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傍晚,一陣細雨霜風,寒涼之意更濃,不久后云收雨歇,天邊殘陽落日顯得愈發(fā)落寞。這片天地已經(jīng)有了肅殺之意,就像是從南邊戰(zhàn)場傳來的凄風,又像是從北邊臥榻傳來的威壓。
南唐已經(jīng)到了它的冬天了,盡管只是初冬,卻是生機蕭條,茍延殘喘能到幾時?只是總有那么幾處,就算是冬天到來,也能把它過成節(jié)日,一片喧囂暖意,觥籌交錯,與百姓之間缺衣少食仿佛天上人間。
甄風這兩天其實沒啥事。前一天,望江樓的“五冠宴”很成功。甄風把酒樓經(jīng)營交給了展堂,自己做了一回甩手掌柜,躲在后院繼續(xù)他的科研大業(yè),什么皇甫高不高明的,那是誰啊,不認識。酒樓越來越受關(guān)注,二十余人忙里忙外,卻也遵從甄風提出的“饑餓法則”,否則以目前的人員、熟練度根本趕不上需求,只是越如此,酒樓反而越紅火。
傍晚落日時分,正是“寒衣節(jié)詩會”邀請函上皇甫高鳴來接甄風的時間。甄風打了個寒戰(zhàn),有種又要掉入冰窟的感覺。寧肯面對妖魔鬼怪,也不想跟這種變態(tài)在一起。
逃不掉,這個結(jié)終究要解。他不打算找那幾個老先生,他自信要是這點事都解決不了,沒得讓人看扁。
“小風風,我們又見面了,來,到我這里坐。”
甄風剛上馬車,正中位置的皇甫高鳴就拍著自己身邊的位置,眼神猥瑣,嘴上有些咬牙切齒地盯著他。這是禽獸面對獵物的姿態(tài)。
“好,好,如此甚好。”
甄風痛快地坐到皇甫高鳴的身邊,這次完全不忌諱貼得太近,甚至主動耳鬢廝磨。他解開脖子上帶的桃木符,還有兩只手腕上的紅繩,繩子上系著黃色符紙。
“公子,你把這些戴上???,不然就遲了。”
看著甄風確實一臉著急模樣,皇甫高鳴原本有一堆話要說,有一堆火要宣泄,竟被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舉動驚住了。
“這是甚么?本公子為何要戴?”
“公子,昨日我見了龍虎山張?zhí)鞄熞幻}的傳人,他見到我就看出來我最近命犯小人,乃多事之秋,寒衣節(jié)正是鬼節(jié)之一,更容易招來不潔之物,而且,而且……”
“此等鬼話你竟也相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因為先生說了,我今天不僅容易招來陰魂怨鬼,而且會危及身邊的人。這些法器都是在龍虎山開過光,但也只能護住自己,靠得太近的人卻還是會受影響?!?p> “這都是無稽之談,哪來的瘋子,我國朝只有高僧,哪來的甚么道人?”說這話的時候,皇甫高鳴明顯有些慌,不自主往旁邊挪了一下。
“公子,本來我也不信,怎奈此人與在下有些情誼,經(jīng)不住在下的請求才算了一卦,分文未收?!?p> 實際上就是算命的張先生來吃飯,甄風與他好一頓閑聊,要了桃木符紙。前些天張先生幫忙寫字并沒拿潤筆之資,所以甄風就讓他把望江樓當食堂,經(jīng)常來吃飯改善下。
“說不定就是他胡說八道罷了?!?p> “在下心里也有所懷疑,但是他說了一事,在下上了馬車后不由得不信。”
“為何是上了馬車后才信?”皇甫高鳴看了看馬車內(nèi),心里稍微有些發(fā)毛:“你別拿這些來嚇唬我,以為這樣老子就會放過你!”
甄風指著他腰間帶著的荷包,道:“張先生說,他最近給一些人祈福,其中一位比較特別,是個將軍府的娘子,她是給自己親眷求的,只是親眷們不信道,因此她特意將符紙拴在一個繡著一彎新月的紫色荷包里面。據(jù)說是個轉(zhuǎn)運符,會把不好的運氣轉(zhuǎn)走?!?p> “你是說這個?不可能,這是我大嫂從廟里求來的。”皇甫高鳴一邊說一邊打開荷包,只是臉上頓時唰地黑下來,他在荷包內(nèi)壁確實看到一張卷起來小小的黃紙,和甄風要給他的手串上的符紙幾乎一樣。
甄風看著皇甫高鳴眼睛,點點頭道:“公子,你看,在下說得對不對,連公子你也帶著了,在下怎能不信?張先生特別強調(diào),我是個容易招來陰禍之體,萬一誤傷了公子,在下不得被你的護衛(wèi)們給生吞活剝了?”
見甄風說得風趣,皇甫高鳴臉上恢復了些,拿過甄風的桃木符紙,揣起來,這種陰陽之事,尤其在今日鬼節(jié),還是小心點好。
“你剛才說這是轉(zhuǎn)運符,什么意思?把我的霉運轉(zhuǎn)走嗎?”
“公子,咱們還是說說你想怎么不放過我吧,你也憋太久了,別憋壞了?!?p> 此時皇甫高鳴拿下桃木符紙,才恢復了剛才的自然。一聽此話,這俊小子不知道自己要對他發(fā)泄怒火嗎?怎么寧肯不提“轉(zhuǎn)運符”,要自己撞上來?
他驚疑不定看著甄風,道:“你這樣的俊哥兒,我怎么舍得呢?該說清楚的遲早會說清楚,不著急。你先說說,‘轉(zhuǎn)運符’是怎么回事,為何避而不談?”
“公子,前天在下真的不知道大將軍府指的是公子您家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等等,等等?!被矢Ω啉Q見甄風主動提起前天的事,拒不提“轉(zhuǎn)運符”,更加好奇:“前天沒啥事,都是誤會而已,是江清館和紫蝶那個小賤人的問題,不關(guān)你事兒。你先給我說說這‘轉(zhuǎn)運符’有甚么道道?”
“公子,怎么不關(guān)在下的事兒,不瞞您說,因為得罪了您,紫蝶不得已離開了江清館,寄托在了在下的望江樓里了。這不又成了在下得罪您了么?”
甄風一而再,再而三地避開“轉(zhuǎn)運符”話題,寧肯給自己攬罪責也不提,一定有問題?;矢Ω啉Q一把抓住甄風的衣領(lǐng),氣憤地嚷道:“老子跟你說了,都是誤會了,你怎么不長眼?再不說‘轉(zhuǎn)運符’是怎么回事,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就把你辣手摧花了?還有那個紫蝶,老子也叫人去抓了來,當你面摧殘了!”
甄風一臉為難地說:“公子,不是在下不愿說,而是,而是說不得呀……你還是辣手摧……摧殘在下吧……”
甄風真的說不出自己是“花”的話,他眼睛一閉,一副任你處置的模樣,倒是讓皇甫高鳴松了手:“你說吧,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有甚么干系都有我擔著,和你無關(guān)。”
甄風睜開眼,一絲狡黠的笑容迅速消失,臉上掛著極度為難的掙扎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