時的場景仿佛時光倒流，又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旁邊墻上的綠色標志變成了鮮紅色。員工們關心的面孔變得猙獰和恐怖。焊工的火花，不斷敲打腦袋但是停不下來的聲音。

　　室長的聲音從現(xiàn)實世界中傳來：“你倒是說說，他為什么總是激動亢奮?！?p>　　宇哲的面孔似乎沒有辦法表達出更多的情緒，也許是情不自禁吧，他似乎在說：“好不安，好不安?！钡?，這個世界上怎么會真的存在精神病呢？我有理由相信，他是在裝作不安的樣子，妄圖控制別人的人生。

　　宇軒在角落里面坐著，或許，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在門外偷看自己。

　　室長一錘定音：“總之，安全問題也是個事兒。”

　　宇哲喃喃自語：“發(fā)脾氣了。”

　　室長繼續(xù)安排道：“直接讓他去特殊學?；蛘叩貐^(qū)社會福利中心。這樣咱們彼此都沒有壓力，對大家都好。”

　　宇哲很害怕：“l(fā)ook at me，look at me，看表情就能看到感情?！?p>　　室長的聲調再一次拔高：“你倒是說句話啊，到底怎么想啊。你既然長了嘴，那就說說看啊?！?p>　　哥哥湊近門上的玻璃，再次仔細地觀察，弟弟的表情。已經(jīng)在極力隱藏自己的神情的弟弟，緩緩抬眸。但是瞞不過朝夕相處的哥哥：“生氣了?！?p>　　第一次打開儲物間拿起書本的是哥哥。心愛的書籍能夠給自己一點點精神上的鼓勵。

　　第二次打開儲物間拿起書本的是弟弟。哥哥被辭職的，必須要收拾東西回家了。

　　冷靜的，看不出來任何表情。

　　通過儲物箱的門，弟弟看到哥哥不安的表情了。不對。

　　宇軒蹲在哥哥的面前，宇哲眼神躲閃，但是不?？圩约菏中牡拇竽粗副┞读俗约翰话驳膬?nèi)心。

　　宇軒毫無預兆的噗嗤一笑引來哥哥回眸：“哥，肚子不餓嗎？”

　　誤會冰釋。

　　看起來兩個人都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了。

　　夕陽下，弟弟問哥哥：“有什么想吃的嗎？”

　　宇軒安慰哥哥：“反正也沒有打算在這所學校上太久?；仡^搬家之后，我再去找更好的學校，拉勾。”

　　然而哥哥伸出來的小拇指卻沒有得到哥哥的回應。

　　“很傷心……”

　　哥哥卻說：“炒碼面?！?p>　　弟弟驚訝：“什么？”牛頭不對馬嘴！

　　“小粉糖醋肉，蘸著吃。”哥哥接著說，“不要紫禁城，不要紫禁……紫禁城，要去揚子江?！?p>　　“好?！钡艿軗е绺绲募绨?，“好，咱們?nèi)P子江吃到撐吧。”

　　“超好吃，超級好吃，還記得嗎？”哥哥似乎是在強調什么。

　　弟弟陷入了回憶：“那是什么時候來著？”

　　哥哥接過活茬：“別擔心，哥哥請你，哥哥請?！?p>　　夕陽以上，天空旋轉，夜幕降臨，星星變成了宇宙和流星。

　　大街上某一個靜謐的餐廳里面，年輕美貌的青年女人在想用牛排。

　　將手中的肉塊整齊地切成塊，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女人用手指蘸了一點，放在眼前仔細地觀察。

　　深色的指甲蓋，鮮艷的紅唇，精致的妝容，以及披散在香肩一側的絕美頭發(fā)。無不散發(fā)出高貴和優(yōu)雅的知性氣質。

　　她竟然，她竟然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指尖的鮮血？

　　配上古老的紅酒，啊，這才是生活的味道。

　　美女用紙巾優(yōu)雅地碰了碰嘴唇。這是作為試餐結束的禮儀。

　　一個母親帶著女兒走進來了。竊竊私語。

　　女孩子顯得很興奮，路過的時候，母女似乎是一不小心看到了正式開始用餐的美女。她的衣著比剛剛看到的還要干練和高貴一點。女兒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媽媽，這是高英文作家嗎？”

　　女人回答：“是?！?p>　　女兒笑得樂開了花：“看吧，我就說沒錯吧。”

　　媽媽身穿藍色的毛衣，脖頸上系著粉紅色的蕾絲巾，她誠懇不失驕傲地開口：“我女兒是您的粉絲。”

　　被叫做高文英的女作家似乎沒有聽到母女的對話，繼續(xù)用餐。剛剛回答“是”的人是誰？反正不是我高文英吧。

　　“那個……不好意思?！边@位媽媽并沒有知難而退，而是拿出了一個筆記本，放到高文英的餐桌旁：“能請您在這兒簽個名嗎？”

　　突兀地伸出來的手顯得非常地尷尬，或許，這就是母親的偉大之處？

　　高文英放下手中的餐具，接過了筆記本。打開，里面是一支筆。準備得很周全嘛。高冷的妝容，沒有被頭發(fā)遮住的右耳垂吊著長長的金色耳墜。和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一致，她冰冷地開口：“你的名字是？”

　　小公主滿臉期待地回答：“李瑟妃?！?p>　　像是為了向女兒解釋為什么作家詢問名字的時候并沒有帶上笑容，媽媽也羞澀地對女兒說：“作家真人真是個大美人呢，對吧？”

　　女兒和媽媽相視而笑，露出了發(fā)育中稀疏的牙齒更顯得稚嫩：“嗯?！?p>　　像是要向作家證明自己的真心，李瑟妃還補充了一句：“就像是童話書里的公主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