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guān)—鎮(zhèn)國將軍韓紹府邸。
“快點,快點,這些今天都要收拾好?!?p> “小心,那個箱子里是給老夫人的賀禮,小心著些?!?p> “輕些輕些,那里面都是瓷瓶玉器。府院內(nèi),一個嬤嬤指揮著一眾丫鬟家丁忙活著,護衛(wèi)們來來回回的將一個個雕花卉紋的黃梨木箱抬上馬車,大大小小的行囊包裹,被整整齊齊的堆放著。
“伊伊,這裝的什么呀?首飾?”韓玉麒奪過韓念伊手上磨舊的錦盒,好奇的把玩著。
“還我?!表n念伊伸手就要去搶,韓玉麒一個轉(zhuǎn)身就避開了伸向自己的小手。
韓玉麒搖晃著手里的錦盒笑得狡黠,說道:“告訴我是什么就還給你?!?p> “韓玉麒,你討打?!表n念伊嘟囔著,隨即兩個人在擁擠的院子里嬉鬧起來。
“哎喲喲,我的少爺小姐,可別添亂了,快停手吧?!眿邒呖粗分鸬膬蓚€身影,再看看滿地的行囊物件,急得直拍大腿。
韓紹進院,看到奔跑的兩人,趕忙出言呵止道:“胡鬧,還不住手?!?。
“父親?!眱蓚€孩子即刻停住,向著韓紹跑過去。
“爹爹,我們何時出發(fā)?烏孫昆彌可曾說心儀我南朝哪位公主?”韓念伊挽起韓紹的手,炮語連珠似的追問起來。
“麒兒,我們明日卯時出發(fā),你再去檢查一下車馬,還有,再調(diào)一波精兵護衛(wèi)烏孫使臣,此去路途遙遠,萬不可大意?!表n紹沒有理會韓念伊,轉(zhuǎn)身對韓玉麒囑咐回程事宜。
韓玉麒一改剛剛不羈的神情,變的沉著穩(wěn)重起來,回答道:“是,兒子明白?!?p> 韓紹柔情寵溺地看著懷里的女孩,問道:“伊伊,你東西可收拾好了?”
“沒什么可收拾的,就一些衣物而已。”
“爹爹不是告訴你了,此次回去后,你就留在長安,不回邊塞了?!?p> “不要?!表n念伊輕輕晃動著韓紹的臂膀,撒起嬌來:“爹爹,女兒不想留在長安,女兒要留在父親身邊,再大一點,女兒也要上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成為真正的韓家好兒郎?!?p> “胡鬧,你一個女兒家算哪門子的好兒郎?”韓紹變得嚴肅起來,“這次回去,爹爹會給你物色一個夫家,待你及笄之后就嫁過去,也算了了為父一樁心事?!?p> “嫁人?嫁什么人?”這突如其來的話讓韓念伊心里猛地一驚。
“小姐,您明年就要及笄了,是該婚配了,若是在長安,只怕是早就許了人家了。”周嬤嬤聞言,也走了過來幫著韓紹一起勸慰滿臉震驚的女孩。
“爹爹,女兒還不想嫁人,女兒想上戰(zhàn)場,想跟爹爹一樣成為受人愛戴的大將軍?!表n念伊定了定心神,知道婚嫁是不可避免的,但心中仍是抵觸的,她實在不愿意像金絲雀一樣被關(guān)在華麗的牢籠內(nèi)。
“自古女子就該賢良淑德,相夫教子,你看看你?!表n紹指著一身男兒裝的韓念伊,深深嘆了口氣:“為父不求你像個大家閨秀,但起碼得有女兒家的樣子。此次回去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禮儀女紅你都得給我好好學?!?p> “什么?”又是一道晴天霹靂,此時韓念伊腦子里嗡嗡作響,久久回不過神來。
周嬤嬤轉(zhuǎn)過身子,慈愛的看著身后的女孩,剛想開口,韓念伊重重哼了一聲就跑回房去了。
“怎么辦怎么辦,要我嫁人也就算了,還要我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不是要我的小命嗎?”韓念伊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嘴里不斷碎碎念:“不行,這長安我是鐵定回不得的,我要跑,去找?guī)煾咐项^兒,跟著他浪跡天涯總比嫁人強吧?!蹦枚俗⒁猓⒖淌帐捌饋?,藏好包袱,等到深夜的時候,韓念伊悄悄起身,打開窗戶,縱身一躍到了院中,站定后卻發(fā)現(xiàn)一院子的家丁護衛(wèi),韓念伊頓時傻了眼。
這時候,亭子里坐著的少年伸了一個懶腰,起身打著呵欠向她走來,月光下,少年濃眉微皺,雙手輕揉著眼睛,健挺的鼻梁下,薄唇張開,感覺疲困不堪。他身著紫色錦衣,銀絲竹葉的花紋配上銀白色的滾邊分外雅致,腰間云紋和田玉佩更襯的整體裝束清新脫俗。
韓念伊看清了來人,竟然是韓玉麒,看慣了他平日簡衣素袍的樣子,如今一身華服,還真讓人眼前一亮,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弟弟竟然如此俊朗??煽囱矍瓣囌蹋@小子分明是來壞事的,頓時怒上心頭道:“韓玉麒,你大半夜穿成這樣在這干嘛?”
