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明哀
徐羲在這一個記憶中已經呆了整整五天。
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之前的他經歷的所有戰(zhàn)爭,基本上都是還沒有反應過來,戰(zhàn)斗就已經要結束了,然后他再被弄死,記憶結束。
而這一次,不要說戰(zhàn)爭結束了,他甚至連戰(zhàn)爭都沒參加,只是一直躺在病榻之上,感受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但這閑下來的時間,也讓徐羲有更多的時間去收集信息。
這五天里,徐羲已經大概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他現(xiàn)在身處的時代,位于明末,崇禎十六年。
這一年,一場巨大的瘟疫席卷了整個華北,影響范圍非常之大。
事實上,并不能說是這一年才流行了瘟疫,從崇禎六年到崇禎十六年,整整十年的時間,華夏大地一直在被瘟疫侵擾,死傷不計其數。
瘟疫事實上是一種統(tǒng)稱,徐羲并不相信這十年里,瘟疫的種類都沒有發(fā)生變化,如果真是這樣,那遠洋之外的英吉利提出的群體免疫理論,就更為可笑了。
徐羲相信,這十年里,人在產生抗體,病毒也在不斷變異,然后才造成了這些年的災難。
當然,明末災難太多,瘟疫已經不怎么能吸引人的注意,如果不是這次的瘟疫爆發(fā)在京師一帶,也許崇禎還不會這么重視。
這一次的瘟疫,百姓稱之為“疙疸病”,主要癥狀是紅腫,被感染者會出現(xiàn)全身中毒癥狀,最后死于休克及呼吸衰竭。
徐羲根據自身觀察,紅腫的地方是淋巴結,這么明顯的癥狀,病名已經呼之欲出了——肺鼠疫!
也就是帶走了中世紀歐洲三分之一人口,2500萬人性命的黑色死神!
即使是在徐羲身處的時代,醫(yī)療已經相對完善的華夏,鼠疫仍舊是甲類傳染病之首!要知道,就算是帶走了清朝兩任皇帝的天花,也不過是乙類傳染病。
面對這樣一場瘟疫,崇禎皇帝自然十分重視,他不僅下罪己詔,然后出千金,也就是上千兩白銀用以防治瘟疫,最后掩埋尸體,更是用了兩萬兩白銀。
只可惜,崇禎還是沒有意料到,這一場的瘟疫會如此嚴重,甚至成為了自己王朝崩塌的一個重要原因。
一年以后,李自成進京。
然而,李自成從陜西出發(fā),過黃河到山西,然后打太原就損失慘重,然后出長城,在出內長城寧武關時,遭到了劇烈的抵抗,區(qū)區(qū)幾千明朝守軍就殺傷了大量的農民兵。
當時李自成自己都猶豫了,光是打太原和寧武關就損失這么慘重,之后還有大同、宣府、居庸關、京師,這怎么打的下來?
當時他就想回陜西算了。
可是他沒有回,并且成功打破了京師,原因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就是因為崇禎十六年這一場瘟疫,整個京師駐軍死傷慘重,再加上還要調兵出去打仗,最后李自成兵臨城下之時,京師連守城墻的兵都不夠。
李自成在太原寧武關之所以會遭到如此強烈的反抗,是因為山西一帶的瘟疫已經過去,但京師就沒有,不然光憑李自成,怎么可能將皇太極兩次圍城都沒有打下來的京師打破?
所以有人說,明朝其實是因為老鼠才亡國的。
說起來也是命運,近三百年前,因為一場瘟疫,朱元璋活不下去了才去當和尚,最后他建立的明朝,也是在一場瘟疫的背景下拉下了帷幕。
徐羲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身處的,就是明朝追剿流寇的一支軍隊。
在這片被瘟疫席卷的大地之上,追剿流寇的軍隊滿世界追著流寇跑,而流寇又往哪里跑?
農民軍為了生存,就一定會往瘟疫災害嚴重的地方跑,因為只有在那里,才會有大量活不下去的百姓,才會有百姓加入農民軍。
但是在災害嚴重的地方,糧食又不夠,呆久了自己也可能被感染,他們就又要往糧草富足沒有瘟疫的地方跑。
但是在糧草富足的地方待久了,明朝追兵就來了,而且當地百姓也不見得會支持他們,于是他們又要往災區(qū)跑。
從陜西到山西,從山西到河南,河南到南直隸,南直隸又跑回河南,又往湖北、四川等地,農民軍在疫區(qū)和非疫區(qū)之間來來回回的跑,而明朝追兵也跟著來來回回的跑,如此反復橫跳,不染病才怪了!
而且不僅他們染病,因為這幾十萬人的流竄,更加助長了瘟疫的傳播,以至于今天徐羲看到的這番光景,一發(fā)不可收拾。
沒救了……
徐羲躺在草席之上,兩眼無神的看著營帳頂,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又聯(lián)想到自己已有的知識,更讓他感到了這個時代的絕望。
“你今天怎么這個表情?”突然有人問道。
“我好歹也是個染上瘟疫馬上就要死的人,弄出什么表情都不奇怪吧?”
徐羲不用看都知道來的人是誰。
趙大夫在徐羲身旁席地而坐。
“我回去想了想,你說的話確實有道理,我最近也在幾個營帳內試了一下,雖然效果不明顯,但是那幾個營帳內染病的士兵確實少了一些?!?p> “才五天你就試出效果了?”
徐羲撇嘴道,“那只怕是你的心理作用?!?p> “心理作用,你也學過心學?”
“王陽明那一套?我不學,我不僅不學王陽明,也不學朱熹程頤,我學的東西,你恐怕接受不了。”
看著徐羲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趙大夫也沒有再出言制止,相反還幫徐羲注意著周圍的情況,確定除了一些已經對生命失去希望的病人外再無其他人后,趙大夫才轉頭對說徐羲說道:
“你知道我對你剛才那番話是什么感覺嗎?”
“什么?”
“越認識你,就感覺自己越不認識你?!?p> “你在打什么啞謎?”徐羲說道,“五天怎么可能完全認識一個人,就像我也不認識你一樣?!?p> “確實?!壁w大夫點頭道,“和你說話真的很有意思,如果我們能相識在一個和平的年代,也許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p> “我不這么覺得。”徐羲始終擺著一副死人臉。
“隨便你怎么想吧。”趙大夫笑笑,不再說話。
“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毙祠酥惫垂纯粗耥?,忽然問道。
“你說。”趙大夫心不在焉說道。
“你把我留在這個記憶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徐羲轉過頭,看著趙大夫,眼里發(fā)出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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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鹿兩羲
這一章的觀點參考至上海師范大學的鄭寧老師。我知道這一章很水,而且最近的更新都很拉胯,主要是公司那邊突然把我拉進一個項目里,大半個月前我就收到了站短,結果到現(xiàn)在也沒時間寄出去。好在這個項目明天就結束了,而且有個五天的長休,那時候我就會把之前欠下的章節(jié)慢慢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