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千人一面
小天地內(nèi),緩緩塑起一座巍峨法像。
吳瑞的法天象地是一個身高百丈,長須飄散的老人,面容模糊不清,盤腿坐鎮(zhèn)天地中央,如同一座海面上升起的高山。
只是那座法像周身布滿裂紋,有幾分強弩之末的樣子。
從出現(xiàn)開始,身上就如同破敗古廟里的鍍金大佛,身上一寸寸剝落一些靈氣碎片,于是天地就像下著一場不急不緩的金色鵝毛雪。
吳瑞站在法相的手心中,俯視著整個小天地。
終于不必再遮遮掩掩,吳瑞一時想起了諸多往事。
化名吳瑞,這只是這個皮囊的稱號罷了。至于自己本身的名字,早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
在百年前,滄州的魔修還沒有被正道一并鏟除的時候,千面郎君這個名字也是其中兇名顯赫的存在。
七重天大圓滿境界,又是魔修煉魂一道上的持牛耳者。
因此在那山上有“找不到,打不過,殺不死”的三不名聲,讓一眾正道修士恨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甚至有些小宗門被他一人覆滅。
最后在數(shù)個宗門傾盡全力的合力圍殺下,同時其中包括一位八重天仙人,才終于將這位血債累累的魔頭陣殺。
吳瑞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五十年前的那一戰(zhàn),哪怕是現(xiàn)在想來也會后背發(fā)涼。
法寶手段盡出,仍然也看不到任何勝機,偶爾舍命在陣中撕開的幾條退路,也會被那位八重天的老王八隨手補上。
最后這顆七重天的頭顱,被那些修士們收下,變成一筆筆實打實的戰(zhàn)功和名望。
身死是真的,道消則不然。
在成為魔修之前,千面郎君也曾是一個道觀的小道童,無意間打碎了一個道君塑像,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本魔功秘籍。
按照秘籍上的修行方法,再加以自己的領悟,這才開辟了“煉魂”一術。
當然,第一次練魂的犧牲品,便是那座道觀上下十六人的魂魄。也是拜此所賜,才能在一夜之間提高一個境界。
隨著逐漸登高,千面郎君也對煉化魂魄更加得心應手,甚至以自毀大道為代價,煉化了自己的一魂一魄。
在那場圍殺的最后,主動催動自己魂魄離體,在身死之后,以一縷殘魂隱秘逃離,才留得一線生機。
最后按照曾經(jīng)布置的種種后手,才強行占據(jù)了現(xiàn)在這具名為吳瑞的肉身,更是花了幾十年的時間修行,加之曾經(jīng)的各種天材地寶,才硬生生堆砌出現(xiàn)在這個六重天。
但也就是達到六重天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修行似乎已經(jīng)走到斷頭路,達到了這副皮囊的極限,難以再有所寸進。
因此,只有換一副更好的皮囊,才能重回境界巔峰。
原本千挑萬選看中的,是那個新晉宗門的宗主薛天成,年紀輕輕的五重天劍仙,可以算得上天賦異稟,而且宗門中只有兩人,奪舍了之后一時半會也不會露出馬腳。
但是沒想到,之前假借玉花宗弟子身份與其接觸時,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合適的容器。
原本只不過是猜測而已,在真正交手之后,吳端便確定,那個龍傲天宗的副宗主賀清,雖然境界要低上一籌,但她才是真正的天賜福緣之人。
如果能奪舍此人,花上幾十年重新修行,那么不僅能重回七重天,甚至連曾經(jīng)巔峰時期也望而卻步的八重天瓶頸,或許也能水到渠成的破開。
想到這里,吳瑞心情極好,居高臨下的看著腳下兩人。
六重天。虛相小天地。甚至拿出了那尊哪怕破損極多也依然不容小覷的法象。
雖然和百年前的自己天差地別,但對上初出茅廬的這兩人也綽綽有余。
薛天成望著眼前大如山岳的金色法相,緩緩閉上眼睛。
心無雜念,一劍開山……
……這是枯心譜開篇所記,薛天成自忖暫時還做不到如此境界。
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千軍之中取大將人頭。
如果能直接斬殺吳瑞,或者說魔頭千面郎君,小天地和法相便會不攻自破。
薛天成張開眼睛,盯住被法像護在手心中的吳瑞。
吳瑞指著自己的脖頸,挑釁的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仿佛是在無聲的說,朝這砍。
薛天成松開手中劍柄,讓那柄入海瀆自動懸浮在身邊,然后身形下沉,一襲白衣直奔而上。
同時,賀清周身出現(xiàn)一座雷池,紫金色的雷漿翻涌。池中緩緩浮出九根環(huán)繞五雷正法的矛槍。
九根短矛在雷電淬擊下不斷顫動,彼此之間又有紫電相互牽引,道意無窮,讓人望而生畏。
最后,賀青在從袖中又捻出一張古樸符箓,在空中燃燒成灰后,雷池中就突兀出現(xiàn)一尊高大的披甲力士,站在沸騰的雷漿中,俯身握住那些雷矛,依次擲出,聲勢驚人,如同天空中橫掛了數(shù)道長虹。
那些如同雷霆萬鈞的短矛,哪怕是那尊仿佛金剛不壞的法像,也無法將其視之無物,不得不出手抵擋。
高聳入云的法相用右手接下那些雷矛,掌心便如同春雷陣陣炸響。
九根短矛沒入法象掌中,連成雷陣,一時間紫光大盛,從手掌攀上手臂,一直纏繞到肩膀位置才有所衰弱。
護住吳瑞本體的左手,以及被雷法法陣困住的右手,法相的兩只手臂都無力阻攔薛天成的逼近。
終于,原先盤腿坐臥的法相,轟然站起,身形再次拔高數(shù)十丈,抬腳對薛天成重重踏下,整座東陵石都仿佛震了一震。
薛天成順勢攀躍而上,在法相的身軀上奔行,身側長劍劍氣萬千,在那尊法像金身裂紋中注入縷縷劍氣,讓那尊原本就已經(jīng)破碎的金身更加稀碎幾分。
吳瑞也不阻攔,小打小鬧,這點折損,既然傷不到大到根本,自己就還看不上眼。祭出這尊已經(jīng)破敗不堪的法相,原本就是為了再多看幾眼兩人手段根腳而已。
但對于薛天成而言,在本身劣勢的情況下,才更要細水長流,能占一分便宜就占一分。
等到薛天成站到那尊法像左手手掌上,和吳瑞面面相對時,已經(jīng)過了半柱香時間,薛天成身上劍氣已經(jīng)攀至頂峰,整個人如同一柄剛剛出鞘的利劍,鋒銳無匹。
沒有給吳瑞說話談笑的機會,薛天成抬手便是一劍。
這一路上枯心溫養(yǎng),因此劍氣,劍勢,劍意,劍心皆純粹內(nèi)斂。一劍斬下,看似無聲無息,比不上賀清的五雷正法聲勢浩大,但其中卻蘊含了枯心譜的劍道真意。
將那吳瑞連同巍峨法相的金色手掌一起斬為兩半。
只是片刻之后,吳瑞被居中展為兩半的身體,兩側分別生出那種詭異的黑霧,相互牽扯,最終又重新合二為一。
“好劍法?!鼻胬删约簺]有留下一絲痕跡的面孔,滿目笑意,比起看到自家晚輩修道有成的長者,更像是無意中看到一件上好貨物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