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和何景州誠心恭敬的守了近兩個時辰的大門,盛請周槐之,無端被我破壞,可以想象,他們是有多生氣。
“怎么辦?”
何景州躬身應道:“公子不是秘密來此,我們貿(mào)然拜見應不算失禮?!?p> 見吳大人沉默,他復又試探問道:“真沒想到公子千里迢迢來這邊境,還帶著美人佳眷。不過……”說到此,何景州諱莫如深的降低了聲音道:“京里姓佘的不是多年前被株連九族,幾乎無人幸免,公子府里的這位是……?”
吳大人眉峰一挑,似乎很意外他會曉得佘氏的事,想了想后道:“四月前,荊東澇災,知州大人丙尤辰貪污斂財,致災民泛濫,太子授命撫恤百姓,無意間發(fā)現(xiàn)佘家幸存的后嗣,帶去京中,聽聞還賜了宅子封了官爵,這公子府中的佘美人估計也是佘家的?!?p> 何景州驚奇的嘶了聲,“佘家的后嗣?寧海塘佘家?”
“不然誰一入京就能得賞賜?”吳大人也頗為感慨,“當年三王爭儲,死的最無辜的就是佘家?!?p> 何景州沒有再接話,我悄悄看了他幾眼,發(fā)現(xiàn)他眼睫之下流動過一瞬極難讓人察覺的暗芒。因為我個子矮,視線剛好可以看到。
“吳大人,公子此狀應會在昌郡待些時日。我們也許還可以投其所好,不需急于一時。”
吳大人氣結(jié),“那還能如何?”說著挑眉看向我,上下打量了幾次,“這女子便是你從祁門縣納進門的?!?p> 何景州一頓,尷尬道:“是?!?p> 我只得將頭再埋深些,降低些存在感。
“哼”吳大人冷嗤一聲,背著手朝馬車走去,“你倒可以投個好了。”
何景州不予辯解,行禮恭送上司離開。
待吳知縣一走,何景州也不好在此喧嘩叱罵,忍著脾氣,直將我拖拽上了他的馬車。
與方才周槐之的馬車相比,這車簡陋逼仄,除了顛簸,連氣味都沒那么好聞。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出府!”
何景州怒火沖天,一副恨不得立即吃了我的樣子。
當上司罵人的時候,一定要裝死裝沉默,我深諳此道。
“……”
“你是怎么勾搭上公子的?從實招來!”
“你小點聲,不然別人聽見了,會以為何大人出了什么事。”我悄悄抬頭看了對面的人一眼,
烏濃的眉,長而寬,眼狹長上挑,一看便曉得性格是個精明厲害能辦事的人,俗稱安全感。
何景州眸中閃過一抹疑惑,短暫的思考后,指著我的鼻頭罵道,“賤婦,若我一早曉得你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便不該與你多言半句,讓你有機可趁。如今我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你沒了機會,你就出府四處勾搭男人了嗎?”
我自知理虧,也斷沒有被他辱罵成這樣的道理,可是我也明白,現(xiàn)在與他辯駁,就等于火上澆油,所以只能忍著不爽,解釋道:“我從妙手醫(yī)館給翠花抓了藥出來,碰上一個小賊,我追了一路,便碰上那位周公子仗義出手。”
何景州果然一愣,想了會后,“既是仗義捉賊,他為何會帶你來他的別莊?”
我準備裝傻,不然他要是拿我當禮物送,那我就白折騰了。
與周槐之那種人相處,總是提心吊膽的,而且還把我當寵物逗弄,比起何景州這個道貌岸然的渣男更加無法忍受。
“不知道,我說要回家,他非得將我?guī)蟻硗??!?p> “你……”何景州咬牙切齒的道:“陌生男子帶走你,你便就這樣跟著了?若我今天不是湊巧來拜見,你是不是以為就攀上更高的枝頭了?”
我無語,可為了緩和他的怒氣,提醒道:“周公子霸道強勢,我一個小女子抵抗的了嗎?”
何景州似氣極了,也深深懷疑周槐之領我來他別院的目的,路上沒再追究質(zhì)問。
我跳河里游了水,又被凍了那么久,現(xiàn)在感覺腦子昏昏沉沉的,而且冷的厲害。車里沒有被褥什么的,我只能縮在一角,抱著身子瑟瑟發(fā)抖。
“冷,冷……”
模糊中,何景州看著我的視線很冷,“此時裝什么可憐?”
可憐嗎?
從我記事起就知道裝可憐得不到任何好處,只會讓人覺得你更加好欺負而已。
九歲那年生水痘,大伯、二伯怕我傳染給堂兄弟堂姐妹,將我扔在雜屋里住了一個星期,里面連盞燈都沒有,泥糊的墻,四處是鋤頭鏟子化肥料和比貓還大的老鼠……
那一段日子還打雷下著雨,我即害怕又難過,哭著求他們放我出去,結(jié)果被堂弟從窗口扔進來一坨牛屎糊在臉上……
所以對何景州的涼薄和冷漠,我見慣不慣了。且那樣的日子,我都扛過來,這種小兒科,我也相信自己能熬的過去。
馬車搖搖晃晃的走了許久,我就這樣縮在一角睡著了,醒的時候身上披了一件薄氅,額上還貼著一條濕濡的布巾。
何景州皺了皺眉,道:“別再睡過去,到府了。”
聲音微慍,卻沒有先前的冷漠疏離。
我頓時覺得何景州雖然是這個時代產(chǎn)物的種男,但人本質(zhì)還是不壞的,便朝他點點頭。
馬車是直接從側(cè)門進府里的,我揉了揉腦袋強撐著起身下了車。落地時,腳下似踩了棉花,搖搖欲墜的,何景州及時過來摟住了我。
我感激的說了聲,“謝謝!”
