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遐想

　　長樂回到后院，見章氏領(lǐng)著三個小丫鬟正忙著縫衣，立在門口捂著胸口長喘，待心氣平穩(wěn)，才淡定的走了進(jìn)去。

　　章氏見她進(jìn)來，調(diào)笑道，“長樂這么快就回來了？往日在金陵，你可是在你伯父書房一待就是一天，今兒個怎么不多看會兒書？莫不是青兒欺負(fù)你了？”

　　長樂聽她說到梅長青，不知怎么，就是羞意難擋，臉紅撲撲的，容顏仿若園內(nèi)桃花般盛開，美麗極了。

　　“姨娘哪兒的話，師兄為人和善、讀書用功，哪兒會欺負(fù)我一個小女子，侄女這不是想多陪陪姨娘，所以才早早的回來了嘛！”

　　說罷，依在章氏身側(cè)，見她針線穿引，一條細(xì)密整齊的線縫緩緩成型，羨慕道，“姨娘的女紅真好！”

　　章氏放下針線，抬手撫摸著她的秀發(fā)，愛憐道，“姨娘不及小長樂你，會讀書寫字，一輩子就這縫縫補(bǔ)補(bǔ)的命。你伯父少年成名，儀表尚且算是俊美，免不了有女子傾慕。年輕時，妾身總擔(dān)心自己不會紅袖添香，怕他會看不起我，終日勤勉持家。后來，有了你兩位兄長，姨娘又整日操心他們的冷暖，日子久了，便成了習(xí)慣，若哪天不碰這針線活兒，總覺著心里有些不適——”

　　長樂伏在她的腿上，享受著這片溫馨，腦子里不禁盤算起自己的將來，想著想著，腦子里莫名的泛起了梅長青的模樣，想起他的俊美儒雅，想起他的不拘小節(jié)，想起他筆墨揮毫?xí)r的風(fēng)流姿態(tài)，想起他回眸一笑時的滿臉春風(fēng)——不禁有些癡了，半晌才又回神，暗道自己這是怎么了？才不過與師兄相處兩次，為何就對他心有念念呢？

　　“長樂覺著你師兄如何？”

　　章氏突然這么一問，讓滿腦子梅長青的長樂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猝不及防下，脫口道，“很好呀，師兄姿容俊美，為人彬彬有禮、謙遜和善，又才華橫溢、滿腹經(jīng)倫，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呢！”

　　“那小長樂喜不喜歡？”

　　“喜——”長樂喜字出口，瞬間反應(yīng)過來，立馬收口，縮著小腦袋，面紅耳赤，羞嗔道，“姨娘真是，侄女與師兄見面才兩次，彼此不甚了解，如何談的上喜——喜歡？”

　　章氏一個過來人，見少女羞樣，哪還不清楚女兒家的心思，知道這事兒點(diǎn)到即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便笑道，“對，對，姨娘就是心急了些，別看你師讀起書來聰慧異常，對情愛之事卻是反應(yīng)愚笨。早前聽瑾兒說，江畔花魁憐人聽了你師兄的戲，對他甚是傾慕，你師兄竟然有所不知，單論這方面，他簡直如同你那兩個兄長一般，長了個榆木腦袋，姨娘豈能不為他操心？改日妾身得去找你梅家姨娘說說——”

　　見章氏挽起針線嘮叨不停，長樂直起身好奇的聆聽，待章氏停聲，才掩嘴笑道，“總覺著師兄似個完美的謫仙人，卻不知他竟然也有如此木訥的時候，當(dāng)真有趣?！?p>　　“是呢！也不知道他那出《西廂記》是怎么寫出來的，如此不解風(fēng)情的男兒，竟能寫出這么一出賺盡女兒家淚珠兒的情戲，對了，小長樂喜歡聽?wèi)騿?？?p>　　長樂微笑道，“談不上喜歡，姨娘也清楚家父脾性，甚少讓家中女兒外出，是以長樂長這么大，也只是去歲在金陵聽過一次戲，覺著它咿呀難懂，卻沒有太過留心?！?p>　　“這倒也是，你爹這人可是出了名的“護(hù)女狂魔”——”

　　說起李二，章氏忍不住就有些想笑，早前在金陵時，兩家因為府邸相鄰，又關(guān)系親近，所以來往甚是頻繁，李二常在劉府串門兒，對幾個兒子不茍言笑，言語苛刻，卻對兩個女兒寵溺至極，常在眾人面前感慨，“我這兩個貼心小棉襖將來若是嫁了人，我豈不得傷心死？”

　　“姨娘——”

　　長樂聽章氏說起她那“護(hù)女”的親爹，忍不住臉紅，她爹在這方面確實(shí)——

　　“好，好，咱不說你爹，待你師兄考完府試閑下來，姨娘便帶你去梅園聽?wèi)颍Ｔ诮鹆曷牭亩际切栋酝鮿e姬》之類武戲，似《杜十娘》、《西廂記》之類的情戲卻是甚少，待你聽了你師兄寫的這戲，姨娘保準(zhǔn)你會喜歡。”

　　“嗯，侄女相信呢，師兄文采斐然，方才還寫了首詩，寫的真好呢！”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要送梅長青書帖之事，扭頭道，“??！對了，紅豆，待會兒——額，就現(xiàn)在吧，你將我常臨摹的那幾張顏先生書帖挑兩張，給師兄送過去。”

　　紅豆是長樂的貼身丫鬟，主仆感情極好，聞言嬉笑道，“小姐對梅少爺真好呢，這幾幅書帖小姐向來視若珍寶，今日竟也舍得送人？”

　　長樂被她打趣的有些羞臊，嗔怒道，“就你話多，還不快去取來？”

　　見自家小姐害羞，紅豆起身道，“好的，奴婢這就去取。”

　　“小瑾兒隨你紅豆姐姐一起去，等下直接去書房送給青兒，免的她再多繞路。”

　　“好的，夫人?！?p>　　小丫頭歡喜的起身，跟著紅豆去了。

　　章氏望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憐愛，微笑道，“這迷糊的小丫頭，起先姨娘送她去伺候青兒，這妮子還有些不大情愿，如今卻整日粘著青兒，晚娘妹妹又待她視若己出，也算有了個好的歸宿，等將來妾身去了，便將環(huán)兒也送過去?！?p>　　環(huán)兒臉紅道，“奴婢哪兒都不去，就想留在府里伺候夫人——”

　　“傻丫頭，我年紀(jì)大了，再活個十年八年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倒時候你咋辦？不去伺候青兒，難不成你想去老大、老二那兒？”

　　“——”

　　日頭漸長，梅長青回去時，天色看著還尚有些早，馬車?yán)?，梅長青斜倚著車廂，聽小丫頭不停的嘰嘰喳喳，說章氏又夸他了、說長樂的小丫鬟紅豆人很好、說章氏想將環(huán)兒將來也送過來，祈求梅長青一定要留下她、說章氏要帶長樂去梅園聽?wèi)颉?p>　　聽著，聽著，梅長青忍不住揉了揉小丫頭翹起的雙髻，掌心毛茸茸的，很是順手，心想著，馬車、少爺、俏丫鬟、小書童、“惡奴”，“地主家的兒子”自己是不是就差條“惡狗了？

　　想到如此，沒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