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南的一個角落里,有一個門牌和樓閣都有點破舊,但名字卻叫“四?!钡目蜅!?蜅5拿娣e很大,里面的擺設(shè)大都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可見它也曾經(jīng)輝煌過。
它的東、西兩側(cè)都是兩層的廂房,供賓客居住,后院則是馬廄和小斯的住所,整個客棧現(xiàn)在也只有一個獨臂掌柜,兩個廚子,四、五小斯,連個仆婦、護院都沒有。掌柜姓胡,據(jù)說以前吃過皇糧,走過江湖,只是年紀大了,加上被人砍去了右臂,才回到老家開陽,盤下了這個客棧。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燙上一壺老酒,靜靜坐在柜臺那里,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一坐就是一天。這家客棧還有個比較奇怪的規(guī)矩:不過午時不營業(yè),不到三更不關(guān)門。
胡掌柜瞇著眼睛,合著小酒,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可見此時的心情不錯。入夜時分,一群江湖俠客住進了客棧,三十間的上房都已經(jīng)住滿了客人,一住就是數(shù)日,定錢都趕上平時半個月的收入了。如果不是那些人,讓他等一個人,說不定他已經(jīng)打破以往的規(guī)矩,關(guān)門休息去。
此時,四海客棧天字十號號的房門大開著,昏暗的燈光下,慕長生幾人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眼睛不時看向門外。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出發(fā)時的意氣風發(fā),而且還人人帶傷,最為嚴重的陸辛稚斷了一只胳膊,最輕的要屬慕長生,只是眉心處劃破了一道傷口??墒撬傆X得自己和死神從來沒有那么接近過,要不是陸辛稚和佟子沖的救援,他此時恐怕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任何的雄心壯志都已是過眼云煙。就算此時,他想起那頻臨死亡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
他們出發(fā)后,沒有走多久,就遇到了蛇群。陽春三月,大地才剛剛回暖,本來還不是蛇類蘇醒的季節(jié),但銀環(huán)蛇、眼鏡蛇、矛頭蝮蛇、白眉蝮蛇、竹葉青、蝰蛇、尖吻蝮、金環(huán)蛇等不同種類的毒蛇卻已經(jīng)在草叢中爬來爬去,甚至于有的地方聚集成巨大的蛇球,看上一眼都讓人頭皮發(fā)麻。他們依仗不錯的身手,驅(qū)趕毒蛇,在萬蛇叢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他們以為區(qū)區(qū)毒蛇也不過如此,蛇群里面卻出現(xiàn)了一種毒蛇。它細如手指,刀劍砍上去發(fā)出“鐺鐺”聲響,如擊鋼鐵,而且顏色枯黃、形如枯枝,并力大無窮。慕長生就是因為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鐵線蛇,而被偷襲,賴以生存的長棍,就是那是被鐵線蛇的尾巴一擊所打折的。他們之中唯一能夠殺死鐵線蛇的只有廣仁一人而已,然而佛家拒絕殺生,只是把鐵線蛇遠遠挑飛了事。然而,不久之后他們遇到另一種毒蛇。它通體如白玉,快逾閃電,還能號令蛇群。他們就是被這種蛇逼得只能往南奪路狂奔。
剛剛逃離蛇窩的他們,就遭遇玉蟾蜍。它的顏色就像變色龍一樣,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更加隱秘且不易發(fā)現(xiàn)。每當有人臨近時,背上的毒包就會破裂,噴射出墨綠的毒液。它們那腥紅的舌頭就像一支支利箭,可以輕易射穿人的身體。如果鐵線蛇還是殺手的話,那么玉蟾蜍天生就是刺客。陳夢龍腿上的傷口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好在它們的數(shù)量不多,他們才能用打草驚蛇之法,把這些家伙趕走,得以順利通行。因此他們那繞城搜尋的計劃,也因為傷員的出現(xiàn)而結(jié)束。只能退而求其次,進入開陽城尋求長輩的幫助。
