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威看著漸漸飛走的白鷺,心里那份擔憂蕩起的漣漪,卻久久沒有平靜下來,反而似要泛起滔天巨浪似的。
而此時劉威心里的擔憂,張獻忠也有所察覺。
后來的事實證明,劉威的擔憂,是完全正確的。
“劉將軍的擔憂,獻忠心里自是明了。李自成不聽勸阻,執(zhí)意從潼關南原前往河南。沒有想到,洪承疇孫傳庭,早已經(jīng)在潼關南原埋下伏兵,幾萬義軍將士所剩無幾,是血的教訓啊!”
張獻忠看著漸漸遠去的白鷺,若有所思地輕聲嘮叨。
雖然嘴里如此說,但在張獻忠心里,卻想著意圖南陽的事,且僥幸地以為,李自成不過運氣差了些,在潼關南原地界,碰上洪承疇孫傳庭的官軍人馬。
如此倒霉的邪事,何以會在南陽重演呢?
如此一來,張獻忠打定主意,非圖南陽不可。
劉威也是前一天,方才知道李自成兵敗潼關南原,擔憂著當前義軍面臨的形勢。
故而,對張獻忠意圖南陽之舉,懷著擔憂和警惕的心理,是不無道理的。
至于李自成潼關南原兵敗的事,此時的劉威,倒是沒有多大興趣,去細細考究一番。
“哎!李自成仗著擁有雄兵數(shù)萬,又熟悉潼關南原地形,滿以為洪承疇孫傳庭的官軍,還在陜西隴東地界,貿(mào)然經(jīng)潼關南原東來河南,哪知道,卻掉進洪承疇孫傳庭設下的陷阱。真是可惜啊!數(shù)萬義軍將士的性命,因李自成的不慎,旦夕之間灰飛煙滅。”
劉威看著隱隱約約的大別山,不禁連連搖頭嘆息不止。
其實,劉威的嘆息,是旁敲側(cè)擊,勸慰張獻忠,打消意圖南陽的念頭。
“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倒是今后行事,得倍加小心才是。還是那俗語,小心駛得萬年船!”
張獻忠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路,輕聲接著劉威的話題。
張獻忠嘴里順著劉威的話說,心里卻想著如何圖了安陽,巴望著將南陽收入囊中,卻不顧及由此面臨的風險。
“在末將看來,大王的意思,圖南陽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吧?”
劉威看了一眼張獻忠,臉上有了些許的笑容。
平心而論,劉威倒不愿意張獻忠,為圖南陽的事,冒莫大的風險,將數(shù)萬將士的性命,置于危險境地,委婉規(guī)勸張獻忠,以期讓張獻忠,不必為此事鋌而走險。
“原來敢打敢拼的劉將軍,竟然也越來越謹小慎微。哎!在獻忠看來,時勢造英雄,也不一定是真的呢!”
張獻忠聽罷劉威的話,不覺有些詫異,頓時在心中喃喃自語。
劉威見張獻忠默不作聲,竟然也三緘其口,等著看看張獻忠,如何回應劉威的話。
“劉將軍多慮也!李自成是李自成,獻忠是獻忠。即使南陽城,是刀山,抑或是火海,獻忠也要去闖一闖。獻忠就不信南陽那個邪!”
張獻忠看了看劉威,又連忙輕松地笑了笑。
張獻忠沒有看劉威一眼,眼睛卻一直看著南陽方向,仿佛南陽方向,有何稀罕之物似的。
劉威見張獻忠主意已定,頓時愣是猛地一驚,心里驀然涌起一絲不祥之感,鬧得劉威心神不寧。
“只怕大王一意孤行,又要重蹈李自成的覆轍!哎!沖動是魔鬼??!但愿大王,能夠?qū)彆r度勢,回心轉(zhuǎn)意。如果如此,是義軍將士之福??!”
劉威跟在張獻忠身后,心里不禁默默思索。
張獻忠是敢作敢為之人。對此,劉威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果張獻忠一意孤行,執(zhí)意全力奪取南陽,身為大將的劉威,是無力阻止的。
“劉將軍,獻忠近兩天一直反復掂量,以為南陽圖之,倒也是不難。將軍且聽獻忠,細細道來吧!”
