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托付

　　噼咔——

　　狂雷穿梭的利刃，幻影箭陣的箭矢，同時撲向各自的目標。

　　但早有準備的杰瑞顯然更好控制出手力道，破曉順利投出去了。

　　而塔妮婭在領域解除的瞬間用力過猛，弓弦脫手，后續(xù)的箭矢沒能正常射出。不是力道不對，就是位置不對。

　　結(jié)果是帶電的破曉搶先一步，正中塔妮婭身后波耶西亞的雕像，把杰瑞拉出了箭陣！

　　嗖嗖嗖——

　　杰瑞腿上仍然吃了好幾箭，但不影響狂雷穿梭的拖拽速度。

　　“什……”

　　形勢突變，塔妮婭急忙收起魔法陣。

　　然而為時已晚。

　　在她剛好能動的瞬間，杰瑞從她身邊飛過，劈手捉住她的脖子。

　　順勢勒??！

　　“呃！”

　　兩人摔倒了。杰瑞的左腿直冒血，兩手不松勁地勒住塔妮婭的脖子。

　　“這回你跑不掉了吧，狐貍！你的箭陣是不是把魔力都用得差不多了？”

　　“你……咳咳！松手！”

　　塔妮婭拼命掰杰瑞的胳膊，怎奈掰不動。杰瑞本想一口氣勒死塔妮婭，可惜自己體力也有點跟不上。

　　兩人就這么在地上較勁。

　　“可以了，都停手?！?p>　　波耶西亞從空中飄然落在雕像上，發(fā)出命令。但是地上的兩人都沒有聽。

　　呼——

　　他的身體爆出一道紫光，撞上兩人，硬是把他們撞開。

　　“都聽不懂話嗎！？”

　　厲聲喝道。這回兩人是不得不停手了。

　　“波，波耶西亞大人，”塔妮婭咳嗽著爬起來，“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

　　“已經(jīng)夠了，塔妮婭。”

　　塔妮婭不解地望著她的主人。波耶西亞則看向了杰瑞。

　　“你的力量有點意思，凡人。我甚至感覺到有些熟悉?！?p>　　“我也不是……第一次跟魔神打交道了，熟悉是正常的?！?p>　　杰瑞起不來了。塔妮婭的魔法已經(jīng)失效，腿上的箭矢已經(jīng)消失，留下一個個窟窿。

　　他咬著牙，用恢復術(shù)緩和傷口。

　　“原來如此?！辈ㄒ鱽嘃c頭道，“但比起你的力量，我更欣賞你的精神。能在絕境中找到生路，這份意志我很喜歡?！?p>　　魔神附身的尸體里，紫色的魔光逐漸融入雕像。尸體無力地掉下去。

　　雕像卷起不詳?shù)淖仙?，雙眼發(fā)出燃燒的紫焰。

　　“看在這個份上，我允許你成為我新的勇士。你怎么說？”

　　“什么？”

　　塔妮婭聽到了她這輩子最害怕的話，驚恐地走上兩步，仰望著雕像。

　　“波耶西亞大人，您這意思是……”

　　“我沒有和你說話，塔妮婭?！辈ㄒ鱽啽涞鼗卮穑敖苋?，我在聽你的回復。”

　　“我沒工夫當你的勇士?！?p>　　疼痛剛有所緩和，杰瑞就沒了魔力，只能坐著休息。

　　他輕輕揉著腿，這才抬頭看了眼雕像。

　　“……我只是想讓你用力量刺激我的靈魂?！?p>　　“呵呵呵呵，真是個有想法的凡人。也好。”

　　一道光束從天而降，籠罩了杰瑞，在他身下創(chuàng)造了一個魔法陣。

　　“那就來看看你是個什么東西吧！”

　　魔法陣的符文快速旋轉(zhuǎn)，杰瑞腳下的光芒急劇變大，似乎要把他吞沒。

　　“唔，來了！”

　　波耶西亞的力量溢出魔法陣，穿過杰瑞的肉體，直擊他的靈魂。

　　但是并沒有疼痛感。杰瑞已經(jīng)咬緊牙關(guān)準備好了，卻沒有感覺身體哪不舒服。

　　相對的，一段段陌生的言語正不斷浮現(xiàn)。

　　他想起來了。想起了某種……能力，姑且這么說吧。但這個是……

　　“果然啊。”

　　魔法陣的光芒很快消退，波耶西亞發(fā)出品鑒的聲音。

　　“……有點像……”

　　“像？像什么？”

　　“沒什么，我自言自語而已。今天就這樣吧，我得回去了。這地方真讓我不快。”

　　“請等一下，波耶西亞大人！”

