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腳下,小溪河中,軒榭樓臺,萬花叢中,揪心的蹤影,早已不見。
可是留在心中的傷疤,卻依舊如此深刻,仿佛依舊在眼前徘徊。
主人,可還記得?這一片被稱為云澤的地方?它也曾是,陪你成長,見證你的喜怒哀樂的故鄉(xiāng)?
我真想變成一渺余音,永遠留在你的身旁,化解你所有的傷,所有的痛。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都讓你心間最安逸,最祥和的波瀾,能夠隨著清風,一同蕩漾。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錦兮的心里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商隱,就是凌軒。
就是他每一生,每一世,每一抹笑容,每一縷悲傷。
這解不開的情結,早就變成了一把鎖。緊緊的將她的心拷著,此生在她的歲月里,再也無解了。
錦兮坐在院子中的秋千上,搖著搖著,想著想著,漸漸進入了夢鄉(xiāng)。夢中她居然去了云澤,那一山清水秀,沒有紛擾的世界。
那里也曾是主人的故鄉(xiāng),前一世那短暫的時光,早已煙消云散。
可是它贈與自己的美好,依然在眼前,在心間,如一汪清泉,因有活水,永遠不會枯竭。
花瓣片片落到她的身上,十分鮮艷的色澤,映得她那襲白色羅裙格外夢幻。
不知是哪里飛來的天使,偏偏戀上了這潔白的顏色。夢里夢外,不知所措。
夢里是主人前世的故鄉(xiāng),云溪;夢外是此般美妙的縮影。夢里夢外,交相輝映,十分和睦。
她嘴角的笑,像波瀾一樣輕柔,暖風柔柔撩動發(fā)絲,花瓣片片跌入心海。
朦朧如月,安逸如風,此時此刻如此安詳的笑容,那夢里,恐怕又是與心上人,花前月下了吧!
沒錯,在云溪的那片汪洋花海中,錦兮的夢又臨近實現了。她與商隱的轉世相識,相知,在云溪,也曾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如果不是離開了那里,為追求人生的價值,說不定那一世,將是二人從邂逅到相伴,所有的旅途里,最幸福,最愜意的日子了。
也是在這里,人生起初如夢如幻,絢爛的不真實。后來卻化成殘忍的魔鬼,將一切美好踐踏的粉碎。
往事已如硝煙,隨風而逝,記憶卻依舊深刻,時時摧殘,提醒著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不知夢里發(fā)生了什么,錦兮從起初的笑容,變成了現在這般淚水漣漣的模樣。
為情所困,為情所苦,依舊為情,從不言棄。這循環(huán)往復的人生里,她所扮演的角色,不過是那只被滄海擁抱的小小紙船。
海浪不留情,光陰亦如此,那漂泊的船兒,雖能享受朝升夕落的美好,星空絢爛,還有清風朗月。亦躲不過它們的震怒。
當這種種的一切,收起了心平氣和,反用暴躁易怒來對付那只伶仃的船時,它能應付嗎?
漂泊在浩瀚滄海中的弱者,它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亦如錦兮,在這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執(zhí)著里,留住什么呢?
回憶,無論是美好還是悲傷,似乎都在痛的范疇之內。光陰似箭,剎那間穿透人心。
那醒目的傷,就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只在片刻之間,就侵蝕了生命的長度。
一點點捏碎,一點點摧殘,心間的美好早已不復存焉。漏掉了年華,消逝了青春,短暫時光的徘徊,總是不知如何珍惜。
待懂得怎樣留住的那一剎那,偏偏卻只剩下荒蕪。
時光,何曾如此慘不忍睹?