他們來到開陽城南門附近時,才發(fā)現(xiàn)一只一丈多高的的鬼面蜘蛛,當?shù)蓝ⅲ子裆闹刖W(wǎng)封堵著數(shù)百米的道路。他們剛發(fā)現(xiàn)這只鬼面蜘蛛之時,鬼面蜘蛛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鬼面蜘蛛體積龐大無比,速度極快,一步數(shù)米,還處于震驚之中的慕長生,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鬼面蜘蛛已經(jīng)彈跳而起,那兩條前腿如長矛刺來,眨眼即到,慕長生躲避不及,眼看就要命喪于此。站在他身側(cè)的陸辛稚急忙攔下一條腿,可惜他小瞧了鬼面蛛那一刺的力道,連人帶劍被擊飛數(shù)米遠。身后的王賢淑急忙拉了他一把,才堪堪躲過,還是在眉心處留下了一道傷口,鮮紅的血珠從眉心滑落。廣仁以及廣普二人,急忙攔下鬼面蜘蛛,王賢淑也趕緊檢查慕長生和陸辛稚的傷勢。慕長生眉心往上一寸的那道傷口不長卻很深,已經(jīng)可以看到骨骼,好在鬼面蜘蛛的長腿上沒有毒素,不然就是神仙也難救。而陸辛稚卻是右臂已經(jīng)骨折。鬼面蜘蛛的一擊就讓他們又失去兩個戰(zhàn)力。僅僅依靠廣仁、廣普二人,很難抵擋鬼面蜘蛛的攻擊,王賢淑把慕長生和陸辛稚交給陳夢龍照料,自己也和鬼面蜘蛛纏斗起來。
鬼面蜘蛛有八條腿,就像一個武林高手同時使用八桿長槍,或刺或攔。三人在這疾風驟雨的攻擊中,險象環(huán)生、稍有不慎就會喪命,而他們的攻擊,只有廣仁能在鬼面蜘蛛身上留下傷口。
幸得此時,佟子沖以及數(shù)十位女尼搭救,他們才逃過一劫。而接下來的戰(zhàn)斗更是讓慕長生對武功有了深刻的認識,也堅定了其練武的決心。
只見那些柔弱的尼姑,兩人一組,一攻一防進退有度,輕易間就攔下了鬼面蜘蛛的長腿。而佟子沖就更加恐怖,手中長劍散發(fā)著蒙蒙毫光,一劍揮出就是長約數(shù)丈的劍氣。那劍氣凝如實質(zhì),廣仁和尚雖然也是內(nèi)氣外放,可與其相比相當于星光與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語。幾招之下,鬼面蜘蛛就倒地而亡。
“噔、噔……”門口右側(cè)的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幾人頓時都來了精神,站了起來。
只見佟子沖領(lǐng)著一美婦走了進來。王賢淑迎了上去,急忙問道:“佟師兄,有什么消息嗎?”
慕長生見令狐沖的臉色已經(jīng)沒有了那份不羈的笑容,而他身后的美婦更是滿臉悲苦,就急忙拉了拉王賢淑的衣襟。
佟子沖看見站在門口的諸人,滿臉苦笑地說道:“諸位,對不住了,些許事情牽絆,還沒有來得急去打聽。”他指著美婦介紹道:“這位是我?guī)熌?,冷月峰寧中則?!?p> 廣仁幾人在此前已經(jīng)給慕長生講了江湖上各個宗門的主要人物以及武功特點。慕長生已經(jīng)知道所謂的“一枝獨秀九山華”指的就是九華宗。當年鼎盛時期,現(xiàn)在的普陀寺、武當山都難望其后背。然一宗分天乾峰、地坤峰、神耀峰、華陽峰、金光峰、冷月峰、紫霞峰、神妙峰、不老峰九峰,每一峰的峰主都是先天高手,在江湖上都是聲名遠赫的主,鮮有對手。三百年前,老宗主突然失蹤,宗門的鎮(zhèn)派功法失傳,而九峰為了爭奪宗主之位,彼此明爭暗斗,甚至爆發(fā)出氣、劍之爭,恰逢魔門入侵,強絕一時的九華宗,諸多峰主戰(zhàn)死,甚至天乾峰、地坤峰、不老峰三峰弟子死傷慘重,傳承斷絕,因此也與魔門恩怨深重。剩余的幾峰弟子彼此推卸責任,因而產(chǎn)生齷齪,明爭暗斗不斷。
二十年前,冷月峰最后的傳人寧中則下嫁紫霞峰岳天卓,冷月峰的傳承也就此斷絕。只是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再次聽到冷月峰的名號。