　　眼看杰瑞的事辦完了，已經(jīng)站了半天的塔妮婭才斗膽向波耶西亞發(fā)問。

　　“我，該怎么辦？您終究需要一位勇士，需要一位代言人。我……”

　　“你？”

　　波耶西亞的雕像明明不會動，但那跳動的火焰讓塔妮婭感到，魔神正瞪著她。

　　“你的意思是讓我選一個失敗者當勇士？讓別人把這名頭施舍給你嗎?。俊?p>　　“這，不……我不是……”

　　“真讓我失望透頂，塔妮婭！我在你身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值得稱道的東西！你喪失了爭強好勝的意志，根本不適合做我的勇士！”

　　“這，這……”

　　“我厭倦了你的靈魂，你也不再是我的信徒了！滾吧！”

　　說完，雕像的光芒一齊爆散，無影無蹤。雕像還是那冰冷的雕像。

　　而塔妮婭傻在那里，一動不動。

　　*****

　　“喂，你還好吧？”

　　杰瑞有點可憐塔妮婭了。剛才的殺心消失殆盡，這女人已經(jīng)死了。

　　一個人信仰崩塌大概就是這樣。雖然波耶西亞說不稀罕她的靈魂，但她現(xiàn)在就跟魂被抽走了一樣。

　　太陽埋下了半個身子，昏黃的陽光在倒霉的前勇士身上留下孤零零的影子。

　　半晌，這影子動了兩下，走了兩步。

　　“塔妮婭？”

　　杰瑞叫了她一聲。一直躲在一邊的莎莉茵也走過來。

　　姐妹倆四目相對。

　　“塔妮婭。”

　　莎莉茵不帶情緒地說著姐姐的名字，有點猶豫，還是慢慢伸出了小手。

　　啪——

　　被打開了。

　　“你想干什么？可憐我嗎？我不需要！”

　　塔妮婭的怒火和不滿都噴在莎莉茵的臉上。她歇斯底里，又突然轉(zhuǎn)向杰瑞。

　　一時說不出話，只能瞪著他。

　　“別鉆死胡同了吧？”杰瑞的腿不疼了，勉強站起來，“既然都結(jié)束了，帶著妹妹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不香嗎？”

　　“你懂什么??？閉嘴！”

　　塔妮婭扯著嘶啞的聲音，幾步踏到杰瑞面前，甩下了一溜淚珠。

　　“我從小就被魔神選中了！我的父母，家人，都是波耶西亞大人的信徒！我跟這個打小就一言不發(fā)，不知道想什么的傻妹妹不一樣！我是天選之人！”

　　“什么天選不天選的？冷靜點，波耶……”

　　砰——

　　杰瑞話沒說完，塔妮婭一拳捶在他臉上，把他打得坐下。

　　“你叫我怎么冷靜??？我為了成為波耶西亞大人的勇士獻上了一切，一切?。∥以诿妹妹媲皻⑺懒烁改?，又拿妹妹當祭品，但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啊！”

　　她恐懼，她尖叫，她拼命地撕扯頭發(fā)，哭喊。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忽然她停住了。像是恍然大悟，又開始笑。

　　“對啊，哈……”

　　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對啊，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我得找回波耶西亞大人的青睞，我要完成他的命令！”

　　偏執(zhí)取代了理智。在塔妮婭的眼中，杰瑞只看到無盡的瘋狂。

　　“你還沒鬧夠嗎？”

　　“波耶西亞大人說了，我們?nèi)齻€必須死一個！所以我去死好了！趁現(xiàn)在波耶西亞大人剛走沒多久，我的靈魂一定會前往大人身邊！一定是這樣！”

　　瘋了，這個女人終于瘋了。

　　就算魔神的信徒死后會前往魔神的領地，但人家波耶西亞剛才親口把你開除了，你怎么可能去的了？

　　“收手吧塔妮婭，”杰瑞又費力地起了身，“那只是你的一廂情愿罷了。你難道對自己這條命毫不在意嗎？”

　　“我的命？我的命早就是波耶西亞大人的！”

　　“那至少想想莎莉茵吧？”

　　“胡扯！我對她……”

　　“沒有感情？你敢這么說？那為什么獻祭的時候你沒有先獻祭她？如果你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想要博得波耶西亞的歡喜，不該率先獻祭自己的親人嗎？”

　　……

　　喧囂的祭壇突然被寂靜籠罩了。塔妮婭瘋狂的表情凝固成了驚愕。

　　沉默了許久，她的手垂了下來。

　　“你想說什么？想說我對莎莉茵還有眷戀？”

　　“我就是這個意思?！?p>　　杰瑞說得非常坦然。因為他現(xiàn)在很清楚，塔妮婭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有假。

