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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伽墨的清算者

共鳴 III

奧伽墨的清算者 林漸灰 4500 2021-06-04 22:38:55

  接下來,又是長篇大論了許久。

  直到我和荊的頭腦完全飽和,再也裝不下那些細(xì)致到芝麻大小的“悲情往事”,炙才終于消停。

  必須承認(rèn),從這樣滔滔不絕的描述中可以探見——他對莉莉絲的情感確實深入骨髓,以至于生為這么驕傲的一個人也愿意為之放低身段,甚至舍棄尊嚴(yán)。

  只是聯(lián)想到他們之間明明也曾有過親密無間的情誼,可后來卻異化為炙一個人單方面付出與討好的極不對等,我的心中就一陣刺痛與發(fā)毛。

  他甚至都沒堅持稱呼莉莉絲的本名啊——那個真正作為老熟人才叫得出的本名!而莉莉絲也甚至像是與他毫無瓜葛一般,對他明里暗里都在排斥。

  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因而我很想對他說一句:“假若你多保持一些自我,拉開一點距離,不要處處都為了她的脾氣而無底線地一再遷就,說不定還能延續(xù)好感。這已經(jīng)是重談如洪災(zāi)一般的陳詞濫調(diào)……”

  只不過想到我自己的現(xiàn)狀,這話都沒臉說出就已經(jīng)放在心中用以自省了。

  憋了半天,竟還有些想安慰他,于是隨意說了句:“在此之前,我真不知道你們還有這樣的交情。現(xiàn)在看來,我還確實是個挺討厭以及挺可惡的人了?!?p>  炙聽完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到連嘴都微微張啟,忘了合上。

  “你說的這話是什么新式的反諷嗎?為什么我沒有聽出來?拜托!你敢不敢直白一點?”

  “嘁!你沒聽出來,是因為我根本沒在諷刺你好嗎?無所謂。我只告訴你,即便你之前把我害得不淺,但我想這種程度的憎恨或許還真能相互抵消?!?p>  “呵,還說你不是在諷刺我?!”

  ……

  我一掌拍在臉上,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不適合同他好好講話的,至于什么即興的“安慰”,簡直就是自找沒趣。

  嫌棄過后,我便認(rèn)為再沒有什么比這更無意義的事了。

  只不過一直在身邊認(rèn)真旁觀著我們的荊,卻似乎從這些話語中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哇噢,等一下等一下!”

  他突然驚呼起來。

  “我或許聽明白了,長官和大哥是有什么情感上的沖突么?”

  “噗!這話的味道可真夠怪的!”

  炙表現(xiàn)得很夸張。

  而我則無奈地聳了聳肩,并解釋道:“是也不是吧。不過你這么說,應(yīng)該更好理解一些?!?p>  “那我猜猜……大哥和長官總在互嗆,是因為喜歡同一個女孩兒?”

  見他模樣,實在是有些過度興奮,正如學(xué)生時代那些喜歡八卦的女同學(xué),滿眼閃爍著刨根問底的光芒。

  于是我的心里就有點慌了,對此感到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反觀炙,臉上則毫無困窘。

  畢竟他本來就想發(fā)泄一通,找準(zhǔn)時機便直言不諱地說道:“這個女孩兒,就是我們的莉莉絲長官。是的,我直說了,我的確喜歡她。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然而,問題在于這家伙……”

  說著,他緩緩轉(zhuǎn)向了我。

  一瞬間的既視,我仿佛見到了一只立在枯樹枝上的鷹,蒼茫的空天下,眼神鋒利無比,不好說這鋒利的程度是否還勝過當(dāng)初想要殺我時的那般。然而這鷹,卻并不是簡單的欲想捕食或者撲殺,更多的則是在洞悉與探查。

  “你說?!?p>  “說什么?”

  我不明所以。但因為搏擊運動員在上擂臺前總是見過太多的“例行”對峙,所以我特別留意到了他這眼神,真是難得一見的將要壓倒我。

  見我沒反應(yīng),他有些惱怒,冷不防上前來抓住我的領(lǐng)口,一邊搖晃著,一邊嚴(yán)肅地質(zhì)問道:“你白白地聽我說了這么多,難道就沒有什么表態(tài)么?是不愿意?還是害怕?你在怕什么?!”

  “哇,你可有病吧?我在怕什么?你覺得我是在怕你嗎?”

  “哼,真是有夠混蛋的!你沒種!你不是個男人!”

