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雪依然在下。世界仿佛靜止,只有雪花緩緩飄落。晶瑩的雪花像是紛飛的花瓣,飄飄灑灑,可卻沒有應存的馨香。柔弱無聲,大地被靜謐包攏。蓬松的雪層支撐起嚴寒的冬天,留有一捧幻想,紀念過往的煙云。輕風微拂,冰冷依然暢行,可其后卻有萬般溫暖。這溫暖融化了罪惡的靈魂,融化了無際的雪地,融化了這個令人厭倦的世界。
收回視線,何筱雅微微一笑。舅舅那天的話深深地溫暖著她的心靈,但她不會同意的。這件事情是自己的事情,那么就應該由自己承擔。而且這是一個深淵,無辜的人不應該踏進。何況是舅舅,一個她敬愛的親人??勺詈缶司苏娴谋徽f服了嗎?這個堅毅的男人似乎一直很倔強……
夜晚就要降臨,她終于可以摘下面具了。她有一張美麗動人的面孔,卻要藏在這骯臟丑惡的面具后??伤请x不開這面具的。這面具是真實的,而且越來越真實。她也知道,最后的時候,這面具會長在她的臉上,她永遠也無法摘下……面具會變成她的臉。虛偽,一個她最反感的詞匯,竟然會成為她的代名詞。她想到了她的父親,一個她最厭惡、最不想成為的人……她慘然一笑。最不想成為?你已經(jīng)成為了。
沒有錯誤。她已經(jīng)成為這樣的人了……虛偽到極致、丑陋到頂點。她想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那時的歲月是多么美好呀,她也是那么的真實、可愛……她常?;孟胫约夯氐搅嗽?jīng)。她不需要戴著這令人作嘔的面具,面對陽光的——是自己的臉龐。難過的時候不必佯裝笑臉,開心的時候可以開懷大笑,陰郁就是陰郁,憤怒就是憤怒……沒有什么需要偽裝。那時的生活也是輕松自在的,沒有負擔,一切都有條不紊、一切都景色動人。過往的一切,她深深懷念……想到這,她輕蔑地搖搖頭。一個污穢的人幻想著潔凈?一個身陷囫圇的人竟然幻想著擺脫桎梏?
可笑。愚蠢。罪惡不配觸摸一點純美!她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路,就應該享受這條路的風景。雖然這風景只是一片荊棘。劃碎衣服、切破血肉。她流了很多血……一滴滴、一灘灘。雖然腳下的路更像是懸崖,但腳步依然不能停。停留只應存于開始。一旦開始,停留便只是假象。雖然有無數(shù)的阻礙,但她也要奔向終點。
雖然終點并不存在。
就算如此,依然要堅持。
何筱雅看了眼手表,該做晚飯了。她走出房間,來到一樓廚房。妹妹正在里面忙碌。
何筱雅微微一笑?!澳隳臅鲲堁??讓姐姐來吧。”
妹妹轉(zhuǎn)過頭?!半m然我不會做飯,但也不能總讓姐姐來呀?!?p> 何筱雅點點頭?!澳氵€回學校嗎?”
“因為這件事,再加上寒假臨近,學校同意我不回去了?!?p> 何筱雅笑了笑。“那我就等著品嘗大餐了。”說著,她走出了廚房。
在家可能會很辛苦呢……
將飯菜端上桌子,妹妹用期待的眼神望著自己。用筷子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何筱雅笑了笑?!昂芎贸浴!?p> “真的嗎?”妹妹微微瞪大了眼睛,也夾起一塊放在嘴里,這時,她的表情有些凝固,“鹽放少了,而且一點也不甜?!彼龂@了口氣,“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做飯做得不好吃,可姐姐總會夸獎我?!?p> “我期待著你可以進步?!?p> 妹妹露出一個笑容?!拔抑澜憬愕男囊狻C看芜@樣,其實我都很開心,因為有姐姐可以關照包容我?!彼男θ菸⑽⒂行┌档?,“自從母親去世后,好像更是這樣了?!?p> “母親去世呀……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p> 妹妹微微低頭?!斑@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雖然她在我們面前都是開心的樣子,可其實她一直很痛苦吧……”
“這是無奈的。父親一直那個樣子?!?p> “是的。如果父親好一點,母親最后也不至于會是這樣……”
何筱雅沒有說話,默默點了點頭。
妹妹抬起頭,直直地望著自己。“父親那算是罪有應得嗎?”