“怎么樣,好看嗎?這是周嬤嬤給我準備的,說是長安現(xiàn)下時興的款式。”韓玉麒看她注意到了自己的新衣,急忙炫耀起來。
韓念伊指著他身后一眾護衛(wèi)質(zhì)問道:“我問你在我院里干嘛呢?還帶了這么多人?!?p> “哦,這啊,父親說你今晚會逃跑,讓我?guī)嗽谶@看著,等明日把你押上回程的馬車才可離開。”韓玉麒一臉笑意的看著眼前怒氣沖沖的韓念伊,不緊不慢地說著父親交給自己的任務(wù)。
逃?看?押?這是把自己當囚犯了嗎?韓念伊氣急敗壞道:“都給我出去,本小姐是犯人嗎?”
“是啊”韓玉麒一口應(yīng)下,絲毫沒有猶豫,把韓念伊氣得直跺腳。
“楚靈,請小姐回房?!?p> “是,少爺?!?p> 韓玉麒沖著韓念伊的背影得瑟地說:“姐姐,好好休息哦,弟弟會在這好好守著的?!?p> 韓念伊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楚靈拉到了房門口,韓念伊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姑娘,她還是楚靈嗎?那個一起長大,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是知己好友,又是家人至親的楚靈,她,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楚靈讀懂了韓念伊的眼神,堅定地說:“小姐,周嬤嬤都跟我說了,我覺得將軍是為了小姐好,這一次楚靈要聽將軍的?!?p> 嗡,韓念伊的腦子快要炸開了,這是怎么了?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魔怔了嗎?韓念伊長長舒了口濁氣,徑直向床榻走去,她不想再跟這些人爭辯什么,心太累,折騰這么久,身體也累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希望醒來大家都變正常了。楚靈看小姐睡下了,就輕輕退了出去。
沾上床,困意卻突然消失了,韓念伊眼睛睜得大大的,腦子里回想著父親的話?!凹奕??”是啊,自己總是要出嫁的,可這也太突然了,真的要當金絲雀了嗎?父親會給自己挑選怎樣的夫婿呢?自己如果不喜歡又怎么辦呢?韓念伊胡思亂想了一夜。
早上是在楚靈的催促下起身的,醒來后只覺腦子暈暈乎乎的,簡單收拾了一下,被領(lǐng)上了馬車,一路搖搖晃晃,韓念伊又睡了過去,睡飽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晌午,簡單吃了一點楚靈拿出來的干糧,看了看窗外:“照這速度,兩日就能到敦煌了吧?”
“是的,小姐?!背`給韓念伊遞了個水袋,“來,喝點水吧?!?p> “父親怎么這么急???”