一場夢影終歸無路,曲曲人生彈盡滄桑,睜眼時亦有倩影縮姿,縈繞眼簾。
那一幕一幕處,欠了多少情與淚?在無盡流淌洪波里,化為泡影。無奈,感傷,嘆盡你心底的惆悵,蘸濕你眼底的淚光。
苦澀繞喉,痛,卻言不出。
若能就此刻安眠,或許悲傷也就能此時駐足??墒且琅f放不下,即便只有傷感,也不忍棄他而去。
醒時,還是昨日的傷,還是那場天真的夢,還是固執(zhí)己見里默默地守候。
嘆惋,離別,響徹云霄,化意成殤。
醒著,依舊得覽盡滄桑。
錦兮站了起來,眼眶中的淚攜著嘆息,在冰冷的地面上,砸出了刺耳的聲響。
天高氣爽,風輕云淡,夢里夢外,皆是故鄉(xiāng)。凌軒剛剛小憩了一會兒,在閣樓的小桌上。
他是又懷念小時候的日子了??!前幾日因為蘇瓊的到來,盡興了一場。待蘇瓊離去后,又不免記起,懷念那時的歲月了。
靜靜地望著那座拱橋,在荷塘里屹立的脊梁。仿佛是構造夢的起點,歲月匆匆,依舊如昨。
揮之不去,徘徊在心房。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呢?我的兒時記憶,都已被時光沖刷的淺淺淡淡,寥寥無幾。
唯獨那一日,還是如此清晰。
好笑,諷刺,還是歲月故意為之?為何經歷如此之多后,那寸目光照樣還是潛在心房?
凌軒站了起來,向欄桿又靠近了一步,夢里的場景仿佛真的出現在了眼前,那拱橋上,竟然真的多出了兩個身影來了。
為何,是眼花了嗎?
吳王,太子,甚至還有錦兮。他們先是對著自己笑,那笑意里各自流露出的也不一樣。
這是要告訴自己些什么嗎?
可當他想要伸手留住的時候,卻清楚的看見,他們的眼角都流下了淚滴。
深深的嘆息在風中擴散,無數碎末在心海翻滾,看不清傷從何起,道不明痛以何終。
沉痛的神色,濺了滿地。片刻之后,又已無蹤影。
這一世的嘆惋,終究還是輾轉反側,傷透了心。這一生的目光,終究還是停滯不前,鑲嵌于悲痛的絕境。
風吹落了淚滴,吹散了記憶,吹過塵世各個角落,吹盡了這一生,枉然別離。
凌軒搖了搖頭,轉身走到桌前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書。像是在讀沒有看完的文章,目色迷離,心思也飄忽不定。
正在發(fā)愣,這時李四又風急火燎的跑了過來。
“少爺,少爺!可累死我了。您可讓我好找!您快過去看看吧!大事不好了!”
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李四這一趟跑的是滿頭大汗。
凌軒輕輕的將剛拿起的書,放到桌上,盯著灰頭土臉的李四,心里暗自好笑。
這李四,難道外面的天又塌下來了嗎?每次都這樣,哎!
他很優(yōu)雅的背過身,又輕輕的將一雙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到身后,依舊一副處事不驚的樣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少少少,爺,不好了……”
李四應該是到處找不見凌軒,將偌大的公主府四處給翻了個遍,所以上氣不接下氣。
“將舌頭捋直了再說!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見他喘的連一句話,都講不明白,凌軒有些發(fā)火。
“丞相,丞相和公主叫您過去!聽說皇后娘娘的表姑去世了,公主和丞相讓您也去祭奠一番?!?p> 喘著粗氣終于說完了所有的話,李四不顧形象,也不管凌軒會不會責備,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副快要奔潰的樣子。
“瞧你這點出息!”
凌軒看著李四,頗為不滿。扔他一人在閣樓,獨自甩手離去。但沒走兩步,李四卻突然從后面拽住了他。
“少爺,小的還沒說完呢!”
他這舉動,著實嚇了凌軒一跳。本想甩手就給他一巴掌,終究還是忍住了。
“那還不快說!等我拿棍子撬開你的嘴嗎?”
“聽說江浙一帶,近幾日來連著下大雨,現況慘烈,百姓的房屋都被淹了。
那可是一片狼藉啊!嘖嘖嘖,真夠慘的。還是我們這好啊,不用顧及這個。”
李四對于這個消息,完全沒有心思,一臉傻憨傻憨的模樣,事不關己。
“什么,又出現災情了?”
凌軒瞬間一震。
“是啊!為了安撫災民,救濟災區(qū),皇上都已經下旨了。
讓太子跟丞相一道帶著救濟銀兩,速速趕往災區(qū),拯救災民,安撫百姓,以免民不聊生,橫生暴亂。
少爺,丞相說讓您也跟著去,是皇上下的旨。哎!少爺,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李四說到這里,替凌軒一臉的惋惜。好端端的,去什么災區(qū)啊?有臟又累,肯定吃不消。
也是,凌軒從小到大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除了偶爾幾次游山玩水,可是連京城都沒離開過??!
