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氣了......
很生氣很生氣...
兩年間，這是他第二次生氣，與第一次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qū)幯┖Φ拿嫒蒹E然一僵，繼而望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兒，無措又膽怯的躊躇著上前...
“修云哥哥...你...吸煙了...？”
小女孩仰著一張無辜至極的小臉，上面還有些許擦傷，如小鹿般的眼眸似噙著點點淚光，想笑著哄哄他卻又心悸不敢笑的輕顫著嘴唇。
她此刻聲音軟綿綿的，帶著些不安惶恐的顫聲，不知所措的一步步靠近他，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腳步...
他周圍有些煙味兒，應(yīng)該抽了幾根...
但他，明明是從來都不吸煙的...
沈?qū)幯┛粗壑械募t血絲和眼底深深的疲憊，眼淚“吧嗒”一下就直接掉落下來...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發(fā)狂時的記憶她并沒有，她現(xiàn)在能想起來的就只有那些人拿著棍棒和攝像機去圍堵她時的場景。
然后似乎他們說了什么，自己就很生氣，生氣到想要把他們所有人都撕碎。
再然后，就是一片漫長的空白...
醒來就是現(xiàn)在，那些人醫(yī)護人員望著自己竊竊私語，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不可置信和驚恐萬分...
難道...自己真的...
沈?qū)幯┐丝绦睦锖軄y，腦子里更亂，她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如那些人所說的那樣，也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心中是如何想的。
就在此時，面前的男人突然開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寒涼——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嗯？為什么呢？沈?qū)幯?？?p> 為什么？什么為什么？她怎么知道為什么？她現(xiàn)在大腦一片混亂蒙怔，根本就不知道...
但她聽到了，他叫了她的全名，不再是那聲溫柔的“小寧”了。
沈?qū)幯┬馁康亍翱┼狻币幌?，而后一陣發(fā)涼...
果然，那是真的，她真的做了顧修云最厭惡的事了...
可為什么呢？
她記不清了...
連那些人當(dāng)時說的什么話，她都是一陣模糊，想仔細回想，卻只是一陣鉆心痛苦的耳鳴胸悶...
“對...對不起...我錯了...”
她小心唯諾的道歉，即便不記得了，她也知道他不會輕易動怒，如此這般，怕是自己真的做了那些十惡不赦的蠢事。
再者說了，無論是什么原因，只要他生氣了、難過了...
那便是自己錯了。
這是很久以前她給自己定下的準則。
她怎么能把天上的神明惹氣了呢...
一定都是自己的錯！
“我錯了，我去道歉！我去彌補！我去求他們原諒！”
沈?qū)幯┊?dāng)機立斷的忙不迭的彎腰道歉，轉(zhuǎn)身就要去找那些受害人——
“道歉？去找誰呢？”
顧修云冷冷開口，諷刺道：“三個重傷，精神受到極大沖擊，連自己父母都不讓靠近；一個昏迷；一個當(dāng)場死亡...”
“沈?qū)幯?，你告訴我，嗯？你要找誰去道歉？”
聞言沈?qū)幯嚨匾徽?，瞳孔急劇驟縮，不禁踉蹌的往后退了退，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喃喃道：
“死...死了...怎么會...怎么可能...”
他們是地痞流氓不假，惡劣到學(xué)校的保安都無法拿他們怎么樣，他們劣跡斑斑，沒心沒肺，經(jīng)常與學(xué)校的不良少年做不法交易。
他們或許是死有余辜，若從未遇到顧修云，她可以得手之后再大笑幾聲出口惡氣...
但，如今，這完全違背了顧修云的初衷。
她很清楚，他一直對自己教導(dǎo)居多，循循善誘諄諄教導(dǎo)，只為了自己能夠克制心底的暗黑深淵，克制那時常扼制不住的暴戾情緒...
那個經(jīng)常讓自己變得像是神經(jīng)病一樣的心理疾病。
他希望自己走出過去，做個與世界相融的平凡的正常人。
可現(xiàn)在......
沈?qū)幯┎挥傻眯睦镆活?，無盡的心虛恐慌驟然襲來，眼眸顫動，結(jié)結(jié)巴巴的費力說著：
“我...我可以...跟他們父母協(xié)商...我...我都接受...無論什么...想要我命也可以的...我都...都行...修云哥哥你...你別...”
她不想顧修云討厭她，現(xiàn)在他的一舉一動都足夠使她噤若寒蟬，心驚膽戰(zhàn)。
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著所有的方法，只要他不生氣就好...
然而，她的那句“你別討厭我...”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聽那男人壓抑過后深深的嘆息一聲，又像是自嘲的笑了笑...
最后，他滿是失望復(fù)雜的視線淡淡掃了她一眼，啟唇道：
“沈?qū)幯?，這天的事，我?guī)湍銛[平，但是今后，請你收拾好行李，離開吧?！?p> 話音剛落，他便收回視線，從她空滯呆愣的目光中，直直越了過去，消失在眼前......
她似乎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仍是呆滯的站在原地，空洞震驚的眼角還掛著淚珠，就那么直愣愣的，像個機器人般，半晌也未曾移動。
良久，她終于緩過神來，顫了顫睫毛，無聲的哽咽落淚......
“對不起......”
她低聲喃喃道，獨自站在窗前像個被拋棄的破娃娃般身影蕭索孤寂。
不知站了多久，她終于僵硬的抬起手，擦干眼淚，目光微凜，腳步虛浮且堅定的往外走去......
......
傍晚，微風(fēng)習(xí)習(xí)，很輕柔，很涼爽...
但卻像一把把銳利的刀子般毫不留情的飛刻在她身上...
昏暗的街巷，漆黑的遠方，一道瘦弱的白色身影像是幽靈般慢慢飄過...
她腳步有些坡，一頓一頓的繼續(xù)往前走著，一條胳膊無力的耷拉在身側(cè)，隨著卡頓的步伐一擺一擺的晃蕩著...
另一只手時不時的抬起，費力的擦著頭上滲出的冷汗，和流下來蟄到眼睛的血水。
并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她怕看不清路...
是的，她一只眼睛紫紅紫紅的高高腫起，只留下一只眼睛還能看到路，她就這樣，發(fā)絲散亂，滿是血污的一瘸一拐的找著回去的路...
她不敢說那是家。
因為她很清楚，顧修云對她好，僅僅是因為可憐、憐憫罷了，就像路邊的小貓小狗一樣，只是因為居無定所，顛肺流離...
他可憐她罷了...
但是沒關(guān)系，她感激他的可伶，感激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她一個暫時的家，一個能夠遮風(fēng)擋雨的避風(fēng)港。
她此刻渾身都是傷，但是更疼的卻是體內(nèi)的心臟。
她何德何能，遇到這樣一位悲憫眾生的神明...
她該感恩戴德的。
怎么能...傷了他？
想起他今天那克制怒火后，徒余的失望表情，她只覺得內(nèi)心一陣陣的抽痛難耐，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絕望如浪涌般席卷而來...
她好怕，好怕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絲絲的厭惡...
那將是對她最殘忍的審判。
但是，現(xiàn)在她終于得到了那些人的原諒，她終于可以去告訴他，她知錯了，她贖罪了，她成功了，她...
再也不會了...
所以，不要生氣了...
好不好？
修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