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jié) 韜光養(yǎng)晦(一)
“因落水患病而閉門不出不見生人”之事的第二天,饒如卿就開始了她的習武之路。被問及選什么武器時,她很是沉默了一會,最后答了兩樣:簫與匕首。
“為什么選這兩樣?”
“對武功比我差的人用簫,對武功比我高的人用匕首。如非必要,我不想要人命?!?p> “如果襲擊你的人要你的命呢?”
“那也不一定要取對方的性命吧……”
“如果是死士呢?”
饒如卿不說話了。低下頭,腳尖搓了搓地面,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嘟囔了一句:“我有那么招人忌恨嗎。”
饒嘉善就這么盯著她,一直等著她的回答。
“爹,我真的要學著怎么殺人嗎?”
饒嘉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了一句:“如卿,知道我們饒家獨創(chuàng)的、代代相傳的是什么嗎?”
饒如卿抬起頭來,輕輕地搖了搖頭。
“是劍法。你曾祖父本是一個江湖客,當時身手在江湖上能擠進前五。他使得最好的,是劍。你曾祖父窮盡一生獨創(chuàng)了一套劍法,被你祖父帶上了戰(zhàn)場,在萬軍叢中拼殺,也用一輩子總結出了經(jīng)驗,改進了這套劍法。”
饒嘉善“噌”地抽出腰間佩劍,平攤于掌上,彈了彈锃亮的劍身:“饒如卿。在我們饒家,佩劍不是和那些文人一樣用來裝飾的。劍,生來的意義便是殺人?!?p> 他一個旋腕將劍尖點至饒如卿足前:“饒家人沒有不能上戰(zhàn)場的。饒瀠,你生在饒家,就要知道自己未來會面對什么,遑論我接下來要帶你走的這條路。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別告訴我你還做著改朝換代可以‘和平演變’的春秋大夢?”
饒如卿斂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饒嘉善也不急,悠然把劍回鞘,甚至開始在院內(nèi)小范圍地踱起步來,大有今日必在此處等出一個結果的架勢。
饒如卿用力抿了抿唇,又抿了抿,這才打定主意開口:“爹,兒知道此話甚不妥當。雖亂世中人命如草芥,但兒依然想遵從本心,盡可能地不去殺人。如有可能,兒請不上戰(zhàn)場……兩軍對峙,各為其主,立場不同耳,實是不忍看到那般、那般廝殺景象……”
“偽善!”饒嘉善怒氣上涌,“兩軍交戰(zhàn),真正有骨氣的將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正是為自己的立場和目的而不惜自己的性命!就算沒有骨氣的,踏上戰(zhàn)場的那一刻起也不得不做好赴死的準備!”
饒嘉善狠狠地吐了幾口氣,終于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和緩了一些:“不濫殺、妄殺,出發(fā)點是好的。只是心腸該硬的時候必須硬,有時一時的心軟是會給以后埋下禍根的。明白了嗎?”
饒如卿垂下眼:“是。兒明白。”
“去吧,把你的白玉簫拿出來。等你基本功練得差不多了,就可以開始練劍法了?!?p> 饒如卿打開了塵封近兩年的盒子,取出了這柄幾乎不曾碰過的白玉簫。
雖說一開始她便打定了用簫做武器的主意,但還是對這玉簫的強度十分之擔憂——這么美的白玉簫,在陽光之下甚至光華流轉恍若鏤空,到時候用的勁兒一大給砸碎了那可咋辦?
等會……鏤空?那怎么這么重?
“你仔細看看?!别埣紊票еp臂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中間……填了什么透明物體?”饒如卿不確定地看向一旁的爹。
“金剛石。”這三個字輕飄飄地從饒嘉善口中飄了出來,饒如卿卻感覺自己身上瞬時被砸了三個大窟窿。
“金……金剛石?????怎,怎么弄進去的?”震驚之下我們的女主角結巴了起來。
“內(nèi)力切的,挖空了填進去再封好不就得了。你不是兩年前就告訴我可以用簫打人么?我嫌純玉的打人不夠疼。當時不是還考了你這世上最硬的是什么石頭嗎?”饒嘉善很不滿饒如卿此時的蠢樣,帶著七分的嫌棄和三分對她不領情的忿忿回答道。
此時饒如卿的內(nèi)心有一萬零八十六條羊駝飛奔而過,帶起滾滾煙塵。
我操,這他媽就是有錢任性嗎,這他媽就是有錢人的快樂嗎,這他媽就是有錢人枯燥乏味又無趣的生活嗎!用一整根鉆石打人!我操!
