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西邊真的徹底沉落,不再有任何陽光從上方的洞口斜斜掠來,管道里的光線明顯變暗。
失去燈光的三江城在夜晚中變得更加危險,廢棄的城市沉淪在漫漫黑夜,稱得上一座真正的黑暗鋼鐵叢林。特別是在夜晚,藏身在城市各處角落的夜行莽獸都會躁動起來。
因為僥幸活下來的遇難者們夜間視力遠遠不如他們,在晚上莽獸們占盡視覺優(yōu)勢,于是更多的莽獸選擇夜間行動。
沈鋒注意到上方死寂的長夜中總是能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那就是莽獸們在將夜晚當成獵殺的最佳時刻。
道路開始傳來猛獸經過的響動,為了避免莽獸闖進下方的世界,兩人很快就合作,一起把鐵蓋挪來,將洞口蓋得嚴絲合縫。
管道里很快就徹底黑漆漆的,近乎沒有一點光亮。
通過井蓋上僅有的兩個洞,兩束月光投射進來,這點光亮如此微不足道。
嘭??!
“誒喲!”管道里白瓊吃痛叫出聲。
由于這里面實在太黑,沈鋒白瓊在黑暗中互相尋找對方的時候,兩人的額頭重重碰了一下,這時才明白原來要找的人就在對面。
白瓊正在用小手揉著撞得生疼的腦門,沈鋒詢問她有沒有什么手電筒之類可以照明的東西,免得再次磕碰到。
她告訴沈鋒,她并不擔心黑暗,然后手指向前指去。
原來在洞壁的角落堆著一些余燼,里面有幾塊炭仍保持著微弱的火星。看得出來,小姑娘深刻明白生存不易,生火更不易的道理,因此她很注重保護火種的保存延續(xù)。
她準備像前兩個晚上一樣生火,拿著那根叉子在炭塊上撥弄,邊吹氣讓火星燃起火。誰知一個不小心,灰塵吹入鼻子,重重打了個噴嚏,炭塊一倒,竟把上面的火星壓滅了。
沈鋒:……
白瓊笑容僵住,有些欲哭無淚,倔強的少女最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勉強笑容:“放心,我能搞定。那邊,那邊涼快,你到那邊坐去,我很快就能生堆火?!?p> 不得已的,只好從小書包里拿出兩塊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廢鐵,來回刮擦,想刮些火星生火。
每次兩塊鐵塊間的碰撞不能保證每次都會有火星,大部分情況下擦出火星的幾率小之又小,上百次的刮擦可能才會誕生一次火星。上次這樣的生火,白瓊是遭遇過上百次的失敗才僥幸成功,所以她的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沈鋒就這么看著小姑娘忙活大半個鐘,忙得滿頭大汗,等到白瓊快要奔潰的時候。
看不下去的他決定出手相助,于是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東西遞給了她——那是一個打火機。
上午沈鋒和那頭蒼幽狼搏斗時,即使那蒼幽狼不噴火自焚,那沈鋒也會拿出背包里的打火機,就近取件可燃物點燃,找機會丟到蒼幽狼身上。那樣的話迎接那頭狼獸一樣還是一樣的下場。
白瓊怒瞪著他:“既然你有打火機,為什么不早點拿出來?害我白忙活半個小時?”
“嗯?不是你讓我哪涼快哪坐著,就看著你生火嗎?”
白瓊:……
小姑娘幽怨地瞟了沈鋒一眼,憤憤將兩塊石頭往余燼里丟,接過打火機,點燃一塊木塊丟進去,然后發(fā)泄似地直往里面添些亂七八糟的雜物。
沈鋒犯疑,尋思著剛才他貌似也沒做錯啊,那她生的哪門子氣?
火堆很快燃起,火焰并不大,火光足夠照亮周圍的區(qū)域。現(xiàn)在管道里的光線絕對要比沈鋒剛醒來那會見到的要亮。
在暗藏危險的長夜中,唯一能感受到溫暖的,只有這堆篝火。
兩人坐在火堆邊,稍稍往前移,盡量將自己的身子往火堆貼。
借助火光,沈鋒才徹底看清楚白瓊的模樣。
她的膚色不是無力的蒼白,而是像雪一樣潔凈,即使沾染上些許泥土,也讓人覺得這是雪融了部分,雪下的土地露出來,白色和土色看起來是這么的和諧。這樣的女孩不管穿什么都會讓人驚艷。
小姑娘的五官同樣也是很協(xié)調的,兩道眉毛不長不短,下方那對澈亮眸子如此完美,當中點綴的鼻子恰到好處,連小嘴唇每次微笑的美妙弧度都如此標致。
她的一顰一笑,仿佛展現(xiàn)的是女性最標準的美麗姿態(tài)。
當一個人的五官和諧到極致,那本身就是一種無與倫比、獨樹一幟的美麗。畢竟有時候,和諧也是一種美。而白瓊顯然是將這份獨特的美麗發(fā)揮到淋漓盡致。
“過分順眼!”