他一沒官職,二沒義務,好好的一只家雀,偏偏要飛去外面體驗暴風驟雨。
災區(qū)?。∠胂攵甲屓撕ε隆?p> “你給我閉嘴!說的這是什么話?你不愿去沒人強求!”
看見李四這幅嘴臉,凌軒更是生氣。
“少爺,您真愿意去啊?那可是災區(qū)啊!水聲火熱的!”
李四一看凌軒這幅求之不得的樣子,還以為他是一時沖動。他可不是什么愿意替主子,上刀山下火海,講義氣的人。
他是怕,如果凌軒去了,那他也是非去不可了。萬一一個不小心,真把命撂那了,可就完了。
“正因為是災區(qū),所以才必須得去。多一個人出一份力,總是好的。
江浙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我等豈能躲在這里獨自享樂?我先過去,你速速準備!”
說完凌軒把腿就跑,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可真夠積極。因為他原本就是個悲天憫人,胸懷民眾的人。
李四跟在后面,也慢吞吞的邁開了步子。他是不明白凌軒內心的想法,這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還對那什么災區(qū)如此熱情?
這要是換成別人,躲都來不及躲呢!他倒好,主動迎上去了,這要是遇到什么難以預想的事,一不小心,真玩完了。
到時候就追悔莫及了。
來到前堂時,凌軒看見爹正愁眉不展的在屋里徘徊,嘆息,母親也是滿臉憂慮的模樣。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想想此等災禍,除了讓百姓嘗盡苦頭之外,對整個國家而言,同樣也是巨大的損耗啊!
這件事,可比那什么皇后表姑,去世的危急,嚴重多了。
“爹,幾時出發(fā)?”凌軒一進屋,就迫不及待的問。
丞相坐在椅子上,滿臉的愁容,公主也在一旁唉聲嘆氣。凌軒突然發(fā)現,父母好像在一瞬間,老了很多。
母親心疼兒子,舍不得他受苦,當然不愿意看著他去賑災。萬一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狀況,受了傷怎么辦?
她是時時刻刻都擔心兒子的安危,想讓兒子留在自己身邊,從而給他最好的保護。
既然皇上沒有下旨,只是隨口提了一句,那凌軒也可以推辭??!何苦去冒這個風險呢?
父母的心畢竟全在子女身上,雖然剛聽到這個消息后,丞相也有點猶豫,可是畢竟是皇上的金口玉言,他也不敢推脫。
轉念一想,這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凌軒可以借此歷練。對此,公主也是一番動怒,對丞相好生責備。
父親跟兒子的確是想到了一起,通過此次歷練,凌軒也可以磨礪心性,對他的前途也很有幫助。
雖然作為父親,他也時時刻刻希望兒子能夠安好,不必去面對什么大風大浪。
可是這人老了,總有一天會離開,到時候沒了自己的庇佑,孩子又當如何?
所以能有機會,就一定得把握。這樣的歷練,可是對將來有很大的幫助??!
“軒兒,此事事關重大,你可要思慮周祥啊!要不娘替你去求圣上,咱不去了,好好在家待著?!?p> 雖然丞相已是好一番開導,可是公主,還是一萬個不答應的樣子??吹絼裾f夫君無用,就又來游說兒子。
“婦人之見!”
見到公主還是不依不饒,丞相真是無話可說了。他狠狠地甩了下袖子,氣呼呼的倒了水,一飲而盡。
對于丞相震怒的樣子,公主倒是見怪不怪,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xù)用剛才那種挽留的眼神,看著兒子,希望他可以聽自己的話。
“娘,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多的??!何況我是跟爹去災區(qū)賑災,又不是上戰(zhàn)場拼命。
皇上器重,給了孩兒此等機會,也是想讓凌軒磨煉,日后好效忠國家。
與其讓孩兒整日閑在家里,不如去替災區(qū)出一份力。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這也是臣子的本分??!”
