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夏青的孩子馬上就要三歲了,該上幼兒園了。
過完春節(jié),茍夏青和顏永軍帶孩子去轄區(qū)幼兒園報名的時候,園長說,幼兒園要給每個入園的孩子建立學(xué)籍檔案,檔案里必須有入園兒童的體檢證明,體檢項目婦幼保健院那邊都是知道的。
兩人第二天就按要求帶孩子去做了體檢。
過了兩天,茍夏青下午三點多請了假,從單位出來,坐地鐵來到婦幼保健院取回了孩子的體檢報告,看到孩子各項指標正常,她就直接到幼兒園把報告交給了幼兒園辦理入園的老師。
拿到體檢報告,老師把一張學(xué)籍表遞給茍夏青讓她填寫。
在填到“血型”一欄的時候,茍夏青這才想起剛才拿到體檢報告時,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一項,她就又從老師那兒拿過體檢報告來看,報告上顯示,孩子的血型是O型。
填完表,辦完手續(xù),寒假結(jié)束一開學(xué),顏永軍就和茍夏青一道,把孩子正式送到了幼兒園。
茍夏青是在上大學(xué)體檢的時候,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血型是B型,后來結(jié)婚時進行婚前檢查的時候,好像也有血型檢測這一項,但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只記得自己的血型,對老公顏永軍的血型,印象就非常模糊了。如果不是這次給孩子做體檢,孩子是什么血型她也不知道。
這天,在單位閑著沒事,茍夏青坐在辦公桌前,一邊在網(wǎng)上隨意地瀏覽,一邊聽著旁邊幾個剛?cè)肼毑痪玫哪贻p人在那兒議論著各自的星座,說著看誰最適合做銷售這一行。
“誒呀,現(xiàn)在就有蚊子啦?!币粋€女孩子夸張地叫了一聲。
“你什么血型啊,現(xiàn)在就這么招惹蚊子?!绷硪粋€女孩說。
聽她們說到了血型,茍夏青突然來了興趣,便在網(wǎng)上找到了一個血型遺傳規(guī)律表,推算出了老公的血型應(yīng)該也是O型。
血型這東西,很多人一輩子也用不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血型是什么。所以,這件事,茍夏青很快就把它忘掉了。
孩子送到幼兒園后,顏永軍照例每天還是忙他股市上的事。
炒股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他早已經(jīng)不需要每天去一直盯著盤面看??墒牵@幾天股市接連遭遇暴跌,藍籌石化股和汽車股簡直是一片慘綠,滬深指數(shù)大幅下跌,滬市綜合指數(shù)更是創(chuàng)下五年以來的市場最低點。
周一早上一開盤,顏永軍就緊盯著盤面在那兒看。受中國石化下調(diào)成品油價格的影響,市場對石化股未來業(yè)績的預(yù)期大大降低,一些指標股早上一開盤就跌停。下午,汽車板塊個股遭到拋售,鎖定了股指最終下跌的走勢。
新年見新低。顏永軍看到西南證券分析師的一則分析結(jié)果稱,從技術(shù)上觀察,滬指呈現(xiàn)“破位加速下行”的趨勢,后市走勢依然看淡。
石化股和汽車股恰恰是顏永軍這段時間持有較多的幾支股票,這波下跌趨勢,讓他不敢怠慢,他必須根據(jù)各種信息馬上做出決斷,明天是否將這幾只股票賣出。
平時,下午一收盤,他就把電腦一關(guān),躺在床上發(fā)會兒呆,然后就起來準備晚飯??山裉焓袌龅谋憩F(xiàn)讓他暫時顧不上做飯的事情,一直守著電腦翻看各方面的評論,為明天的操作做準備。
“爸爸,我們回來啦?!眱鹤幽搪暷虤獾穆曇魪奈蓍T那邊傳了過來。
“兒子回來了。先跟媽媽玩著,爸爸馬上做飯去?!?p> 一直到茍夏青下班從幼兒園接了孩子回家來,顏永軍還坐在電腦前。
孩子已經(jīng)在幼兒園吃過飯了,茍夏青也不催顏永軍做飯,就抱著孩子坐在顏永軍旁邊往電腦屏幕上瞅。
“老公,今天行情怎么樣?”茍夏青問。
“跌的好兇,有點吃不消啦?!鳖佊儡娀卮?。
“沒事,每次你都可以逢兇化吉的。”茍夏青輕聲安慰道。
“這次不曉得怎么回事,感覺不大對勁,幾只股票全給撞上了。”顏永軍悲觀地直搖頭。
這時,電腦屏幕右下角跳出一個廣告,是測試股市運勢的。
“哎,軍軍,測測你的運氣唄?!逼埾那嗪爸瞎男∶钢娔X說。
“都是胡說八道的。”顏永軍準備把廣告關(guān)掉。
“你試試嘛,就當(dāng)玩玩的?!?p> 顏永軍只好把廣告點開,然后按照廣告上的提示,錄入相關(guān)信息,其中有一條,要求輸入?yún)⑴c測試者的血型,顏永軍就在上面輸入了“AB”。
這時,坐在懷里的孩子嚷嚷著要用手去拍電腦的鍵盤,茍夏青一邊摁著孩子的手一邊對顏永軍說:“你認真點別胡亂填嘛?!?p> 顏永軍說:“我沒有胡亂填,我不就是填的AB嘛?!?p> 茍夏青心里一咯噔:老公不應(yīng)該是O型血嗎,怎么會是AB型呢?
