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從蔣師傅家出來,就回城里的服裝店了。
昨天說好了,和陶潔一起回父母家,商量去她家的事情。陶潔下了班會來服裝店,和他一起回家。
廠子離市區(qū)遠(yuǎn),陶潔平時(shí)上班,中午就在廠里食堂吃,高崎就在店里吃,平時(shí)也沒時(shí)間回家。
高崎昨晚給他媽打了電話,說今天中午和陶潔一起回家。
知道他們中午回來,高崎媽就在家里包好水餃,等著兒子跟媳婦回來,一起下了吃。
陶潔人漂亮,性格也好,不像別人家媳婦那般的小心眼兒,到了婆婆家斤斤計(jì)較。人也勤快,來家就下手干活,拖地收拾屋子做飯,從來都不閑著,也沒拿自己當(dāng)客人。
和上一世一樣,對這個大兒媳婦,老兩口是說不出來的滿意。
唯一的遺憾,就是人家閨女家父母,不同意這門親事。為這事兒,高崎爸媽也犯愁。
這會兒聽說陶潔爸媽同意了,不止陶潔高興,高崎爸媽也高興,算是去了一塊心病。
婆媳倆都真心換真心,處的跟娘倆似的,高崎也就敢晚上把陶潔一個人留在他媽家,推脫店里有事兒,去一下就回來,單獨(dú)跑出去了。
他出去,不是因?yàn)榉b店真有事,也不是和岳帆他們?nèi)ス砘?,還是為了蔣師傅的事。
這個事他不出面,蔣師傅還是會和上一世一樣,在廠里落個不好的名聲。
蔣師傅那么好一個女人,就算沒有陶潔這層關(guān)系,高崎也不忍心看著不管。
供應(yīng)處那個劉處長,他不認(rèn)識。但有一點(diǎn)他心里清楚,這世上的好人,大都怕壞人。像劉處長這樣的人渣,雖然不能算好人,一樣也怕壞人。
高崎不欺負(fù)好人,在唐城量具的好人眼里,還算不上壞人,不見得可以讓劉處長害怕。
他得找個在唐城量具人人都怕的痞子,和他一起去嚇唬劉處長,才能鎮(zhèn)住他,讓他再也不敢去找蔣師傅,甚至提也不敢再提這件事情。
自在城中村打了那一回架,高崎在唐城的痞子圈里,已經(jīng)有名了。
服裝店主要靠胡麗麗,岳帆有事找他,他也跟著去。
岳帆也不是痞子,基本不干欺負(fù)人的事情。用他的話說,叫替天行道。
只要不違背良心,高崎就跟著去,有時(shí)候也背不住和別人干架。
如此一來,他的名聲,在唐城的痞子圈里,也就有一號了。
唐城量具的好人不知道他,廠里的痞子們,都是和社會上的痞子圈通著的,他們都知道高崎。
他這時(shí)候找個廠里的痞子幫忙,估計(jì)不管找誰,大家都會給他這個面子。
唐城量具人人都怕的痞子,自然就是老摩托趙國棟莫屬了。這小子是本廠子弟,從小到大,干過的壞事數(shù)不勝數(shù),早就臭名遠(yuǎn)揚(yáng)了。
高崎和趙國棟一直沒什么來往,但他知道,老摩托喜歡堵博。
在唐城量具的單身宿舍里,住著個叫劉強(qiáng)的痞子,在廠里也很出名。劉強(qiáng)可以算五毒俱全,在自己宿舍里,常年設(shè)個賭局,從當(dāng)中抽份子錢。
高崎就騎了陶潔的踏板,直接奔劉強(qiáng)的宿舍去了。
工廠的單身宿舍,都是門對門的筒子樓,基本沒人管理,亂糟糟的。樓道里也沒有燈,到了晚上黑漆漆的,不是住在這里,或者是經(jīng)常過來的熟人,沒人敢進(jìn)來。
唐城那些犯了事的痞子們,也喜歡跑到這城郊結(jié)合的三不管地帶,躲避警察的追捕。
高崎摸著黑上了劉強(qiáng)住著的三樓,再摸著黑走到走廊最里面,在南邊那個門口停下來,敲了敲門。
好一會兒,門打開一條縫,露出半個臉來。
那張臉高崎不認(rèn)識,對方好像也不認(rèn)識他。
“找誰呀?”那人一臉厭煩地問,聲音不大。
“趙國棟?!备咂橹换卮鹆巳齻€字。
“你是誰?”那人又問。
“高崎。”
這句話管用,那人整個臉就露出來了。
“這里沒有姓趙的。”他回答高崎。
“你去和劉強(qiáng)說,高崎來了?!备咂槔淅涞卣f。
那人還想在門口擋著,高崎推他一把,把他推到一邊去,自己走進(jìn)去。
屋里燈光昏暗,七八個人圍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沒有撲克牌也沒有麻將,只放著幾個帶蓋的陶瓷杯。
這是一種賭點(diǎn)的游戲,解釋起來挺復(fù)雜,帶蓋的陶瓷杯子,就是賭具。
而趙國棟,就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上。
高崎就回過頭來,照著那個開門人的腦袋,扇了一巴掌,“啪”一聲脆響。
“你不說沒姓趙的嗎?”
對這種小痞子,越客氣他越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只有比他還橫還狠,他才怕你。
那人挨了高崎一巴掌,竟然沒敢還手,乖乖躲到一邊去了。
屋里本來亂哄哄的,這下就立馬靜了下來。
顯然,里面好多人都認(rèn)識高崎,沒人敢出聲。
“趙國棟,你出來一下?!备咂檎驹陂T口,對老摩托說。
老摩托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恐慌,坐在那里沒動地方。
一邊劉強(qiáng)就過來了。
“高哥,給個面子,這里可不適合打架。”
高崎和老摩托之間的梁子,好多人都是知道的。
高崎看看他,冷著臉說:“誰告訴你我要打架?”