張獻忠見劉威憂心忡忡,連忙俯在劉威耳邊,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末將悉聽大王高見。還望大王細細道來?!?p> 劉威知道張獻忠,正在尋找托詞,不便拂了張獻忠的面子。
劉威說完話,臉上露出一絲不解的笑容。
張獻忠見身旁的劉威,似乎同意意圖南陽的主張,連忙道出種種理由,和盤托出智取南陽之策。
張獻忠眉飛色舞,道著理由,劉威越聽,則越感覺不安,卻沒有理由,回駁張獻忠的念想。
“哎!也許大王是對的,咱為何要與大王,過不去呢?”
劉威看著滔滔不絕的張獻忠,在心里暗暗安慰著一句。
出乎劉威的意外,由于劉威的妥協(xié),以致后來在南陽,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張獻忠也差一點魂斷南陽城下。
第二天凌晨,,張獻忠?guī)ьI義軍人馬,急匆匆離開光州,經(jīng)羅山過信陽直達桐柏,不日進抵唐縣新野之間的唐河。
連續(xù)多日的急行軍,張獻忠感覺十分疲勞,帶著身旁的幾位將領,巡視著安營扎寨的將士們。
冷冽的西北風,從南陽盆地徐徐吹來,衣衫單薄的張獻忠,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摸了摸冷冰冰的臉龐,張獻忠感覺寒氣襲人。
張獻忠習慣地理了理衣領,將頭上的白色氈帽正了正,伸手摸了摸腰間的佩劍,連忙與劉威等將領翻身下馬,一邊走,一邊看著身旁的將士們。
“鐵牛哥,近幾天,難道要打官軍了嗎?如果不是,大軍為何風風火火,向南陽方向趕路呢?”
一位年輕兵士,見張獻忠走來,轉(zhuǎn)頭問了問身旁的黃鐵牛。
黃鐵牛戰(zhàn)功卓著,此時任校尉之職,曾在一次激烈戰(zhàn)斗中,掩護張獻忠撤退而立了戰(zhàn)功,破格被張獻忠提升為校尉。
“莫再多說一句話,難道沒有長眼睛嗎?一個小毛頭,知道何事?別整天瞎嘀咕,小心挨罵吃軍棍!如此不明事理,何不快快滾到一邊去?”
黃鐵牛正在擦拭大刀,連忙用手拐,輕輕碰了碰兵士。
年輕兵士看了看黃鐵牛,俏皮地伸了一下舌頭,連忙默不作聲,微笑著看了看張獻忠。
待張獻忠走到近前,卻低頭看著腳下地面,有意避過張獻忠的目光。
“那個什么鐵牛,剛才在與毛頭小子,言語何事啊?何以看見獻忠過來,就不再吭氣了呢?”
張獻忠走到黃鐵牛身旁,看著那位年輕兵士。
“大王,鐵牛和小毛孩子,沒有說何事??!那個楞頭青,有事無事,整天嘮嘮叨叨的。如果換了大王,也會心煩呢!”
黃鐵牛正在擦拭大刀,連忙用手拐,輕輕碰了碰兵士。
“好小子,心里有何話,但說無妨。別怕,獻忠又不是老虎,還怕吃了爾等不成?”
張獻忠打量著年輕兵士,沉下臉來笑了笑。
張獻忠連忙緊走兩步,看著的年輕兵士。
“剛才小弟問鐵牛哥,近幾天,是否要打南陽的官軍。大王,小弟問的,正是此事呢!如果大王不信,大王就問小弟好啦!”
黃鐵??戳丝茨贻p兵士,忙不迭迭應承張獻忠。
黃鐵牛身為張獻忠部將,知道張獻忠治軍嚴謹,這此只得如實稟報,以免被張獻忠所責罰。
“?。~I忠知道了,原來是在嘀咕打南陽官軍的事??!看來,幾個月不打官軍,手癢癢了不是?”
張獻忠聽罷黃鐵牛的話,看了看年輕兵士,禁不住笑了起來。
年輕兵士脹紅著英俊的臉龐,看了看和藹可親的張獻忠,連忙輕輕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黃鐵牛。
“古人云,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既然投了大軍,就是要打官軍的??磥?,將士們已經(jīng)盼著,與官軍大打一仗呢!獻忠正捉摸著,讓爾等過一過打仗的癮!”