  ……

  嚴(yán)肅地來講,面對此種情形,倘若不是還未搞清楚他到底在犯什么癲,我定會下意識地一個肘擊往他臉上招呼,然后扣住他的腦袋接上一連串的膝撞。只不過見他如癇病發(fā)作一般又煞有介事的模樣,我終究還是打算耐心問明白他到底想要聽我說些什么。

  難不成是固執(zhí)到要我親口承認(rèn)他比我更加用心?難不成是要我認(rèn)可他對莉莉絲的情感無人能及?

  結(jié)果不是。

  他如是問道:“你愛不愛她?”

  我一愣。

  他又問了一遍:“你愛不愛她?!我要聽你說出來!”

  的確,我認(rèn)定自己沒有聽錯。

  他問的不是“喜歡”,而是“愛”。

  可我能夠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么?還是在他面前?現(xiàn)在提到這件事,我就感覺心里成了一團亂麻。是,我的確不排斥見到別人因為情感而顯出柔弱的一面,但話題最終降到我身上時,我又會渾身不自在。于是我假裝聽不懂,企圖“蒙混過關(guān)”,可這卻導(dǎo)致了問話的炙越來越焦燥,以至于那種羞愧、不甘、糾結(jié)、氣憤、悲哀、無奈……合計說不盡的種種情緒全都交雜著表現(xiàn)在臉上。

  終于。

  “如果不愛的話,我又怎么會從后方什么也不想地一股腦扎進這里,就為了見她,為了和她一起跨過這道坎呢?”

  本以為開口只是為了敷衍地回應(yīng)他,讓他緩緩,怎想到說出整句話后才發(fā)現(xiàn)這原來也是在說服我自己?

  說完我即語塞,并陷入深深的懷疑。

  同我相反,炙卻舒展開了一直緊鎖著的眉頭,于我領(lǐng)口死死抓著的手也逐漸松去,語氣竟變得和緩起來:

  “這就足夠了?!?p>  他露出一絲笑意,拍拍我的手臂,然后轉(zhuǎn)身坐回地上。

  “再多再多的難言,我都經(jīng)歷過了。若說已經(jīng)放下,卻是不可能的。假如有一天我告訴你,我不會再追求莉莉絲了,你得明白,我一定是在要強地撒謊。呵,果然……”

  他停下來悄悄地呼出一口清氣,像是放松了心神。

  “果然我最怕,也最不愿意接受的,還是她會愛上一個不愛她的人呢。不過截止現(xiàn)在,我可以擺脫這顧慮了,因為你是愛她的。是啊!不是嗎?我確實已經(jīng)找不到什么理由像從前那樣去刁難你了。因為我不相信有人會為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而從安全的地方一頭扎進這樣險惡的戰(zhàn)場。更何況你的前半生都縮在廢料箱里,完全沒有過應(yīng)對戰(zhàn)爭的心理建設(shè)。所以你是愛她的,一定也愛得不得了。起先我怎么也不肯接受,不過到今天,還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呢?你愛她,她也愛你,我想,的確足夠了……”

  字字誅心。

  于是我一下子就理解了他剛剛關(guān)于“新式反諷”的論斷,叫我想要引用過來,然后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他。

  不同在于,他的比喻不貼切,而我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是我們根本就沒體會過對方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

  真是遺憾。

  本來料到這三個人的“失意者抱團會”肯定容不得選擇會有輪到我訴苦的時候,可惜現(xiàn)在半句話也說不出。

  轉(zhuǎn)眼間,我就忘卻了那個對我來說也是“從天而降”的男人霆,只一心在乎于嘆上一句:“真是這樣嗎?”

  關(guān)于莉莉絲對我,究竟有沒有那同我對她一樣的情感,我現(xiàn)在卻不愿評價。因為不論好壞,但凡是我評價錯了,于我自身而言都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所以何不就此打???讓我干脆處在一種最好看不到邊際的不確定之中吧!

  雖然虛幻,卻也總好過不愿意見到的現(xiàn)實如榔頭一般悶悶地錘來,屆時避無可避。同樣都是難過,我寧可自己多承受一些,也不要讓我心中的莉莉絲變成一副陌生的模樣……

  想到這里,陰郁的壓抑感爬上心頭了。它就這么密布著,讓我?guī)缀趼牪灰娭擞终f了點什么。

  “你知道么?”

  他輕聲道:“我想……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不用再相互仇視了?!?p>  “是啊,不用了?!?p>  我只是一邊心不在焉地隨口應(yīng)和,一邊仍掙扎在混沌的思緒中。

  “怎么?你好像還是不太樂意??!”