眼看爹娘就要吵起來了,凌軒急忙上前勸阻。對于他的這一番說辭,父親倒是很滿意。
“不愧是我的兒子!看吧!軒兒此等深謀遠慮,真是我們做父母的驕傲。
公主,你多慮了,孩子長大了,是需要一些見識和歷練的。
若是我們,總將他養(yǎng)在家中,這樣反而會害了他?!?p> 說著他站了起來,走到兒子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的驕傲。這凌軒啊,從來就沒有讓父親失望過。
“軒兒果真沒讓爹失望,真是爹的好兒子?!?p> 說到這,父子二人達成了一致,公主在后面,也不好說什么了。
“因為孩兒是爹的兒子嘛!爹從小就教育孩兒,既然生為男兒,定要有男兒的模樣。
眼界定要放的寬廣,心中也一定要有國家。要時時刻刻都想著為朝廷出力。
此等機會就在眼前,災區(qū)難民需要孩兒的幫助,此刻孩兒豈能畏首畏尾呢!”
凌軒聽到父親的稱贊,一時間有點得意忘形了。一家三口在一起,顯得異常幸福。
雖然母親對父子倆的決定,有些不大認可,可聽了他們爺倆的分析,也覺得很有道理。
“軒兒長大了,懂事了,心中有天下了。這讓娘好開心,好驕傲??!
不過外面不比家里,這次出遠門,你和你爹都要好生照顧自己?。?p> 別一天都想著怎么為災民出力,量力而行,身體才最重要?!?p> 這爺倆都該沒走呢!公主就已經滿肚子的擔憂了。
“娘!軒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有爹在,您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啊!相信孩兒,一定做到讓您滿意。”
看著母親傷感分離,凌軒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只能盡力安慰她了,畢竟兒行千里母擔憂嘛!
“放心,放心,軒兒長大了,為娘好開心??!娘就在家里,寬寬心心的等你歸來?!?p> 聽了兒子的話,公主也是十分動容。
月螢慌慌張張的跑進了家里,看神色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剛進門就扯開嗓子喊:
“姐,大事不好了!”
“月螢姐姐,你怎么了?”
小麗剛準備做飯,拿著一籃子菜準備到涼亭里摘洗。但月螢只是看了小麗一眼,連回答都來不及回答,三步并作兩步,跑進里房間。
小麗看著她匆忙的背影,一臉疑惑。
“都到家了,怎么還是這么著急?哎!”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緩緩的走進了亭子里。
“姐,你還睡什么?。≮s快起來!大事不妙了?!?p> 錦兮略感不適,也不知怎么了,總是心神不寧。
她原以為只是天熱的緣故,所以就打算小憩一會兒,可是剛躺下,就被妹妹給吵醒了。
月螢是得到了,凌軒要去災區(qū)的消息。雖然她平時看上去很不靠譜,可是貪玩歸貪玩,心眼還是挺多的。
因為凌軒的動向,是錦兮所關心的,所以她絕對不會漏掉任何一個關于他的信息。
“今日起床后,就覺得心神不寧,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剛想睡會兒,又被你給破壞了。
螢兒,你這毛毛躁躁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
錦兮坐起身穿好鞋子,整理了一下起皺的衣服,又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姐,不好了啊!你在干嘛呢?一點也不擔心,還……”
月螢有點小生氣,這大熱天的,自己辛辛苦苦去外打探消息,姐姐倒好,一點也不在乎。
她像焉了的花朵,無力的坐到床上,看著悠閑喝茶的姐姐,一臉埋怨。
其實錦兮只是故作鎮(zhèn)定,她隱隱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所以才裝作無所謂的模樣,看妹妹這幅樣子,確定真的不是好事了。
“說吧!別生悶氣了?!?p> 錦兮倒了一杯茶,走到床邊遞給妹妹,微微一笑,努力使自己平靜。
“姐姐,剛剛路過巷口時,聽到百姓說,江浙一帶發(fā)生了水災。
朝廷已經撥款,指派太子,丞相還有主人去賑災。也不知會不會遇到什么不測?
姐……”
月螢的擔心,也并非空穴來風,她想到上一次的事情,不就是在這種突然分別里再見,再也不見的么。
“你的猜測,并非沒有道理。我說我今天,怎么總覺得心慌,原來是……
月螢,你說他會不會,真的出事???”
此時的錦兮也如公主一樣,心慌意亂。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直覺,她們都覺得,凌軒這次離家,會出事。
“姐,你別太憂心了?;蛟S,這真是主人的劫……”
這哪是凌軒一個人的劫呢?他的劫從來不是只屬于他自己,這也是錦兮的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