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西川,突厥人幾次在途中設(shè)伏,白樂筱不戀戰(zhàn),每次只求脫身。
盡管來人都刻意穿著突厥人的衣服,但他們身形高大,且突厥語說得很生硬,待看到領(lǐng)頭那個腳上穿的是厚靴,而非突厥人習(xí)慣的皮毛裹腳,白樂筱更確定了來人身份。
“捉到樂筱公主者,賞黃金百兩!”聽他們高叫著突厥軍的口號,要活捉白樂筱,但來勢兇狠,下手毫不留情,分明是來殺她的。
為了避免傷及無辜,白樂筱翻身下馬,繼而在馬背上拍了一下,馬兒向前躍出,載著那少年先出了包圍圈。馬兒有靈性,因主人未脫身,踟躕著不肯離去。
人人言說西川公主武藝高超,兩年前她孤身潛入突厥,手刃突厥小王妃之事,至今仍是邊地奇聞。
對方人多,逐漸合圍,白樂筱只身一人,應(yīng)付前后左右。
白樂筱手中使的長劍是西川的寶劍,漣漪雙劍中的漪劍,劍身輕靈,凜著冷光。她的招式變換得快,移位頗為迅捷。
刀劍相擊,血水飛濺,馬上少年卻毫無懼色,目不轉(zhuǎn)瞬地看著眼前的戰(zhàn)況。
來人武功招數(shù)皆是平平,而白樂筱卻是劍術(shù)卓然,便是再有一倍的人也奈何不了她。
雨中飛劍,水光交映,她轉(zhuǎn)身之際,長發(fā)飛起,更顯得她飄逸無倫,應(yīng)對自如。
“還是低估她了!”
“此女子實(shí)在厲害!”
領(lǐng)頭的兩個人觀戰(zhàn)況,已預(yù)料到勝負(fù),失望嘆氣。
混戰(zhàn)之際,白樂筱索性借力向前躍起,劍尖直指賊首。那人躲縮不及,左臂被白樂筱刺傷,急得大叫。
白樂筱虛晃一招,越過他,飛身上馬。
枝葉墜雨,一騎莫追。
“快追!”眾人從主子受傷的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拔足追人。白樂筱向后擲出幾根銀針,后面即刻響起一片嚎啕。
風(fēng)又猛又重地撞入林中,枝葉上的積水猛烈砸落。白樂筱驅(qū)馬快行,甩開了身后之人。她已知今日埋伏她的是北戎三王子的手下,北戎三王子是劍癡,設(shè)計(jì)她,無非是為了搶奪她手上的漪劍,再向三王子邀功。
只是功夫不到家,若非白樂筱急著趕去蒼山,才不會這么輕易放過那群草包。
少年感到白樂筱呼吸平穩(wěn),剛才的激戰(zhàn)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是她任由圍勢延長了片刻。
少年的手指握緊了馬韁,眼神冷淡下來。
馬兒載著二人越過一大片灰褐色的草地,直奔南邊,蒼山隱約可見。馬上的少年卻面色不悅,到了空曠之地,他突然用力勒了馬韁。
馬兒嘶鳴一聲,突兀停行。白樂筱驚了一瞬,問:“你做什么?”話問出口,她不覺心虛了,她自顧蒼山而行,倒是忘記問這少年的心中去向了。
少年瞥了她一眼,頗為不滿,然后自行跳下馬去。他腿上有傷,走路難免踉蹌,但人卻十分倔強(qiáng)。
“你要去哪兒?”
那少年回頭,冷冷一眼,他聽得見她說話。
四目相對,他眼睛里激憤之意,白樂筱便也跳下馬去,問:“你為什么惱我?”