  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我的幽怨,他當(dāng)即半開玩笑地解悶道:

  “嗐!不裝了,不裝了!其實早在上一次從這兒回去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放過你了。只是你還不知道而已?!?p>  我皺了皺眉頭,終于舍得將些許注意力轉(zhuǎn)移出來:“哦,是嗎?難怪這么長時間沒有撞見你。”

  “想知道為什么嗎?”

  “中意的話,你說吧?!?p>  他笑了笑,無奈但釋然地說道:“因為……當(dāng)時我觀察到莉莉絲,我觀察到她看你的眼神,那眼神……我細(xì)細(xì)的觀察過,所以我就知曉了。那分明是在表示著,即便你不用貯藏物、即便你打不過我,她也不會容許我傷你分毫。我也從那眼神中發(fā)現(xiàn),那里除了你以外,好像再無他物。她真的滿眼都是你啊。你說,如果我真的喜歡她,我會死不罷休地把她眼中的世界給破壞掉嗎?不會的。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她無論如何都愿意守護你,而你無論如何也都愿意與她同甘共苦時,我就知道我已經(jīng)成為一個局外人了。這正是從費倫多回來時,我就已經(jīng)知道的。有你在,莉莉絲才會快樂。我希望她永遠快樂,所以我放過了你?!?p>  真沒猜到他要說的話竟是這些——這些會令他難過,而會使我欣慰的話。

  同時也不可否認(rèn),我的確因此提起了精神——一并帶著對他的抱歉。

  “你是認(rèn)真的?”

  “不信?沒必要騙你。她的滿眼都是你。而我的滿眼都是她!所以我是不會看錯的。不管你這個身在當(dāng)局的人有多蠢,多看不清真相,我都可以從旁觀的角度給你一個客觀的評價。那就是她一直都有著一種想把快樂帶給你,并和你一起分享的熱情。你仔細(xì)回味回味是不是這樣!說這么多,只求你也能夠代替我,將所有的快樂都帶給她吧。這是我在終于認(rèn)清事實以后,最后的堅持?!?p>  我看著誠懇的炙,發(fā)現(xiàn)他仿佛較之前而言完全地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說的——滿眼都是她。

  而她滿眼都是我。

  縱使我已真切地體會到那發(fā)生在我與莉莉絲之間無法忽視的“裂痕”,絕不可能自欺欺人地當(dāng)它從不存在,但還是不可否認(rèn)地深受觸動。

  雖然只是一面之詞,可正因這一面之詞,我擰作一團的心終于舒暢了許多,有了繼續(xù)搏動的力量。

  他是炙啊,對莉莉絲的一切都恨不得盡收眼里的炙。如果連他都這么說了,我怎么可能不去努力地相信這是真的?

  所以當(dāng)他沉默不多時后又問起我——為什么我和荊一起來了這里,而不是陪在莉莉絲身邊的時候,我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在篝火旁與人比試暴術(shù)的戾氣。

  我只是平淡地說了句:“她累了,我希望她能好好休息?!?p>  除此之外,還加上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希望這老對頭也能感受到我的善意,知道我同意他的說法,并對他暗地里表示感謝。

  “大哥……”

  沒留意,原來荊正在以一種擔(dān)憂的目光看著我,好在他沒有開口直問。

  我這才反應(yīng)到他一直都機靈得很!

  善于發(fā)現(xiàn)秋毫之末的細(xì)節(jié)已不用說了,就連洞察人的情緒也是一流。

  不知是不是他掌握的神秘法術(shù)賦予了他這樣的魔力??傊也孪胨欢ㄊ侵牢掖丝虒χ苏f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了。因他在墻外時曾問過我:“是個很重要的人吧?”證明他曉得我是出于多少有些失意才走上這里的。

  沒奈何。

  我趁炙不注意,飛快地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也立馬心領(lǐng)神會。

  “??!哈哈哈,長官,我再去拿些酒上來吧!”他默契地幫我岔開了話題。

  而炙當(dāng)然很高興。

  “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再拿些酒上來吧,我們今晚一起喝個痛快?!?p>  “遵命!”

  荊行了個禮,立馬就行動起來。

  見他遠去,我笑了笑。

  ……

  “喂,差不多時候就坦白吧?!?p>  等到只剩我們倆的時候,炙突然正經(jīng)地說道:“你還是有什么心事才上來的吧?別說謊,我看得出?!?p>  我有些驚訝,但轉(zhuǎn)念一想,也沒遮掩著就坦蕩地說了出來。

  “其實早些時候,在我上來前,已經(jīng)去見過莉莉絲了。她沒有留我。”

  “她沒有留你?”

