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混在學堂的日子
正午時分,朱秀被肚子里一陣陣造反似地咕嘟聲吵醒。
抹抹嘴角,朱秀揉著眼睛,艱難地從案桌上直起身,趁無人注意,偷偷伸了伸懶腰。
帶著一絲茫然的目光從前方朝右邊望去,朱秀頓時露出一臉痛苦之色,心中哀嘆連連,怎么還沒人主動交卷?。?p> 難不成非要等到未初時,這堂小測才能結(jié)束?
朱秀瞟了眼自己身前的案桌上,那兩張早在一個多時辰前就寫好的卷紙,兩手一抱滿臉幽怨地發(fā)起呆來。
為了拖延時間,他可是用柳體楷書,一筆一劃工工整整作答,剛好寫滿兩張紙,一眼看去版面布局得當,排版清晰有序,字體勻衡硬瘦,剛健有力,令人賞心悅目。
朱秀抱著練字的態(tài)度來應(yīng)付這堂小測,能慢則慢,作答完畢后實在無聊,還睡了一覺,沒想到醒來竟還是無人交卷。
本著低調(diào)不引人注目的原則,朱秀可不想第一個交卷,怎么著也得拖到第二個。
可是看看中間一排的排頭陶盛,也是一副將頭皮擼禿的架勢,朱秀就知道指望他率先交卷有些不可能了。
劉達背著手轉(zhuǎn)出門,去看了眼擺放在屋外的那座日晷,回來提醒道:“距離交卷還有半個時辰,未答完的抓緊時間,已答完的可以交上來,然后離堂歇息,未時正進堂自修,申正二刻開始授課?!?p> 劉達話音落罷,見無人上前交卷,也并不意外,走到陶盛桌旁看了看,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又看了眼其他學生,目光最后落在朱秀身上。
見朱秀神情呆滯地抱著手,坐在那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劉達皺了皺眉,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走過去看看究竟,微一搖頭回到長案后坐下。
“咕嘟嘟~~”
饑餓聲在腹中百轉(zhuǎn)千回繞腸不絕,朱秀咽了咽唾沫,不行了,實在是太餓了,再餓下去非得低血糖暈倒不可。
狠一咬牙,朱秀迅速收拾筆墨,抓起兩張答卷,一溜小跑上前交卷。
見有人竟主動提前交卷,一眾學生們很是驚訝,待看清楚此人是傳統(tǒng)學渣釘子戶朱秀后,這種驚訝便被放大了N倍不止。
路過陶盛的案桌旁,陶盛也疑惑地抬頭望來,見到是朱秀時明顯愣了下。
朱秀則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這家伙妄稱學霸,過了這么久都沒答完,實在令人失望,害得自己不想出頭都不行。
這記抱怨般的眼神落在陶盛眼里,挑釁意味十足,氣得陶盛咬牙色變,怒目相視。
“你...答完了?要交卷?”
劉達剛端起茶杯喝了口,就見到朱秀大步流星地走上來,嗆得一口水卡在嗓子眼,咳嗽連連,手忙腳亂地放下茶杯,狐疑地皺眉問道。
朱秀咧嘴一笑,點點頭,雙手恭敬地將答卷奉上。
劉達伸手接過,遲疑了下還是沉聲道:“還有些時間,你要不要再檢查檢查?這堂小測,可是關(guān)系到未來三月的學習狀況,葛老對此相當重視!”
朱秀作揖微笑道:“學生已經(jīng)答完且檢查數(shù)遍,請劉師閱卷!”
“那...好吧!你可以出去歇息了!”
見朱秀堅持交卷,劉達也沒有再說什么,擺手讓他離開。
朱秀懷揣炕餅,在同窗們的注視下一溜煙跑出學堂。
劉達微微搖頭,這朱秀態(tài)度有些不端正,連陶盛都有幾道貼經(jīng)題和一道解義題答不出來,還在那抓破頭苦思,他怎地就敢拍胸脯說自己答完了?
劉達剛要將朱秀的答卷隨手放到一旁,瞟過一眼,心中卻是“咦”了一聲!
劉達趕緊展開答卷,伏在案桌上細細閱覽。
剛看了幾個字,劉達眼睛冒光,心中大呼:“好字??!這竟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瘦體楷書!”
光是這筆字,就足以讓人花時間精力去認真品閱了。
劉達剎那間就陷入了欣賞書法之美的意境當中,待他回過神,再看看所答內(nèi)容后,震驚的徹底懵住了。
這份答卷,貼經(jīng)部分竟是一字不差,解義部分中規(guī)中矩,倒是不像上次在陶家時,朱秀解答《尚書》時那般令人驚艷。
殊不知,是朱秀懶得再去查找腦袋里所藏的后世典籍,干脆就用這年頭,朝廷所定下的一些經(jīng)義本范來解答。
這樣一來,所解經(jīng)義自然是平平無奇,但也不會出錯,最重要的是省時省力。
在考學之路上,朱秀給自己的定位是中等偏上水平的學子,不求有多么驚才艷艷,只求維系住一個體面讀書人的身份。
這樣既不會太出風頭,也滿足了方翠蘭和姐姐們對他的期望,他心中的負罪感也能降低些。
要按朱秀原本的意思,考學哪有做生意賺錢重要,最起碼在神器重歸李唐,朱家實現(xiàn)不差錢的目標之前,科舉在朱秀看來根本沒那么大吸引力。
讀書做官多累呀,哪有花錢享福來的舒坦。
劉達可不知一份簡單的答卷里,包含了朱秀多少小心思,要是讓他知道朱秀打著這種不思進取的主意,非得氣暈不可。
陶盛的案桌隔著劉達不足一丈,能夠清楚地看見,趴在長案上的劉達臉上神色有多么變幻無常。
搞得陶盛也是心癢難耐,想看看朱秀的卷子上究竟寫了什么,竟然讓劉達看得如此入迷入神。
陶盛越心癢,就越焦躁,越焦躁,他答卷上的幾道題就越是想不出來,越想不出來,薅頭發(fā)的力度就越大......