這就是白瓊給沈鋒帶來的印象。
是的,這家伙長得順眼得過分!沈鋒在此時看到真實面貌的她,就打心底覺得這是個人畜無害的小精靈,一時間竟然生不出對她的半點敵意。這讓沈鋒百思不得其解。
少女身著一身青色長裙,纖長的雙腿還套著雙齊膝白襪,腳上穿的是一對一塵不染的小白鞋。少女很喜歡這雙鞋,小白鞋的鞋面總是保持干干凈凈,與周圍雜亂灰塵遍布的環(huán)境形成最鮮明的對比。
她的著裝的確單調,上面沒有一點精美圖案,簡潔到極致。
“真好,火真暖?!?p> 白瓊坐過來,和沈鋒并排坐,兩人一起坐在火邊。
“暖洋洋的,很舒服。我們好奢侈?!鄙倥p手抱膝,一邊笑著,一邊向火堆伸出兩只白嫩小手,感受著烈火傳來的溫暖。
啪啪咔咔!
不知火焰燒到什么,火堆里迸濺著幾顆火星,火焰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這時,少女的著裝終于不再是單調的顏色。
片片不斷變幻的火光像赤色金魚映照在她的小白鞋上,展現(xiàn)出夢幻般的色彩。隨著火焰的變大,火光像是魚兒逆流而上一樣,順著少女的齊膝白襪游上去,然后變成一只只紅蝶暢快地在青色長裙上下飛舞。
女孩凝眸望著火堆,她沒動,火光印在身上的圖案卻在不斷地變幻,從未靜下來。
“你有心事?”
白瓊側過頭,看著沈鋒,又轉過去凝視火焰,雙手捧著腮幫子,憂心忡忡地說道:“唉,什么時候才有人來救我們啊……”
沈鋒沉默下來,這確實是個問題。
這次獸潮規(guī)模很大,三江城的修士們估計都戰(zhàn)死了。
人族城市彼此之間又相隔極遠,貨物交換都是每個月固定的交易日里通過驅使大型巨獸牽拉商船,平日里沒有必要的話根本不會往來。
白瓊眉頭緊蹙,分析道:“離三江城最近的城市就是霧水城,可是即使是霧水城,距離也很遠。何況沒有修士護送,單憑我們,就算走出三江城,恐怕就會被沿途的莽獸當點心吞掉。”
沈鋒瞄她一眼,說道:“因此我們無能為力,只能期望會有人來救援。但愿有那么一兩個修士拼死沖出莽獸的包圍,向霧水城去求援。不然,我們只能等死。不過一旦救援隊趕到三江城,那么仍留在三江城那些不知好歹的莽獸,肯定會被斬殺,我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來向他們求救?!?p> 沈鋒開始對白瓊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家伙看起來不著調,一副享樂當下的樂觀模樣。關鍵時刻,她還是會思索一些比較深刻的實際問題。
聽到沈鋒的總結,白瓊捧著臉頰盯著火堆,悶悶不樂。
憂愁浮上心頭,白瓊很是納悶,苦惱道:“唉,我假期作業(yè)還沒寫嘞。下個月學宮開學我該怎么辦??!先生們會罵死我的?!?p> 沈鋒一怔,隨即忍不住道:“這么危險的情況下生存,你該關注的重點是這個嗎?你不該想想食物、水之類的東西該怎么獲得?”
鄙夷地看他一眼,白瓊似笑非笑:“嘖嘖嘖,寫完假期作業(yè)的人,跟我們就是不一樣,一點煩惱都沒有。就連說起話來都那么硬氣。”
沈鋒漲紅了臉,張開嘴,正想反駁。
他很快就閉上嘴,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從反駁。
的確,白瓊說的是事實,身為一名得獎狀無數(shù)、成績名列前茅的優(yōu)秀少年,沈鋒一直都有當天作業(yè)當天完成的好習慣。對他而言,拖延到第二天的作業(yè),那就類似于放太久的不新鮮魚肉。那時候重新拾起作業(yè)再寫,已經失去原本的味道,味同嚼蠟般的無趣,讓他激情全無,斗志全消。
難得一次沈鋒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白瓊心中得意,微微一笑。
忽然,白瓊靈光一閃,看寶貝一樣看著他,眼睛突然閃爍著發(fā)光的小星星,飽含期待問道:“小鋒,你是個學霸嗎?”
一聽這話,沈鋒哪能不知道這吃貨是想讓他幫忙寫作業(yè),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找我你找錯人。我是三江學宮一等學渣?!?p> “什么呀,沒想到你看起來那么優(yōu)秀,實際上卻那么弱啊?!卑篆傆珠_始發(fā)愁起來,她這模樣,讓沈鋒想起因為干旱而為來年的收成而發(fā)愁的老農民,那是真愁啊。
沈鋒眉毛抽了抽:貌似連作業(yè)都沒寫完的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吧?
“是啊,所以我從不復習,考試填試卷都是瞎蒙瞎考,作業(yè)也是隨便寫寫?!鄙蜾h嗤笑,“要不然,你以為呢?”
“原來這樣啊,那我完蛋了。”白瓊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她笑得很勉強,很凄涼,讓人心碎。
沈鋒的一番話,讓少女心如死灰,徹底絕了這個念想。
她卻不知道,真正的大佬,向來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