  我苦笑。

  “是的。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會有很多的話要說,可實際上她表現(xiàn)得很冷淡,就像是早已經(jīng)料到了一切,或者……像是把我當(dāng)成了個只不過是有著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一樣?!?p>  炙有些驚訝,但很快便摸起他的下巴開始喃喃自語:“或許是霆……”

  “霆做了什么?”

  我受到這刺激,毫無邏輯依據(jù)的問題便瞬間脫口而出。

  “啊,不是。你就當(dāng)我沒說好了。”

  “你還是告訴我他到底是誰吧!”

  炙開始有些糾結(jié),但思索片刻后還是說了出來:“他就是我們測控室的主管。你應(yīng)該知道,你回來做的第一個任務(wù)就是由他監(jiān)控的?!?p>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連雙腳都有種從平地上踩空了的感覺。

  “他身上有羅娜血統(tǒng),但據(jù)說他和莉莉絲是從同一個培育中心里出來的,也就是說他認(rèn)識莉莉絲比我還要早。唔,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因為平常沒怎么見他從測控室里出來,更別說料到他會前來參戰(zhàn)了。這是個十足的怪人?!?p>  “行行行,不說別的,他和莉莉絲是有什么更深的關(guān)系吧?”我忍不住委婉地問出了件一直非常在意的心事。

  但炙對此只是先點了點頭,而后卻又猛地?fù)u頭。

  “他的貯藏物能力是產(chǎn)生生物電流,你已經(jīng)見識過了。可讓我搞不懂的一點是,他還可以免疫由莉莉絲的血魔領(lǐng)域所造成的傷害。這也正是他能一直陪在莉莉絲身邊的原因。所以我想他們之間應(yīng)該是有一定關(guān)系的,可是……”

  說完,炙望向我,露出個略顯為難的表情。

  “你的意思,不會是……莉莉絲不留你,全是因為他吧?”

  我伸出手指在鼻下重重抹了一把,然后松開手,無奈地拍了拍大腿兩側(cè)。

  “很遺憾,事實應(yīng)該就是這樣?!?p>  “不會吧?!”

  “沒有什么不會。這是親眼所見?!蔽覈@了口氣,“不過我也不愿意再思考了。我知道你一定理解的,畢竟,在你說你自己的事時,我都有無數(shù)次產(chǎn)生了與你相同的感覺?!?p>  ……

  聽完,他沉默了。

  假如回到過去,他一定會冷嘲熱諷,可現(xiàn)在他卻沉默了。

  “梟。”

  “說罷?!?p>  “我很嚴(yán)肅地告訴你。”他頓了頓,然后鄭重地說道:“我認(rèn)為確實有可能是你想多了?!?p>  “我也這么希望?!?p>  “我知道說些漂亮的大空話是最沒用的,所以我還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吧?!?p>  “嗯?!?p>  “你知道為什么在這么長的時間里,你都沒見過莉莉絲的血魔領(lǐng)域么?”

  “那還用說,當(dāng)然是因為我根本不了解她的全部了……”

  “錯!是因為她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留給你!要我實話實說,血魔領(lǐng)域絕對是我見過的最駭人的殺招。你先前看到的那番景象,甚至都已是她的領(lǐng)域在施放到末期時所造成的了。你曉得她的領(lǐng)域在全盛時有多可怕么?不,你想不到的。血魔血魔……她實是淋漓鮮血的魔王。而魔王,總是最兇惡,最丑陋的?!?p>  聽炙一字一句地講述,我突然感到口干舌燥,以至于半晌都答不上話。

  “她可以把最壞的一面毫不猶豫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卻唯獨不想讓你看見。所以你覺得呢?只能說,不管怎樣,這是我的直覺……”

  不多時,荊捧著一打酒瓶回來了。

  于是我和炙的談話也就戛然而止。

  我悵然地接過酒瓶,沒抓穩(wěn),差點摔到地上。

  好在炙迅速地用腳挑起,一手抓住,重新遞給了我。

  “哈哈哈哈!發(fā)什么愣?喝吧!”

  “大哥,我已經(jīng)有點上頭了哈哈哈哈!不過,這種感覺……還真好!”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我看著他們暢快的模樣,知道我們所有的心聲全都交織在了一起,回蕩在碰杯交盞的撞響之中。

  “也許真是這樣吧?!?p>  我一仰頭,將烈酒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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