張獻忠看了看身旁的幾位將領,又看了看黃鐵牛和年輕兵士。
其實,不但將士們想打仗,身為統(tǒng)帥的張獻忠,何曾不想打一仗呢?
“如此一路走來,雖然連夜行軍,將士們很勞累,士氣卻十分的高漲,盼著早日在戰(zhàn)場上,與官軍拼死一搏呢!”
劉威看著身旁的將士,也不得不笑著贊許。
“鐵牛哥,還是小弟猜得對吧?聽大王剛才所言,真的又要打仗了呢!”
年輕兵士聽說要打仗,看了看身旁的黃鐵牛。
“何以有如此多的話?還不快快閉上那張臭嘴?”
黃鐵牛瞪了年輕兵士一眼,嘴里依然嘟嘟囔囔。
年輕兵士被黃鐵牛所訓斥,不得不連忙低頭不語。
兩天之后的黃昏,南陽以南四十里之遙的山麓旁,約摸一萬余人的官軍,正在朦朧的薄霧中安營扎寨。
放眼向山麓望去,官軍軍容嚴整,士氣高昂,與往天那些路過的官軍,顯得截然不同。
一個時辰之后,連營數(shù)里的營帳,燈火閃爍,官軍將士正在緊張忙碌著。
時隱時現(xiàn)的篝火,像銀河的點點繁星,又似蜿蜒曲折的長龍,隱隱約約,神神秘秘,見不著首尾。
南陽城。
將軍府。
“將軍!將軍!城南四十里地的山下,突然駐扎一支朝廷大軍,連營數(shù)里之遙。抬眼觀之,人影幢幢,燈火通明。末將估摸著,朝廷的大軍,約摸有一萬余人。不知道究竟是何道理?”
張長貴急匆匆走進大廳,連忙向一位將軍模樣的老者,稟報在城樓發(fā)現(xiàn)的異常狀況。
南陽南門城樓上,正在巡邏的年輕將領張長貴,見城外出現(xiàn)一支朝廷大軍,頓時感覺十分蹊蹺,連忙策馬匆匆奔赴南陽將軍府。
張長貴是老實巴交的山西人,因家中父母雙亡,只身一人,無牽無掛,于前些年投了官軍。
張長貴雖然是年輕將領,卻事事處處謹小慎微。
此時見城外有些狀況,張長貴不敢稍有懈怠,只得即刻回將軍府稟報。
“將軍又是哪根筋,有了毛???據(jù)老夫所知,眼前的南陽地界,朝廷的大軍,不是去京城勤王了嗎?除此之外,城內(nèi)只有左大人的人馬。何處來的朝廷大軍?簡直是一派胡言!如果再胡說八道,小心老夫一時性起,砍了爾等項上人頭!”
老將軍聽罷張長貴稟報,心里的郁悶之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將軍府客廳里,幾位留守南陽的官軍將領,正圍坐在一張八仙桌旁,行拳猜令,推杯換盞,享受著令人羨慕的佳肴。
“好小子,想不想來一杯???看爾等那個熊樣,像是活見鬼了呢!”
一位不勝酒力的年輕將軍,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端著酒杯向張長貴舉了舉,隨即立刻一飲而盡,嘴中竟然也喋喋不休。
年輕將領衣領敞開,呼出的一股股酒氣,熏得張長貴,連連后退了兩步,驚得張長貴不覺一愣。
“何以如此啦?是不會喝酒?還是害怕啦?沒有出息,好像沒有見過世面似的?!?p> 年輕將軍剛剛說完話,將酒杯重重地杵在酒桌上,抬眼恨恨地瞪著張長貴。
老將軍看了看年輕將領,連忙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年輕將軍,不必理會張長貴,快快坐下喝酒。
“快滾,別敗了老子的雅興!臭小子一進門,就一驚一乍的。如果謊報軍情,知道是何下場嗎?還不快快給老子滾蛋!”
一位中年將軍看了看張長貴,眼里露出赫人的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