天上烏云四合,悶雷滾滾。少年身上的衣服還濕著,白樂筱衣服也濕透了,兩人對立在曠野灰蒙蒙的雨汽里,心性不屈。
“你是北戎人?”白樂筱問。
那少年頭抿了抿嘴角,突然掉頭,決然離去。
本來就是毫不相識的陌生人,早晚要分別。白樂筱想,他可能就是北戎人,所以不愿意再跟她同路。
萍水相逢,一別兩寬。
白樂筱策馬前行不久,天降大雨,瓢潑如注。她心生不忍,回頭看那少年離去的方向,他走得倒是挺快,須臾便不見人影了。
這少年多少有些奇怪,他那倨傲的神情和模樣,倒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白樂筱略略思忖,策馬前行。
已至蒼山腳下,白樂筱找了家店鋪,下馬休息。因著身處北戎地界,為暴露身份,白樂筱只裝作不會講話,以手勢代替。店家明白她的意思,很快上了酒和炙羊肉來。
某個瞬間,白樂筱猜想,那個少年莫非也是裝作是啞巴的?
白樂筱邊吃邊留意周邊,開店之人言語清晰,沒有北戎和突厥的蠻語口音。
東齊和西川言語相通,北戎則和突厥人一樣,言語晦澀,但北戎人聰明,很多人跟東齊西川能互通言語,不過是略微帶些口音。
黑風(fēng)冷雨,喝了些酒,白樂筱才感受身上有了暖意?,F(xiàn)在是冬季,蒼山更加嚴(yán)寒,但也只有這個季節(jié),冰麗才會開花。此行若真能取得冰麗花,白樂筱自是感激天意。若如不能,她離開西川,不能侍奉母妃最后一段,當(dāng)真是懊惱無限。
白樂筱心思沉沉,強(qiáng)迫自己吃飽喝足,休息好,打定主意明日便上蒼山。
夜闌人靜,白樂筱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和衣而眠。畢竟不是在西川王城她自己的宮殿里,白樂筱不敢深睡,朦朧中,她又想到白天遇到的那個少年,他清亮有神的眼睛和他倔強(qiáng)離去的背影。
不知是什么時辰了,白樂筱猛然驚醒。
細(xì)雨淋濕,火焰簇簇,逐漸熄滅。院子里進(jìn)來四個人,他們刻意放緩了腳步和動作,像是怕別人知曉行蹤,走在后面的兩個人拽著樹枝扎成的托板。
幾人進(jìn)了房間里,蠟燭被點(diǎn)亮,白樂筱看到托板上躺著一個人。
四人在桌前坐定,圍在一起吃飯。客棧破落,吃食管飽,但算不上美味。他們吃熟食,又說的是東齊話,想來是東齊人。
“這小啞巴半天不作聲,是已經(jīng)死了嗎?”其中一個看了看那邊的拖板,上面的人紋絲未動。
“我去看看?!?p> 有人起身過去踢了一下托板,叫道:“小子——”
少年懶懶地睜眼,輕蔑一瞥,繼而閉眼。那人呵笑道:“這下啞巴還挺狂,好,等過了這段,到了咱們東齊地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其他三人嗤笑,卻不敢大聲,頗為謹(jǐn)慎。
“老大有說捉住這小子怎么處理了嗎?”
“他放跑了細(xì)牲,害得咱們白跑一趟不說,還差點(diǎn)兒沒栽倒當(dāng)兵的手里,把他捉回去肯定得慢慢地折磨他!”
“老天開眼,這啞巴竟然傷成這個模樣,又被咱們碰上,真是冤家路窄!”
“小啞巴的腿真的斷了嗎?不會是裝的吧?”
“老大只說捉活的回去,以防萬一,不如咱們........”
說著,那人拔出了刀,兇相畢露,“斬了這啞巴一條腿,免得他傷好了,咱們又吃虧?!?p> “喂,小啞巴,馬上你又成小瘸子了!”三人不懷好意地嘿笑,他們的對話與合計(jì),白樂筱在窗外聽得清清楚楚。
所謂的“細(xì)牲”是指被拐來的妙齡少女,邊地混亂,民不聊生,有些人就趁亂干起了擄人倒賣的應(yīng)聲。那些被擄掠少女多半是被賣到突厥或者北戎,人販子從中謀取錢財(cái)。
那人舉著刀慢慢走近,對準(zhǔn)了少年的左腿,作勢要砍。托板上的少年閉目合眼,一副深睡著了的樣子,絲毫不知危險(xiǎn)的接近。
白樂筱屏息凝視,大刀帶風(fēng)砍落,眼看躲閃不及,少年仍是未見反應(yīng)........
燭光晃動,倏忽燈滅,房間陷入了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