“母親的自殺基本上都是因為他。對我來說,母親幾乎算是我的整個世界。而他卻導致我的世界崩塌了。”何筱雅微微一笑,“在我看來,只能算罪有應得?!?p> “整個世界嗎?”妹妹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其實想想也是,姐姐似乎一直都很痛苦呢……”
何筱雅笑著擺了擺手。“不會的?!?p> 妹妹搖了搖頭?!拔叶际强梢钥吹降摹!彼龂@了口氣,“父親對姐姐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似乎一直以來都是這樣?!?p> 何筱雅緩緩搖頭?!皩τ谶@樣的父親,我們無能為力。在我看來,我們的家庭似乎一直都不溫馨??稍趧e人面前,我卻要謊稱家庭是溫馨的。并不是說家里多么溫暖,只是想讓別人覺得我們家庭和他們家庭是一樣的?!?p> “是呀,我也是這樣的……一樣似乎都是一種奢求呢……”
何筱雅點點頭。“謊稱溫馨似乎已經(jīng)成為我們的習慣了……可其實我們家庭也是有溫馨的,只是這溫馨是母親單方面給予的。”
妹妹微微一笑?!半m然是這樣,可我覺得很足夠?!?p> 何筱雅的眼神變得很溫柔?!白詮哪赣H去世后,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你了?!?p> 妹妹的眼神變得很暗淡?!敖憬恪?p> 何筱雅笑了笑。“所以無論如何,我也會保護好你的?!?p> 窗外的雪依然在下?;氐脚P室后,何筱雅就這樣一直坐在窗前,靜靜地望著窗外。雪花不斷重復地飄落,仿佛永遠不會結(jié)束。單調(diào)的景色讓她有了些許睡意,她站起身。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是晚上22點了。這個時間打電話的人會是誰呢?她接起了電話……
掛斷電話,已經(jīng)是23點了。她緩緩嘆了口氣,冰冷的眼神變得有些溫柔。
打電話的是她高中時候的同學。一個很好的朋友。得知她父親遇害,朋友是來安慰她的??膳笥延肋h不會知道她沒有一點傷悲。可即使如此,她也很感動。因為太長時間沒聯(lián)系,剛開始她都沒聽出是誰,只是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在得知是朋友后,她的心跳有些加速。她們聊了很多之前的事情。曾經(jīng)的快樂歷歷在目,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朋友也笑得很開心。
在最后的時候,她才問朋友是怎么知道她父親遇害的。朋友的回答,讓她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此時,她眼里的溫柔也消失了。
警方曾去找過朋友,目的似乎是調(diào)查她信仰佛教的開端。為什么會調(diào)查這個呢?難道警方不相信她說的理由?
更讓她感到疑惑的是這是對她的調(diào)查。為什么要調(diào)查她呢?明明是父親遇害,卻要調(diào)查她??礃幼?,警方應該將父親周圍的人與那些已經(jīng)得到的線索做了對比,篩選出了很多方向。因為自己的符合,所以自己也是一個方向吧……
警方想到弒父的可能性了嗎?應該沒有吧……
在最后的時候,何筱雅問朋友來調(diào)查的兩個刑警的特征。聽到鷹隼般的眼睛,她就已經(jīng)知道是誰了。她曾經(jīng)了解過,那個男人似乎叫江瑾。
想到江瑾,何筱雅微微皺起眉頭。不知為什么,她覺得男人的眼睛是可以洞察人心靈的。她覺得自己心中藏的那些事情已經(jīng)被男人看透了,男人只是等她自己說出……她使勁搖了搖頭,驅(qū)逐這些胡思亂想。
不可能的,那些事情任誰都不會看透的。最終的結(jié)果只有自己知道……但不管怎么說,警方似乎已經(jīng)步入正軌了。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會發(fā)生什么,誰也不知道。
何筱雅嘆了口氣,轉(zhuǎn)頭望向窗外。雪已經(jīng)停了??商炜諈s依然一片漆黑,沒有繁星與皓月。其他的別墅都已經(jīng)關燈了,天地間唯一的光亮似乎是那幾盞路燈發(fā)出的。這光是昏暗的,可被雪反射后,卻變成了慘白的光。慘白,慘白,慘白……
如果警方可以看到最終的結(jié)果呢?如果真可以的話……
無數(shù)的思緒浮現(xiàn)在腦海。這些思緒攪繞在一起,使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復雜。
這漆黑的夜,注定又是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