就不再理他,對著老摩托說:“我找你有事,不和你打架。我在門口等著你。”
說完了,直接出門,在走廊另一頭等著老摩托。
他知道,老摩托不敢不出來。
不出來,等于是他認(rèn)慫。認(rèn)慫他也不敢不出來。
如果高崎真是找他有事,駁了高崎這個面子,日后高崎就不會是一個人過來找他。如果高崎把岳帆、老虎他們也一起帶過來,他就得有麻煩。
果然,時(shí)候不大,老摩托出來了,在門口東張西望的,有點(diǎn)小心謹(jǐn)慎的樣子。
高崎就在走廊另一頭,打著了打火機(jī),照亮自己的臉,然后再沖老摩托招招手。
老摩托就過來了,走到高崎面前問:“什么事兒?”
高崎用打火機(jī)照亮自己這一邊,就是為了讓老摩托看清楚,就他自己,不是來找他麻煩的。
“幫我找個人行嗎?不白用你。”高崎就回答他。
“誰啊?”老摩托問。
“供應(yīng)處劉處長。”高崎說,“你給我?guī)蛶颓?,?zhèn)鎮(zhèn)他?!?p> 趙國棟問:“你高哥出馬,還用的著我?guī)兔Π???p> 高崎認(rèn)真說:“在唐城量具,你名聲比我好使?!?p> 高崎都夸他名聲大,老摩托就有些得意了。
“到底什么事兒?。俊彼麊柛咂?。
聽語氣,是愿意給高崎幫忙了。
“你跟我去就行了,”高崎說,“我不是想真動手收拾他,嚇住他就行?!?p> “好吧,我給你這個面子?!?p> 老摩托就跟著高崎走了。
他倒是不想給高崎這個面子??筛咂樯砗笥幸粠蛥柡Φ苄郑S便拿出一個來都不是他敢得罪的。
不給面子,高崎不用親自出面,隨便找個人,他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劉處長住的宿舍區(qū),離單身宿舍也就幾百米的距離。高崎把陶潔的踏板就放在單身宿舍的樓下,一路和老摩托走過去。
走在路上,高崎掏出煙來,和老摩托一人一支點(diǎn)上,邊走邊說他為什么要找劉處長。
“我有個遠(yuǎn)房的姨,家里遇上點(diǎn)難事兒,借了這家伙點(diǎn)錢,現(xiàn)在還不起。這家伙就想讓我姨拿身子還他,天天去騷擾我姨。我就是想嚇住他,讓他以后不敢去找我姨。”高崎就告訴老摩托。
他不想讓老摩托知道,他說的這個姨,到底是誰。
“就這么點(diǎn)事兒,還用咱們親自去。你早說一聲,我找倆小兄弟就辦了。”老摩托說。
兩個人一路走著,抽著煙說話,遠(yuǎn)處看著,就跟兩個好朋友差不多。
沒一會兒工夫,就到了劉處長家的樓下,兩人直接上樓,到門口敲門。
一會兒門開了,里面出來一個人,五十來歲,挺黑的國字臉,長得很敦實(shí),給人一種老誠嚴(yán)肅的感覺。
這人正是劉處長。
劉處長在唐城量具也算挺出名,高崎對他有印象。
劉處長的出名,是因?yàn)樗暮啒愫托㈨槨?p> 他平時(shí)總穿一身洗的有些發(fā)白的滌卡中山裝,騎個銹跡斑斑的老式彎把大梁自行車。都二十一世紀(jì)了,誰還穿滌卡中山裝,打扮的跟進(jìn)城務(wù)工的農(nóng)民一樣?
所以,在唐城量具的職工們心里,劉處長是最簡樸的干部,應(yīng)該和貪污沾不上邊。
可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么個人,后來出了事,從他家的床鋪下面,搜出來的錢有幾十萬。都是一萬一沓地綁著,整齊地鋪在床鋪下面的。感情這家伙每天都睡在老頭票上。
高崎是真不知道這個梗。要是知道,說不定還會惦記著再訛他些錢出來,給蔣師傅還債用。
劉處長的另一個好名聲,就是孝順。
據(jù)說他爹是個酒鬼,頓頓飯都得喝酒,誰都勸不住。
劉處長父母家住在城里,每個禮拜天,他都會去城里看父母。去之前,到街上的小賣部里,花十二塊錢買一捆啤酒,綁在那個老式彎把自行車后架上,馱了給他爹喝。
為了他爹少喝點(diǎn)白酒,他才每個禮拜天馱一捆啤酒回去,讓他爹喝啤酒,這樣攝入體內(nèi)的酒精量就會少一些。
在唐城量具的小賣部里買啤酒,一捆十二瓶,比在城里買要便宜兩塊錢。
為省這兩塊錢,劉處長就在自家這里買好了,騎自行車馱二十里地,到城里他父母家去。
從表面看,這還真是個勤儉樸素的好官,大孝子。
高崎不關(guān)心這些。他只知道他借錢給蔣師傅,又趁機(jī)欺負(fù)她,蔣師傅不愿意和他了,他又逼著她還錢。
這就叫趁人之危,欺負(fù)良家婦女,不是好東西!
劉處長看到門口站著兩個他不認(rèn)識的年輕人,也是嚇了一跳。
高崎他不認(rèn)識,那個高崎身邊的矮個,他還是很快就認(rèn)出來了,唐城量具有名的小痞子,老摩托趙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