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念伊回到府中時，韓玉麒已經(jīng)睡下了，她進屋看了一眼，確定他已經(jīng)無大礙才放心出來。
劉奕恒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我已經(jīng)請?zhí)t(yī)為玉麒診治過了，沒什么大礙，只是我們發(fā)現(xiàn)韓玉麒前不久應(yīng)該還受了杖刑，身上的傷痕還未痊愈?！?p> 韓念伊咬牙切齒道：“這筆賬，我一定要從蕭家討回來?！?p> 劉奕恒明知故問道：“前幾日我聽說蕭姑娘突然受傷了，還聽說似乎大將軍要和蕭家成親了，你可知曉這是怎么回事？”
韓念伊沒有直接回答，說道：“王爺，此事您大可去問蕭姑娘，你們本是舊識?！?p> “念伊，之前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只是…”劉奕恒極力想解釋，可韓念伊卻不給機會。
“王爺，無論您是無心之失，還是刻意為之，念伊都不會怪罪于您。我住在思靜苑本就是事實，而且念伊知恩圖報之心仍未變過?！表n念伊又感激道：“今日之事，又是念伊欠了您一個人情，念伊瑾記。現(xiàn)在念伊沒有這個能力，他日定會尋找機會報答?！?p> “本王這么做不曾想過要你的報答?！?p> 韓念伊話鋒突轉(zhuǎn)，開始下逐客令，說道：“王爺，如今你我的關(guān)系，怕是不方便多有接觸，所以還請王爺早些回去吧?！?p> 劉奕恒想把握住機會，“伊伊，我是有苦衷的，你能否再給我一次機會？”
“楚靈，送王爺出去?！?p> 劉奕恒無故退婚，讓韓念伊難堪，楚靈對劉奕恒很是不滿，語氣生硬道：“王爺，這邊請?！?p> 劉奕恒無奈，最后交代道：“長公主我已經(jīng)安撫好了，只是沒有具體說明緣由，你怕是要自己去解釋了。”
劉奕恒走后，韓念伊去了鳳棲閣領(lǐng)罰，她一進去就跪在院子里。樂陽在司月的告知下，趕出來，“伊伊，你這是怎么了？快起來說話?！?p> 韓念伊認(rèn)真道：“母親，玉麒受傷被困，皆是因我而起，伊伊特來領(lǐng)罰?！?p> 樂陽雖然心疼兒子，可是她也知道韓念伊也是很疼愛這個弟弟的，她定不會有意傷害韓玉麒，樂陽上前扶她：“孩子，起來吧，如今人已經(jīng)沒事了，你不必自責(zé)?！?p> 韓念伊不知是想懲罰自己，還是想麻痹內(nèi)心的傷痛，仍是跪著不動。
樂陽搖搖頭，直起身，問道：“那你且說說，具體發(fā)生了何事？”
韓念伊把蕭雅安為賀澤羽擋劍重傷；賀澤羽出于責(zé)任要娶蕭雅安；賀澤羽想要納蕭雅安為妾，觸怒蕭家；蕭佑安故意刁難韓玉麒，逼退韓念伊等等，這些事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樂陽仔仔細細聽著，待她說完，樂陽上前抱了抱韓念伊，“孩子，苦了你了?！?p> 韓念伊強忍著淚水，說道：“母親說得沒錯，大將軍夫人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烈粮緵]有準(zhǔn)備好，也沒有能力去面對那些爾虞我詐，之前是伊伊太過樂觀了?！?p> 樂陽開解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經(jīng)歷多了也就成長了，日后也就有能力面對這些紛紛擾擾了?！睒逢栍州p拍著她的肩膀說道：“你若與將軍有緣，還是有機會的。”
韓念伊卻逞強道：“只要一家團圓安好，伊伊不嫁人又何妨？”