~~
朱秀蹲在樹蔭下大口嚼著炕餅,早就得到劉達允許按時下課歇息的陶興,不知從何處鉆了出來,胖乎乎的臉上笑容親善憨厚,遞過來一個小食盒。
“秀哥,喏,一塊吃!”
朱秀瞟了眼,有醬菜和幾塊羊肉干,舔舔嘴唇,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夾了點醬菜和肉干裹進炕餅里,美滋滋地一陣狼吞虎咽。
陶興吃的也是炕餅,不過是帶肉餡,并且裹了胡麻??怀鰜淼?,品質(zhì)高了一個檔次。
這年頭的胡麻不如后世芝麻粒小,含油量和香味也有所欠缺,但也足以讓食物的口味得到極大的提升。
“上午你都做了些什么?”朱秀吮吸著指頭,找了個由頭閑聊。
陶興人胖蹲不住,蹲一會就得站起松松腿,老實地道:“劉師讓我先將《論語》和《尚書》背熟,說是七日后要對我單獨考教?!?p> 朱秀點點頭,陶興剛正式進學,進度落后許多,劉達還是比較負責的,沒有因為陶興是高價插班生就放松了要求。
不過見陶興苦著臉興致不是太高,朱秀就知道這小子打心眼里就不喜歡讀書,陶廣武的種到了他這里,才算是回了正軌。
不過陶興心眼不壞,朱秀對他沒啥意見,只是這種事他也勸不了什么,畢竟連他自己的心思都沒正經(jīng)放在學業(yè)上。
學堂對面有兩間并排的瓦房,專供學生們午時歇息,里面擺放了幾架寬大的寢床,中間放一張平幾隔開,可供兩個人躺下歇息。
若有特殊情況,也可以申請留宿,除了每日只有一頓飯食供應(yīng)外,學舍在生活上還是比較照顧學生的,這一點葛立德做的比較大方。
只是推門進去逛了一圈,衛(wèi)生情況不容樂觀,看得朱秀直皺眉頭,灰塵落滿,一股子發(fā)酸臭咸魚般的氣味也有些復(fù)雜感人,逃也似的跑出來。
他可是有小小的潔癖,在這種環(huán)境下是絕對忍受不了的。
大院里還有幾間單獨的罩房,除卻劉達所居那間外,似乎還空缺兩三間。
記得葛立德曾經(jīng)立下規(guī)矩,誰能在學業(yè)上得到他老人家的認可,就能享受單人獨寢的待遇。
兩年來,陶盛似乎是唯一獲此殊榮之人。
朱秀暗暗打定主意,為了能中午好好睡上一覺,說什么也要在葛老頭那爭取到這份優(yōu)待。
熬到未正,兩點左右,朱秀進學堂自修,瞧同窗們一個個無精打采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在上午的小測中受了傷。
就連陶盛也是一臉懨懨,朱秀親眼看著他食盒里吃不下的肉干,最終進了陶興的肚皮。
申時初,自修結(jié)束,劉達忙于閱卷,朱秀趴在案桌上又美美睡了一覺。
與他同時醒來的,還有陶興。
學舍灶房放飯,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心情去吃喝,朱秀和陶興倒是興沖沖地聯(lián)袂而去。
令朱秀欣喜的是,飯食雖然簡單,口味倒也不錯,料材也舍得用。
白花花的淮南稻米和薺菜肉沫熬了一小鍋,還放了麻油,煮過的茄子拌上醬料,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朱秀和陶興每人喝了一大碗,負責灶房的大嬸見吃飯的學生少,也樂得給兩人多盛些,剩下的全都給劉達和葛家的幾名隨從送去。
當吃到白米粥里的豬肉沫時,朱秀心中竟生出一種感動。
這年頭的豬肉,屬于富貴人家不屑吃,貧寒之家吃不起的尷尬狀態(tài),在肉食上的地位遠遠不如羊雞鴨,朱秀對此深感惋惜,今后若有機會,一定要讓豬肉在餐飲界大放異彩,讓世人都知道它的美妙之處。
打著飽嗝準備和陶興回學堂繼續(xù)混日子,忽然被劉達叫住。
只見劉達端著個大碗,站在不遠處那間屬于他的屋子前,朝朱秀喊道:“朱秀!葛老叫你過去一趟!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