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陽光照在崖壁上,依稀可見散去的霧中,悄然浮現(xiàn)的兩大天然臺階,沿著“之”字型向下,是去往崖腳的天然通道。
而通道之間,也就是“之”字的夾縫中,盡是林立的尖刀巖石。
人們像搬運著食物的螞蟻們一樣,從崖壁上,沿著鉤索,排成串,馱著大包小包的食物、水與鋼鐵。
土生土長在這崖壁上的兒郎跟著長輩們從崖壁上攀下,兄長與前輩們已經(jīng)沿著繩子落在他的腳下,已經(jīng)有不少人到達了下一個天然臺階。
隊伍將登下最后一個臺階,到達深淵的前線營地。
普拉多是分工明確的,三大氏族皆有自己的獵人公會。同耀氏族公會主事生產(chǎn),獵人們的武器盔甲皆來自于公會師匠們手下,瑞鱗氏族面臨廣袤的萬千怪物主巢的邊界,所以瑞麟公會的優(yōu)秀獵手更多。
獵人們的食物、水、裝備、道具、陷阱,每天都由他們從山上運到谷地,運到公會前線營地。
而后生們也無一例外,需要在前線營地中通過煉金洗浴,進行專業(yè)鍛煉,成為怪物的敵人。
至于同耀氏本族的后生獵手,也都是要來瑞鱗氏或者希珀氏的營帳下鍛煉和工作,不過是不一樣的氏族而已,大家親如一家,瑞鱗和希珀同樣也有著在大聚落從事農(nóng)耕與商販的族人。
全氏族人口雖然可知,但每一個氏族聚落的人口都是流動且隨季節(jié)變化的,例如春季,就是所有物種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成長的旺季。獵人要捕殺更多野生幼崽,同時鍛煉自己的幼崽。
所以人類崽子們會在前線聚集。因為到了夏季,成長的怪物需要更多食物,這會威脅到獵人部落,而獵人則更需要新生的強力收割者來維持豐收,喂飽與自己合作的立蜥們。
這種隨季變化的生存競爭關系是哪里食物鏈都逃不開的協(xié)同進化的季節(jié)切片。
各氏族有著互相相通的大路,常年有人定期打理路面,鋪石子,行駛的拉車很少會在斜坡中打滑,就是下雨的時候需要小心前進。
跟隨著長輩們下山的少年郎抬起臉龐,天穹降下的晨光推開云霧,將金黃的光灑在他的臉上,他名為細剎。被煉金術接起斷肢的奇跡。
“細剎!”他的母親在不遠處的營帳下喊他。
而那身后的高大營帳群中,人們來去匆匆,人聲沸騰。
細剎走過去。
靠近后,被母親拉到身旁。
母親的臉色不太平和,顯然是被人惹到了。
“這個豪捫,真是不講道理,和你父親出發(fā)前,我把給你買的護具訂單交給他,讓他拿去大聚落給師匠們制作,我準備的礦石可都是上乘的,可現(xiàn)在他一點也不承認我們的交易,拖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完成,我懷疑他把那些礦石都吞了,細剎你進去好好問問,豪捫對你應該要友善不少?!?p> 細剎看著母親身后人進人出的營帳,點點頭,無奈地從那些魁梧獵人們的腋下鉆了進去。
還沒完全進去,細剎感覺自己被人整個都拎了起來。
接著是震耳的問責:“你小子今天來前線做什么?是準備來訓練了?你的裝備呢?嗯?!”
細剎半空里抬眼看,這個六十歲的老漢子正是豪捫大叔的哥哥豪格教頭。
“我、我今天就是來要我的裝備的!”雖然有些許害怕,但細剎還是清楚地說完了他的話。
“哦?你的訂單呢?”
“在這,”母親焦急地從手中拿出卷起的長毛紙快步過來,上面畫著盔甲與長矛的草圖,塞進細剎的衣服兜里,“豪格,讓我兒子進去?!?p> 漢子冷哼一聲,將細剎放下,扭身去向別的營帳。
黑湫湫的營帳里頭,幾個獵人們一片吆喝,終于把油燈都點了起來。
“今天天氣真是格外地潮濕!”
“別浪費油了,等再晚些把燈滅了一些吧,已經(jīng)夠亮了。”
人們這么罵罵咧咧地對話。
但總算讓營帳里又明晃了起來。
深處的大木桌上,做著一老男人,比起滿屋子的壯漢都要略顯年長。
他失去了一條左臂,嘴里哼著不知什么曲子。
一眼看到站在門簾前的細剎,他馬上滿眼笑意。
“過來過來細剎?!彼辛苏袃H有的一條細胳膊。
細剎木木地走到大木桌跟前。
老漢子站起來,大力地拍下細剎的肩膀。
這力道險些讓細剎扒到桌底,細剎疼得呲牙咧嘴不吱聲。
“昨天到的?”
“豪捫叔,我是昨天到的?!?p> “聽說你爸爸細木把你的腿……?”
“沒事了,一名煉金術師把我的腿接好了?!?p> “那家伙真不是個正常的家伙,竟然對自己的兒子動手,腦子里大概有什么問題?!崩蠞h子回避了煉金術師這個話口。
細剎捏緊了拳頭,脖子粗了一輪。
“好好好?!崩夏腥酥荒軣o奈回應,“看來這幾個月不只是又長高咯,脾氣也越來越像個男人了呢,而男人啊,就應該去打獵去?!?p> “豪捫老叔,我家的訂單呢?怎么回事,您偷偷告訴我吧。”
“唉呀,被截走了,大聚落里頭,不喜歡你父親的人太多了!”老男人又嘆一口氣,“尤其是跟著族長的人,他們不讓裝備師匠們動手?!?p> “這可怎么辦?”知道真相后的細剎一臉著急。
“聽著,”老漢子從桌下掏出一碩大的包裹,一把堆在細剎的身上。
接著又拿出一把鋼矛放在木桌子上,推來細剎面前。
細剎馱著這些堅硬的東西很難才能站穩(wěn),他看著桌上的矛滿臉疑惑。
“這是我兒子以前用的,我知道那單被截之后早就做準備了。”
老漢子一臉不舍地看著這碩大包裹,以及桌上那留著黑硬汗?jié)n、有著手紋的矛把。
“別告訴你母親,以她那張大嘴巴肯定要被我老婆知道的?!?p> 細剎不敢接受,他要放下卻被馬上阻止了。
“豪格他剛走,這里面沒有人注意我這里,你放心啦孩子。”
“不是,豪捫老叔,哥哥他留下來的東西不多……”
“唉喲,小子別提這些,我可快要反悔了,要不你今天就空手去教官跟前吧,???”
“……”細剎無話反駁。
老漢子接著說:“死人死去的作用就是讓活著的人更好活著,留著這一把沒用的鐵在家里,先祖?zhèn)儠袎魜砹R我的?!?p> “可…我該怎么和我母親說?”
“就說這是新的,和草圖上不一樣是因為師匠們搞錯了,我這個比她要的質(zhì)量只會更好,她開心都來不及,不會注意的……”老漢子最后看了一眼矛把上的汗?jié)n。
“如果嫌臟,就把他擦干凈吧?!?p> “您……”細剎鼻子發(fā)酸。
但老漢子面無任何動靜,甚至有著常人無法發(fā)覺的深層喜悅,但恐怕他的悲哀也更難被人發(fā)覺。
老漢子直視細剎的眼睛,像交出了一份最重的承諾。
“它一定會沾上強大怪物的血?!奔殑x十分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