　　這應該是波耶西亞的力量刺激靈魂后，自己學會的新能力吧？能判斷對方說的話是不是與內(nèi)心的想法一致。

　　就叫“波耶西亞的直感”吧，真是個不起眼但很有用的能力。

　　塔妮婭還在搖頭。

　　“不可能！我可是連父母都……”

　　“那樣的話?！?p>　　杰瑞指向莎莉茵。

　　“你敢看著你妹妹，敢正視她的臉嗎？”

　　“什么？”

　　塔妮婭倒是很聽話，慢慢轉(zhuǎn)向了莎莉茵。

　　說起來，她很久沒直視妹妹的眼睛了。

　　果然還是跟過去一樣。

　　木訥，空洞，不像是活人能有的眼神。

　　塔妮婭苦笑起來。

　　“我還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從小就是這樣，你總是一言不發(fā)?！?p>　　因為不明白，所以不想問，不想理解。說著“你怎么樣我都無所謂”的話。

　　明明心里就不是那樣想的。

　　痛哭的姐姐慘笑著流淚，沒有表情的妹妹又伸過了手。

　　“塔妮婭，我們回家吧?！?p>　　“是嗎……”

　　塔妮婭抹掉眼淚，沒有碰莎莉茵的手。

　　退后幾步，轉(zhuǎn)向了杰瑞。

　　她現(xiàn)在的表情好看多了。

　　“我承認你說得對，杰瑞，但我也不打算改變想法。這是我選的路，我必須走下去。”

　　“差不多得了吧？這種事也要堅持？”

　　“你理解不了，我也不需要你理解。但有一件事，希望你答應?！?p>　　說完，塔妮婭平舉雙臂，迎向西邊那落寞的太陽。

　　身邊現(xiàn)出四個紫色光球。

　　“莎莉茵，就拜托你照顧了。”

　　猛然意識到不對的杰瑞和莎莉茵正要跑過去。塔妮婭卻是連退幾步，光球都化作束縛劍。

　　然后飛向她的身體。

　　噗嗤——

　　四把劍穿過胸口，在她倒地的同時消失。

　　*****

　　杰瑞慢慢走到塔妮婭身邊，發(fā)現(xiàn)她死透了。

　　而莎莉茵還是沒有表情，沒有反應。只是那雙空洞的眼睛，在塔妮婭的尸體上目不轉(zhuǎn)睛。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杰瑞相信她一定有感情，只是不善于表達。

　　既然人家姐姐都那么拜托了，也不好放著她一個人。

　　站了一會兒，杰瑞碰了碰莎莉茵的手，她沒有拒絕。于是杰瑞扶著她的肩膀。

　　“你愿意跟我走嗎？”

　　“嗯。”

　　女孩答應了一聲，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姐姐的尸體，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對了，杰瑞想起來，這時候正好可以用波耶西亞讓自己回想起的那個能力。

　　準確地說不算回想起。他記得自己應該已經(jīng)用過兩次，就是萊迪婭和茱蒂斯死后。

　　那時他精神恍惚，但對自己的行為還有點模糊的印象。

　　而現(xiàn)在他完全知道該怎么做了。

　　張開雙手，杰瑞將恢復些許的魔力都投入進來。

　　“由生至死，由彼至此。我等，征戰(zhàn)一生，得見明燈，停留片刻，以聞回聲。”

　　明亮的光芒出現(xiàn)在塔妮婭身邊，包圍著她。

　　“諾德的女人，塔妮婭，

　　“其人，暗匿刀鋒，

　　“其心，通貫始終，

　　“其死，至親禁聲。

　　“愿你在無盡的疆場，找回失落的理想。愿你擺脫卑微的死亡，奪取新的榮光?！?p>　　如同祭司般的吟唱之后，從塔妮婭的身體中升起一道溫暖的光芒，逐漸升高，縮小。

　　現(xiàn)在杰瑞知道，那是塔妮婭的靈魂，是被自己超度的。

　　莎莉茵仰望著慢慢消失的靈魂，仿佛被永久凍結(jié)的臉龐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你做了什么？塔妮婭她去了哪兒？”

　　這個說實話，杰瑞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有超度靈魂的能力。難道自己過去，或者說前世當過祭司？

　　至于塔妮婭的去向，既然她被波耶西亞拋棄了，也許會去松加德？

　　姑且也算是英勇奮戰(zhàn)過。

　　“她應該是去了一個好地方，我想是的?！?p>　　“哦?！?p>　　莎莉茵也不追問。兩人休息片刻，一起挖個坑，埋葬了塔妮婭。

　　“咱們走吧?！?p>　　牽著莎莉茵的手，杰瑞走下山去。

　　希望天黑前能到風盔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