此時慕長生幾人雖然心里納悶,但還是急忙行禮道:“見過寧前輩?!?p> 佟子沖指著慕長生他們道:“這些都是來的路上遇到的朋友?!敝钢鴱V仁、廣普道:“這兩位是普陀寺丹藥院廣仁、廣普兩位師傅?!庇种钢悏酏?、陸辛稚道:“這兩位是武當煉丹房的陳夢龍、陸辛稚。”又指著慕長生道:“天目城慕家的慕長生,他在沒有一點武功的情況,就敢長途跋涉來開陽城行懸壺濟世之舉?!弊詈笾钢踬t淑道:“金陵王家女王賢淑。他們都是來此防瘟治病的。另外,她的胞妹王賢惠在清水河邊被人擄走。據(jù)他們所說:擄人者可能是東瀛忍者。我本來是想看看師娘是否有此線索??烧l知……”
寧中則見幾人都才十五六歲,在許多人家里還只能算個孩子,然而他們卻一路來到開陽城,看幾人都受了不輕的傷,,目光中卻沒有任何抱怨的色彩,有的也只是堅韌。自己也曾風華正茂,也像他們一樣充滿激情與斗志,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磨滅了。
她心想自己在他們這個年紀是否也有這樣的勇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然而,這次的事情很蹊蹺。瘟疫之說外界流傳甚廣,為此冥王殿下不惜發(fā)布昭令,然而開陽城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瘟疫。只是那些懂得役使毒蟲的魔教之徒,在圍堵開陽。散播這信息的人明顯是不懷好意,好像是讓某些人知難而退。而堂堂冥王也是態(tài)度曖昧,不知道有著什么謀劃。任誰都沒有想到這些敢為人先的毛頭小子卻來到這里,不知道會為這里帶來什么樣的波瀾。
寧中則嘆了口氣,說道:“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孩子,開陽城的這趟渾水可不好淌,只是你們已經(jīng)入局,許多事情就會身不由己,都自己小心為妙。”
她停了一下,好像是讓幾人消化她說的話。不過很快就接著說道:“這開陽城里,根本就沒有爆發(fā)瘟疫。只有五仙教的人驅(qū)使毒蟲圍困開陽城。”
慕長生不相信冥王會被一則虛假的消息而蒙蔽,就問道:“寧前輩,難道冥王所屬都是一些酒囊飯袋,連消息的真假都分不清嗎?”
“此事我也有疑慮。然而現(xiàn)在開陽城根本就沒有冥王麾下的人馬,也許冥王有自己的考較,那就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了。”
慕長生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也沒通其中內(nèi)情。他想起一路行來,那些逃難的人群,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一人感染瘟疫。難道所謂的瘟疫,只是一場人造的危機?他們?yōu)榱硕惚芪烈撸霞規(guī)Э?、跋山涉水,遠離故土。要是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想到這些,慕長生也只能滿臉苦笑。
“那前輩可知城中哪些人個子矮小、身著黑袍,說話腔調(diào)古怪,不是天啟口音。”
寧中則看了慕長生一眼,說道:“天啟帝國萬邦來賀,周圍的蠻夷小邦都以說天啟話為榮,來天啟帝國謀生的蠻夷也不是少數(shù)。天啟人明顯比蠻夷魁梧,你說的信息,很難判定到底是什么人。不過在開陽城,我還真沒有見過蠻夷武者。不過普陀寺的方正大師和武當?shù)臎_虛道長都在這里,他們可是消息靈通之輩,你們可以去問問他們,看看是否會有所收獲?!?p> 廣仁、廣普以及陳夢龍、陸辛稚幾人十分好奇自己門派的長老為什么已經(jīng)到了開陽城。不過他們可是知道那兩位交情頗深,只要相遇,肯定會聚在一起。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就由廣仁開口問道:“寧前輩,不知方正師伯和沖虛師伯現(xiàn)居于何處?