她的心突然亂極了。
孩子的手被媽媽阻止后,開始撲騰起自己的身子,茍夏青趁勢把自己的臉湊到孩子的臉前,裝作逗孩子玩,可腦子里開始充斥著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哈哈哈,你快看,它這個結(jié)果,簡直太離譜了,我就說他們這都是胡說八道吧,你還不信。哈哈哈……”
顏永軍看著電腦上那個廣告測出的參與者的運勢結(jié)果,在那兒哈哈大笑,根本沒有注意茍夏青的表情發(fā)生著變化。
“不看了不看了,你看看吧,我做飯去。”顏永軍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個懶腰后往廚房走去。
茍夏青嘴里連著吐出幾口長氣,好讓自己的心能夠平靜一些。她挪了一下身子,坐上顏永軍剛才坐的椅子,把孩子從自己的右腿換到左腿上坐好,左手摟著孩子,右手用鼠標打開搜索引擎,然后輸入了“B和AB血型”這個關(guān)鍵詞……
孩子坐久了開始哭鬧,茍夏青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把自己剛才搜索的頁面關(guān)掉,然后將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用一種復(fù)雜的眼神看著懷里的孩子,心里問自己:難道——
廚房那邊,傳過來熟悉的顏永軍做飯的聲音。
茍夏青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好沒力氣。她把孩子的鞋子脫掉,讓孩子在床上玩,自己面對孩子側(cè)身躺下,心里真是一團亂麻。
“寶寶,讓媽媽過來吃飯了。”顏永軍在廚房里喊。
茍夏青連忙應(yīng)著,從床上起身,又一把抱過孩子,滿腹心事地朝餐桌邊走去。
把飯菜擺好,顏永軍過來像往常一樣從茍夏青手里接過孩子,好讓茍夏青騰出手吃飯,自己則抱著孩子,邊吃邊說著他準備明天采取的對策。
聽顏永軍不停地說著,茍夏青在心里更加堅定地確認:沒錯,細心調(diào)查,充分準備,但并不表示他能尊重別人以往的經(jīng)驗,而是他希望用自己的方法去嘗試和處理——這,正是她的AB血型丈夫的性格,顏永軍的性格。
這是茍夏青剛才在網(wǎng)上搜索看到的一部分內(nèi)容。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我到底該怎么辦?”茍夏青的目光呆滯,碗里的米飯半天沒有見少。
“怎么啦,不舒服?!鳖佊儡娊K于感覺到了老婆神情的變化。
“沒有啦。”茍夏青的聲音實在是打不起精神。
“不是看股票跌的厲害擔(dān)心的吧。放心,我會力挽狂瀾的?!?p> 這一夜,茍夏青平生第一次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無法讓自己入睡,一晚上,她好幾次起身到孩子的小床邊,去幫孩子掖被子,弄得顏永軍一晚上也沒睡好。
早晨起來吃過早飯,茍夏青對顏永軍說:“你準備忙你的股票把,我去送孩子?!?p> 茍夏青抱著孩子出了門,走到弄堂口的馬路邊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到了婦幼保健院,掛了號,帶孩子抽了血。
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還是那個執(zhí)著的O型。
茍夏青抱著孩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了好半天,眼睛盯著手里的化驗報告,心里沒有一點主意??纯磿r間已經(jīng)不早了,從醫(yī)院出來,她心事重重地打車趕回幼兒園把孩子交給了老師,然后從幼兒園出來,走進了附近的一個地鐵站。
一趟列車剛好進站,茍夏青也不管是往哪個方向的,徑直上了車。她已經(jīng)沒心思往單位去了。
整個上午,她漫無目的的在地鐵站里來回地倒著不同的線路,坐在車廂里前前后后地想,翻來覆去地想,整個人就像魔怔了一樣。
在地鐵車上實在是待得時間太久了,她在一個商業(yè)區(qū)的那一站下了車,從站里出來,找了家電影院,隨便買了一張連電影的名字都沒有記清的電影票,坐進了放映廳。
也許是昨晚一夜失眠的緣故,她幾乎是蜷縮著坐在放映廳的椅子上。她覺得好累啊,心好累,很快,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小時四十分鐘后,放映廳的燈亮了,三三兩兩的觀眾開始往外走。茍夏青猛地一醒,看看就只剩下她一人,趕忙狼狽地站起身出了放映廳。她開始感覺一陣干渴,給自己買了一瓶水,一口氣喝了個精光,轉(zhuǎn)身又進了地鐵站。
五點多鐘的時候,她從幼兒園接上了孩子。在往家走的路上,她已經(jīng)差不多把事情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