真情無奈道別離，相思入骨何其痛。樂陽是過來人，此中心傷，她怎會不懂。
“伊伊，你起來，隨母親進屋，母親有話跟你說?！?p> 進屋坐下，樂陽問韓念伊：“你可是覺得自己如今的家世不如那蕭雅安？”
韓念伊有些心虛的低著頭，蕭家勢力雄厚，蕭雅安貌美有才，面對蕭雅安，她確實是有些自卑的。
樂陽有些神傷，緩了口氣說道：“賀將軍心里是有你的，而你同樣在乎他，你們一路走來也不易。母親不希望你們最終因為世俗爭斗，而舍棄了真情實意。”
韓念伊有些頹廢道“母親，伊伊覺得自己配不上將軍。而且伊伊覺得，自己斗不過蕭雅安?！?p> 樂陽莞爾一笑，接著說道：“位極人臣的大將軍，自是需要一個能與之相配的賢內(nèi)助。但這大將軍夫人，不是與將軍權(quán)力上的勢均力敵，而是自己能力上的秀出班行?！?p> 韓念伊用懵懂的眼神看著長公主，樂陽卻笑著問道：“大將軍為人如何？想必是除了你，還沒幾個人能從他那討得笑臉。正是因為他的桀驁不馴，清高不屑，這些年從不結(jié)黨營私，一心只是征戰(zhàn)沙場，所以陛下對他才會如此放縱?？扇羲倥c強權(quán)聯(lián)姻，那陛下可還能容他？即使陛下信他無僭越之心，那下任君王又能信任他嗎？”
韓念伊想到了霍家，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到了如今，事事如履薄冰，小心經(jīng)營，心中唏噓不已。她忍不住想，那賀澤羽娶了蕭雅安又會如何呢？
樂陽接著解釋道：“所以賀將軍更需要的，是一個在生活上知冷知暖、情感上心有靈犀的夫人。所以伊伊，你真的要放棄將軍嗎？”
韓念伊不那么煩悶了，可也知曉自己的不足，請教道：“那母親覺得伊伊該如何做呢？”
樂陽很有氣勢地說道：“成為一個知書達理的千金貴胄，外在艷壓群芳，內(nèi)在德藝雙修。還要眼能識人心，耳能聞八方，謀能定乾坤，心能辨詭譎。這些，伊伊可能做到？”
韓念伊深深咽了口唾沫。這是嫁人嗎？這是要自己去平天下吧。
樂陽本希望孩子們能在長公主身份的庇護下，隨心成長。可是一次次的經(jīng)歷告訴她，在這弱肉強食的長安城，沒有權(quán)勢，便只能任人欺凌。
?“伊伊，雖然玉麒回來了，韓家有了男兒支撐，可是玉麒要成長起來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也需要幫襯，現(xiàn)在的韓家亦需要一個倚仗?！睒逢枌⒆约旱男乃几嬖V韓念伊，她說道：“雖然不知道瑾王為何退婚，但他心中仍是有你的。所以，就實力而言，大將軍和瑾王都是很好的選擇。”
韓念伊有些恍惚，嘴里念念有詞，卻聽不清具體是在說什么。
“若是選瑾王，將來要面對的是奪嫡之爭，他的王妃，必須得體大方，能人所不能。你對瑾王沒有感情，將來處理內(nèi)務(wù)可以保持清醒的頭腦，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但你也許永遠都是郁郁寡歡。”樂陽又說道：“若你選擇大將軍，將來要面對的是各豪門爭斗，得明刀暗槍時時提防。你心里有將軍，可以與摯愛相守，幸福異常。但你將來掌管后院，難免被感情左右，很可能成為深閨怨婦。”
樂陽看著她的眼睛又問道：“母親說得未必全對，但應(yīng)是相差無幾，伊伊，你如何選呢？”
樂陽望著韓念伊孤獨無助的小眼神，笑了起來，拍拍她的后背，說道：“好了，要做選擇還為時過早。伊伊應(yīng)當(dāng)明白，無論是將軍夫人還是瑾王妃，都不是一般女子能當(dāng)?shù)?。若是想只憑男人的寵愛，那絕對走不長遠。權(quán)貴世家的后院大戲，絕不亞于深宮后庭。伊伊，可有準(zhǔn)備好？”