“他們都住在八方客棧?!?p> 廣仁四人當即向慕長生與王賢淑告辭,消失在夜色之中。
慕長生看著四人離去的背影,心里五味乏陳。這一次開陽之行,到了現(xiàn)在卻充滿種種迷霧,讓他心里疑竇重生。就問道:“寧前輩,這么多武林人士齊聚開陽城到底是為了什么?”
寧中則意味深長地看了慕長生一眼,說道:“這其中牽涉到本宗的一些恩怨,還是讓沖兒給你說吧。我去見見定靜師太。”
“師姐能夠移步,貧尼當掃塌以待?!北娙硕厒鱽砬謇涞穆曇?,而慕長生已經(jīng)聽出是住在西廂客房的定靜師太。只是沒有想到對戰(zhàn)鬼面蜘蛛時,唯一沒有出手,竟是一個高手,間隔數(shù)丈都能聽見他們的談話。
寧中則心里暗嘆:“師姐”,好久遠的稱呼,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人這樣叫她了,人們認識的只是岳夫人而已。想當年自己與師妹一起在冷月峰拜師學藝,情同姐妹,只是造化弄人,兩人同時喜歡上了岳天賜。不知道中間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寧靜離開冷月峰,削發(fā)為尼,加入了神秘峰,改名為定靜;而自己在師尊過世后,嫁給了岳天賜,以致冷月峰傳承斷絕。
“沖兒,你陪他們聊聊?!睂幹袆t說罷就離開了。
佟子沖應(yīng)了一聲,直到寧中則消失在閣樓的拐角才對慕長生二人說道:“我們齊聚這里,只是為了參加三日后的金盆洗手大會。到時候嶺南八道大多數(shù)宗門世家都會有人前來作為見證。到時候你們跟我一其去,就當是長長見識、交交朋友?!?p> 王賢淑此前一直都是靜靜聽著,很少插話,此時卻說道:“你說的是貴宗金光峰長老李怡安的金盆洗手大會嗎?只是為什么會在這里舉辦,不應(yīng)該在九華山嗎?”
佟子沖道:“李師叔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回九華山了,他的家眷都在這里,以后也隱居于此,就把這里定為舉辦地。到時候神耀、金光、神妙、華陽、紫霞五峰的年輕弟子也會來此見識一番?!?p> 當佟子沖談起九華宗各峰的時候明顯興致不高,慕長生也沒有交談下去的想法,就開口說道:“今日,還是多虧了佟兄解圍,不然的話僅憑我們幾個,恐怕就要葬身城外了。等明日請佟兄吃酒?!?p> 佟子沖哈哈笑道:“看來兄弟也是好酒之人,我平生最愛喝酒。若不是天色已晚,現(xiàn)在就去酒肆大喝一場?!彼f到此看了看屋外,站起來,說道:“原來已經(jīng)這么晚了,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先休息吧。我們明日再敘?!?p> 佟子沖離開了,而王賢淑卻留了下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讓慕長生一陣不適,臉色微紅,心里不有想道:“難道我的春天來了?!?p> 慕長生雖說也算是兩世為人,但哪里經(jīng)歷過這陣勢。這個世界,慕長生只能在莊園附近活動。而另一個世界的慕長生則是一名山區(qū)的留守兒童,還未成年的留守兒童。
他清晰地記得那年春節(jié)前后發(fā)生的事情。他遠在他鄉(xiāng)打工的父母臘月二十三回到家,那是他最開心的三天。其后就發(fā)生了可怕的變故:父母、祖父母先后發(fā)燒咳嗽,被送進了醫(yī)院。那時他才知道他們都感染了一種可怕的病毒,就連他也被醫(yī)院實施隔離。十幾天后,他安然無恙出了院,只是他的父母、祖父母沒有那么幸運,先后離世。
當不幸的消息傳來,他崩潰了。那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擁有絕世醫(yī)術(shù),把自己父母、祖父母從死神那里救回來。在整理家里遺物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家里珍藏著一枚金色令牌,其上刻著蝌蚪一樣的文字。
他認為令牌可能是金子做的。為了驗證,他把令牌放進嘴里,卻沒有想到咬破了舌尖。令牌沾上鮮血一下子就把他帶到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