“將軍下令,為了確保烏孫使臣的安全,一路快馬加鞭趕赴嘉峪關(guān)。”楚靈放下收拾好的食盒,一臉凝重地看著窗外的無垠戈壁。
烏孫,位于南朝西北部,毗鄰匈奴。原是西域一小國,在與月氏一戰(zhàn)中國王被滅,老昆彌之子幸存,被匈奴所救,受老單于教養(yǎng),成年后大敗月氏,崛起成為西域強國,因受恩于匈奴,兩國往來密切,對南朝邊境造成了威脅。
西域三十六國的尋釁滋事,烏孫匈奴的強強聯(lián)合,擾得南朝邊境不得安寧,為保一方百姓安康,鎮(zhèn)國將軍韓紹自請戍邊,這一守就是十年。期間大小戰(zhàn)役無數(shù),雖然屢戰(zhàn)屢捷,但是南朝軍需損耗也是相當嚴重,這種僵局終于因匈奴內(nèi)亂而迎來契機。
一年前,匈奴老單于病重,右賢王阿布措乘機奪位稱王,成為新的單于,這讓忠于老單于的烏孫昆彌很是氣憤,致使兩國邦交出現(xiàn)裂痕,還發(fā)生了多次軍事摩擦,匈奴進犯烏孫時,韓紹出兵援助,借機拉攏烏孫昆彌,而后上書朝廷,派使臣出使烏孫,向昆彌示好,經(jīng)過多方努力,達成協(xié)議,以和親為紐帶,兩國永結(jié)秦晉之好。
這一消息傳回長安,滿朝欣喜,如果烏孫歸順,可以震懾西域諸國,為一統(tǒng)西域打好基礎(chǔ)。同時打破了烏孫匈奴的聯(lián)合局面,算是斷了匈奴一臂,這對南朝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陛下非常重視,下令由鎮(zhèn)國將軍韓紹親自護送迎親使臣前往長安。
此次和親意義非常,南朝明白,西域明白,匈奴更是明白,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啟程前,韓紹覲見烏孫昆彌,商討回程事宜,韓紹提議以自己回朝省親為由,暗中護送使臣,而使臣在到達嘉峪關(guān)前要扮成韓紹的親眷,掩藏在軍隊中,過了嘉峪關(guān)再恢復身份,烏孫昆彌認可后,大部隊就出發(fā)了。
接連幾日都相安無事,可一過敦煌,就遇到了埋伏。上百個黑衣人突然從兩側(cè)的山石間一躍而出,速度極快,下手狠辣,但他們并不戀戰(zhàn),目標明確。想來這些人應(yīng)該一早就跟著他們了,因為他們很快在眾多一模一樣的車馬中,很快找到了使臣所在的馬車,都向著那輛馬車沖過去。還好早有防備,韓玉麒挑選的精兵很快將馬車團團圍住,將使臣護在中間,韓玉麒則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向領(lǐng)頭的黑衣人展開進攻,一番廝殺過后,雖然有了不小的傷亡,但終是趕走了黑衣人。將受傷的士兵抬上馬車后,沒做絲毫停歇,軍隊立刻馬不停蹄地趕路。
“怎么樣了?爹爹和玉麒沒事吧?使臣呢?”韓念伊身手一般,為了不添亂,遇襲時并沒有下馬車,見到楚靈回來,趕緊詢問情況。
“小姐放心吧,將軍沒事,少爺更不用說了,功夫好像又長進了不少,把領(lǐng)頭的黑衣人打跑了?!背`開始喋喋不休地夸獎韓玉麒,知道家人安好,韓念伊安心不少,靜靜地聽著楚靈的夸夸其談。
連日的殫精竭慮,和夜以繼日的奔波,大家都精疲力盡了,在嘉峪關(guān)好好休整了一日,養(yǎng)精蓄銳之后,烏孫使臣也換好行裝,大家又重新出發(fā)。歷經(jīng)半月的奔波勞頓,終于看到了長安城
此時的長安城外,宗正林燁帶著大鴻臚鄭慶舒等官員早已等候多時,旁邊還圍著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看到由遠及近的隊伍,百姓們開始騷動起來。
“這誰啊,這么大排場?”
“你還不知道呢?是鎮(zhèn)國大將軍回朝了?!?p> “鎮(zhèn)國大將軍?就是鎮(zhèn)守西域的那個?”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說是烏孫投降啦,將軍還帶了烏孫使臣回來,你看那輛馬車里應(yīng)該就是烏孫使臣?!?p> 前方韓紹端坐于馬上,身姿挺拔如蒼松,氣勢剛毅如驕陽。一臉肅穆,粗黑的眉毛和深邃的眼眸相得益彰,他鷹揚虎視,思緒萬千地看著眼前的城池,想起藏于心底的那個人,突然皺眉蹙額,細看之下,眉目眼瞼已有了點點細紋,這是歲月的痕跡,亦是成熟的見證。跟在他后方的是大兒子韓玉麒,新一輩里的翹楚,一襲戎裝,胄上盔纓起舞,濃眉輕挑,鳳眸里滿是笑意,嘴角也上揚著,內(nèi)心的歡喜盡顯于臉上,是啊,五年了,韓玉麒已經(jīng)這么久沒有回家了,現(xiàn)如今回來怎能不開心?
車隊進了城就分成了兩路,一路,韓紹帶著使臣進宮面圣;另一路,韓玉麒帶著韓念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