饒如卿臉色很怪,捧著簫的手都抖了,在一旁的饒嘉善眼里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填點金剛石嗎,費點功夫拼接打磨填充罷了,至于這么激動嗎?
如果饒如卿知道她爹內(nèi)心里在想什么,必定罵一句:“不懂鉆石于女人意義的蠢直男,不,古代直男?!?p> 她忘了,在她所處的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金剛石還只是一種特殊的玉石罷了。
正當饒如卿捧著這根“鉆石白玉簫”激動得渾身發(fā)抖時,一個院內(nèi)的丫鬟急匆匆跑來通稟:秦伯昭來了。
秦伯昭這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子突然光臨將軍府,這可是件稀罕事。饒如卿和饒嘉善對視一眼,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用十二指腸都能想到他是為了什么而來。
這頭,饒嘉善才匆匆躲進偏房“避難”,秦伯昭便氣勢洶洶地沖進了院門,根本沒有了初見時隱隱展現(xiàn)出的龍鐘之態(tài),生龍活虎得很。
此時的饒如卿正在房內(nèi)凹造型,左擺擺右歪歪想著怎樣才能顯露出落水后可憐巴巴的病態(tài)。擺著擺著終于放棄了,以自家老師這腦子、這火眼金睛,這么急吼吼地趕來肯定是知道這病有貓膩,還是不要在他面前自作聰明了。
聽見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饒如卿立馬挺直了背,跳下椅子去迎接她的老頭老師:“師父,您來啦~”
秦伯昭看饒如卿沒有歪在榻上給他裝病,氣稍微順了點兒:“說吧,這歪點子是你爹出的還是你自己想的?到底想干嘛?”
不等饒如卿回答,他又自顧自地嘟囔了一句:“肯定是饒嘉善那只陰壞陰壞的想出來的損招!自己女兒的名聲都不顧了嗎!蠢貨!”
偏房的饒嘉善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饒如卿聽見老師罵自家好爹,有些尷尬:“那個,師父,是我出的主意?!?p> 直到此時饒如卿才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吹胡子瞪眼”,沒錯,就指的是眼前秦伯昭的表現(xiàn):“饒嘉善那廝竟然敢同意??瘋了嗎?你?我哪來你這么個蠢徒弟?你是女子!女子名譽多重要你清不清楚?你是再不想嫁人了?”
饒如卿非常為難地撓了撓臉:“不是,師父,中宮可能有把我嫁給太子的念頭……”
秦伯昭此時才稍稍平復了些怒氣冷靜了下來,聽完饒如卿細細的復述,才猛然發(fā)覺自己實在是不問世事太久,這陣風甚至根本沒能刮進他的耳朵。
換作以前的他,可不會這樣失態(tài),就算沒能第一時間拿到消息,也會在大概猜測到饒如卿可能是裝病之后細推一下緣故。今日也總算是體會到久違的“關心則亂”了罷!
“就這么躲到太子娶親?那倒也不久了。只是明明能有別的法子,怎么就使了這么損自己的呢?”
饒如卿裝模作樣嘆了口氣:“您想啊,只要我爹他勢力還在一天,這天家就會盯著我的婚事一天。東宮與皇三子感情深切,兩者以后肯定是互助關系。那皇三子年紀又與我相仿,就算能躲得過東宮那還有皇三子呢!病好得太早再想使類似的法子躲過皇三子可就難了?!?p> “唉,只能多委屈幾年了!等時候差不多了病再一好,至于之前的名聲問題什么的……到時候我不是還有您嗎!師父這么厲害,肯定能幫我解決的~”饒如卿對秦伯昭諂媚一笑。
秦伯昭看著饒如卿那欠扁的樣子,胸口劇烈起伏了幾次,才粗聲粗氣地道了一聲:“罷了!”
雖說饒如卿的解釋說得過去,秦伯昭的心中總是不安穩(wěn)??粗矍叭缁ㄋ朴裥v如花的小蘿莉,他嘆了口氣,決定把最后一絲疑惑隨著這口氣散出去。
秦伯昭的倔脾氣還是無人能敵的,比如堅決不拋下自己的小院子住進將軍府。
只是他對饒如卿實在愛護,為了這都個關門弟子,他甚至改變了自己幾年來養(yǎng)成的宅屬性,要授業(yè)時——往往是心血來潮時——親自前往饒如卿處,然后同她住上幾天。
就這樣,饒如卿的“文治”在秦伯昭和饒嘉善兩名“國內(nèi)頂級名師”的教導下取得了長足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