韓念伊木訥地?fù)u著頭。
樂陽語重心長道：“那伊伊可得努力了，如今已不是情愛那么簡單?！?p> 樂陽沒有讓韓念伊考慮，而是吩咐道：“司月，將側(cè)屋收拾出來，明日起，大小姐便住在棲鳳閣。”
接下來的日子里，樂陽給韓念伊做了周密的安排。
第二日晨起，韓念伊就開始面見各位先生，所學(xué)內(nèi)容真可謂包羅萬象：琴棋書畫，文舞禮樂，兵法謀慮。此后的日子，韓念伊忙得如陀螺一般，晝夜勤練。
因為蕭佑安為難韓玉麒一事，賀澤羽直接與蕭家翻了臉，他不會迎娶蕭雅安。但最終還是在蕭雅安的哭鬧哀求下，許下諾言：未治好蕭雅安的雙腿之前，自己不會成親。
三個月過去，韓念伊的琴技突飛猛進，棋藝稍遜一籌，然而書法字畫就是慘不忍睹了?？上攵?，文理學(xué)識亦是一塌糊涂，而樂理舞蹈，韓念伊原本就有底子，所以學(xué)得還算不錯。
兵法謀略是一個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夫子所教，韓念伊自然不服，總與夫子的想法背道而馳，兩人時常唇槍舌戰(zhàn)。韓念伊過于伶牙俐齒，硬生生氣走了夫子。樂陽沒有生氣，也沒有再請夫子，而是請來了幾位告老出宮的嬤嬤來教導(dǎo)韓念伊。嬤嬤們沒有教學(xué)的經(jīng)驗，亦沒有老道的講學(xué)技巧。她們只是講一些故事，然后讓韓念伊告知該如何應(yīng)對，針對她的回答，嬤嬤們再講述自己的看法和做法。
樂陽沒有想過能將韓念伊調(diào)教成全能才女，只是借此分辨出韓念伊的所長及短板，然后再進行針對性的培養(yǎng)。樂陽與韓念伊商討之后，決定重點培養(yǎng)韓念伊樂理方面的才藝，此外還加強了文學(xué)素養(yǎng)的教學(xué)。樂陽還額外增加了一項，儀態(tài)形體的塑造。
一日，樂陽帶著一位中年女仆來到韓念伊的屋子里。
“伊伊，這是宮中專門調(diào)教家人子的芳若姑姑?！?p> 韓念伊走上前，作揖道：“念伊見過芳若姑姑。”
芳若和善地回禮說：“韓小姐有禮。”
樂陽笑著對芳若吩咐道：“本宮希望她能，一顰一笑皆成景、一喜一嗔盡似畫。姑姑可能辦到？”
芳若答話道：“韓姑娘資質(zhì)非凡，奴婢定當(dāng)盡心盡力，讓長公主滿意?！?p> 樂陽交代好后就離開了，芳若過來與韓念伊交談。
“小姐可準(zhǔn)備好了？”
韓念伊滿頭霧水，實誠地說道：“姑姑可能告知念伊，你是要教什么？”
芳若笑著答道：“奴婢要教您，行禮、端坐、起身、行走、微笑、回首、用膳、飲茶…”
“姑姑、姑姑，您先停一下?！表n念伊晃動著小手說道：“姑姑，伊伊不是黃口小兒，這些我都會?！?p> 芳若輕笑一下，問道：“小姐確定嗎？”
“這些日日都做，怎可能不會？”
芳若姑姑召喚丫鬟拿了一根藤條進來，拿在手上輕拍著，說道：“那就請小姐走到門口吧?！?p> 韓念伊怯怯地看著她，然后理了理衣衫，特地壓小了步子，朝門口走去。
“?。 表n念伊揉著被打的手臂，委屈道：“怎么了姑姑？”
“小姐，您是男子嗎？雙手交叉輕握于身前一指處。重來。”
“??！”
不等韓念伊問，芳若就指出她的不足，“手高了，腰，扭起來。”
接下來就是一聲聲的慘叫，還有芳若的指點聲。
一日下來，韓念伊覺得身上哪哪都疼。賽麗娜帶著楚靈來看她。
見韓念伊苦著臉在到處揉身子，楚靈跑到韓念伊身邊問道：“小姐，您可還好？”
“沒事兒，就是走路走不好?！?p> “走路？”賽麗娜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算了，算了，別提我了，你們那怎么樣了？”韓念伊拉著賽麗娜坐下。