其實原主和何景州談戀愛那會,兩人還是挺有感覺的。這個時代女人幾乎都很被動的,原主的熱情奔放很另類,讓何景州感覺十分新鮮又刺激。
我并不想勾起他對原主的舊情,道謝是我的禮貌教養(yǎng),可何景州似乎誤會了,語氣并不似開始那般尖銳,而是即心疼又惱恨的怪責,“出府一事,你必須要給個交代。你糊弄不過去,周公子那邊若執(zhí)意不見,我也是必須帶你上門告罪的?!?p> “嗯,我明白!”
兩人依偎走著,旁邊的仆從驚訝又怪異的看著我們,卻無一人敢置喙。而李氏似乎得了信,匆匆趕來,看見我和何景州“摟摟抱抱”的,一臉盛怒又懷疑,
“老爺,您怎么和她一起回來的?”
何景州急忙將我遞給王嬤嬤扶住,上前去解釋,“夫人,我有事與你相商,入房再說?!?p> 李氏狠狠的瞪了他一會,指著我,“夫君那時納她入府,道被是她母女設計,我信了你,幫你全了此事,可今兒你卻摟著她從府外回來,你……”
李氏潸然欲泣,看我的眼神已經(jīng)沒有以前的不屑和輕蔑,而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我頓時曉得李氏定是聽了秦氏的話,派人去玉龍山查了“jian情”首尾,這些日一直隱忍著,到此刻才爆發(fā)出來。
何景州扶住李氏的肩,柔聲又耐心的安撫道:“夫人莫要亂想,待我與你說了,你便明白?!闭f完,又對王嬤嬤道:“王嬤嬤,你先帶她下去梳洗一番,再領過來。”
王嬤嬤應了聲“是”,扭過我的身子往另一方走。
到拐角時,余光還能瞧見何景州抱著李氏嬌哄著,李氏不依不饒,握著拳頭砸了他幾下,卻也沒砸多重。
李氏娘家門第比何府高,聽翠花說,盛京里還有姑丈做天子腳下的四品郎官,何景州待這夫人確實要小心翼翼一些,可如此也不能叫他斷了沾花惹草的尿性。
我不得不感慨一句,男人?。?p> “賤蹄子,你是如何勾引了老爺帶你出府的?”
入了鳴翠院,王嬤嬤將我粗魯?shù)娜拥降厣?,跟在她身后的仆婦,拿了指長的繡針要來扎我。
“我自己出去的,不是老爺帶的。王嬤嬤,老爺?shù)葧€有事要見我,”我頭暈腦脹,看著冒寒光的針尖兒,無法自抑的渾身簌簌發(fā)抖。
我知道李氏一定會秋后算賬,但不曉得會來的這么快。
也許她們本以為我被何景州厭棄,扔在一角當空氣也無妨,可今兒何景州摟著我回府,結(jié)合秦氏所言,估計要發(fā)狠了將我折磨死。
王嬤嬤嗤笑,“夫人不想將事兒鬧大,饒了你一回又一回,你個不安分的賤東西,偏一次次的以為作死沒個底線,以為會翻身了去。今兒我就讓你好生嘗嘗厲害,叫你還敢再犯賤!扎,給我狠狠的扎!”
兩個仆婦走上來,我還沒來得及解釋,那針尖就扎進了肉里,我甚至感覺它們穿透進了骨頭里。
“啊——”
我疼痛難忍的尖叫,十分體會還珠格格里的紫薇被容嬤嬤扎時的那種刺骨之痛。
“堵住她的嘴巴!夫人吩咐了,不要再手下留情。本就該死的,便不該讓她活!她娘家要鬧便來鬧,總歸比留個禍害在府里壞了根要好。”
一針又一針扎下來,感覺全身的骨頭都痛了,我眼前漸漸一片昏黑,瞟見翠花站在門口呆怔的看著,我掙開仆婦捂住我嘴的手,大聲喊道:“翠花,你……你同王嬤嬤說,我、我是給你抓藥去了,是、是不是?”
翠花卻是無動于衷,我又繼續(xù)道:“翠花,你別叫我事后跟余老太太說了真相,大家一起吃不了兜著走。”
翠花驚懼的退了一步,我以為她會受我威脅,不想一瞬后,她目光生狠的說道:“王嬤嬤,你別聽她胡說。我根本就不曉得她去哪了,她今兒偷偷出府,就是存著勾引老爺?shù)男模 ?p>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這死丫頭想滅口嗎?
“你……”
“王嬤嬤,將她嘴塞住,省得聽了令人糟心?!?p> 翠花遞來一塊油抹布,王嬤嬤二話不說就拿了塞到我嘴里。
滋味堪比吞了數(shù)十只綠豆蒼蠅。
我一時承受不住,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