在韓念伊勤學(xué)苦練的這段期間，賽麗娜已經(jīng)將布坊開起來了，為了方便，賽麗娜搬去了店里居住。店名叫錦繡坊，主要買賣絲綢綾緞絹等各類布匹。賽麗娜親自去西域胡市尋找貨源，她心思縝密，又本就是胡人，所以總是能將價格壓得很低。而且她眼光獨到，采買的布匹總是能快速售完。雖然時間不長，可店內(nèi)生意著實不錯，盈利也很可觀。
?楚靈邀功道：“小姐，我們的生意可好了，如今人手都不夠呢?！背`還算機靈，確實幫了不少忙，賽麗娜時常夸她，這令楚靈很是得意。
賽麗娜也欣喜地說道：“此前我去西域，遇著故人求助，我便采辦了一批西域的成衣，本以為在長安是很難賣出的?！辟慃惸瓤戳丝撮T外，小聲地說道：“可是這批衣物被幾家青樓的姑娘看上了，一掃而空，還讓我賺了不少?！?p> “噓…”韓念伊將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安靜?？纯礇]人說道：“這話可不能被母親聽見了，這幾日正在教我學(xué)禮儀，背女德呢。”
賽麗娜用同情的眼神看看她，說道：“今日來，我是想告訴你，我打算再去一趟西域?！?p> “為何？不是說上次已經(jīng)都將貨運之事談妥了嗎？”
“我近日聽西域的商隊說，西域出現(xiàn)了一種五色織錦，很是罕見，若能拿到長安來賣，我們定能大賺一筆。”賽麗娜激動得眼中都放著光。
韓念伊也很驚喜，如今四色織錦已經(jīng)賣價很高了，若是五色的，怕是百金亦能售賣。
“那你打算何時出發(fā)？”
“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十日后有一支商隊出發(fā)，我打算隨他們回去?！?p> 韓念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那你此去小心，多帶幾個護衛(wèi)去?！?p> “放心吧，我能應(yīng)付?！辟慃惸扔纸淮溃骸拔也辉诘臅r日便讓楚靈去店里照看，你若有空，也去看看?！?p> “好，我知道了?！表n念伊見她要走，有些緊張地問：“你這就走了？”
賽麗娜輕笑一聲，佯裝不知，問道：“伊伊可還有什么吩咐？”
“沒有?！表n念伊忽閃著眼眸，眼神飄忽不定。
賽麗娜知道她的凄苦，不逗她了，說道：“將軍一切都好，只是整日奔波在軍營和蕭府，人憔悴了不少。”
韓念伊問道：“那蕭雅安如何了？”
賽麗娜搖著頭道：“將軍為她找了很多名貴藥材，據(jù)說如今能坐起身了。將軍還為她打造了一張帶滾輪的椅子，可以推著她四處走走看看?！?p> 賀澤羽如此貼心，韓念伊心中酸楚，不禁懷疑他們是不是日久生情了。這些時日賀澤羽從沒出現(xiàn)過，倒是劉奕恒三天兩頭派人來送禮問候。
“伊伊，你還好嗎？”賽麗娜知道自己說多了，惹得韓念伊心中不快，有些不忍心，她說道：“伊伊，要不放下吧。若蕭雅安一直不見好，賀將軍早晚會娶她的，你又何苦這般費盡心力地折騰自己？”
“別說了，賽姐姐。我如今努力，不僅僅是為了賀澤羽。只有自己變得完美，才能為自己，為韓家謀一個好前程”
如今的韓念伊已經(jīng)一點點在改變，她不再天真的一心只為真性情，她也學(xué)著計算利弊得失，謀劃前程權(quán)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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