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下得快，冷少君更快。
棋盤上，四個空角大場，陸澤占其三，又將四方銀邊全部占據(jù)，棋間局勢一目了然，其實已經(jīng)不用下了。
一只翠鳥悄然飛至棋盤上空……
碧玉臺兩側(cè)，立起數(shù)面巨大的講棋枰。
兩位棋博士盯著桌上的黃澄澄的玉盤。
那是書院的天階法寶——觀知鏡。
能由翠鳥實時將現(xiàn)場的景象傳到盤中，更高階的，甚至能聽到聲音。
觀知鏡忽然一亮。
第一場可供觀禮眾人欣賞的弈局出現(xiàn)了。
兩位棋博士定睛一看，皆有些傻眼。
“怎下得如此之快?！?p> “不對勁啊，這黑旗已經(jīng)贏了……”
“還有必要上坪嗎？”
“怎會相差如此懸殊？”
“……”
兩位棋博士低聲議論，旁邊兩名力士已經(jīng)手舉棋叉，快速地將巨型棋子擺上。
旁邊束手而立的公公低聲道：“這是九殿下的意思……”
“……”
兩位棋博士恍然，旋即開始講解起來。
講棋坪兩側(cè)，已標(biāo)上兩個名字。黑：李平安、白：冷少君！
十幾手過后，眾皆嘩然。
……
場外哄笑聲四起。
場中諸位棋手卻未聞到一絲聲音。
棋試與琴試不同。
棋試講究靜，場間布有隔音陣法，以免觀眾擾亂棋手心神。
啪！
陸澤棋下得快，嘴也不閑著。
“聽說你昨晚又去傷人了？”
冷少君不答。
啪！
陸澤一子拍在角上。
冷少君一哆嗦，棋子當(dāng)?shù)囊宦?，落至棋盤，沒頂住。
陸澤冷笑，再次侵入，裁判已經(jīng)看不下去了，正要宣布勝負(fù)，就聽陸澤忽然說出一個名字。
“我剛才提到帝姬洛凝的時候，你為何眼神閃爍？”
帝姬洛凝？裁判面容一肅，立刻閉嘴。
惹不起，愛咋咋地吧。
冷少君仍不答話，只是手執(zhí)白子，不知該往哪下。
棋盤上，黑棋如黑云蓋頂，處處開花，哪里都是死路，這棋怎么下？
冷少君心一橫，捻起陸澤的黑子，放到邊角。
這是執(zhí)子認(rèn)輸之意。
眼巴巴看著棋裁判，誰知裁判卻閉上雙眼，裝作沒看到。
冷少君都快哭了。
此人勢力如此之大？難怪他行事那般肆無忌憚。
啪！
陸澤打劫，一道明亮的劍意閃出，直刺冷少君心魂。
“你不說，老子也知道，你求親的對象是不是洛凝？今天老子就告訴你，別他娘做夢，趕緊滾回大雪山！”
“……”
冷少君膽寒心驚，眼神四下亂飛，哆哆嗦嗦捻起一枚棋子，就要應(yīng)劫，陸澤又一瞪眼：“昂？”
冷少君再也忍不住，索性一掀棋盤，一溜煙不見了。
出了隔音法陣，聽到滿場大笑，冷少君掩面而走，陸澤幫著裁判，將棋子盡數(shù)撿起來，負(fù)手出陣，風(fēng)度翩翩。
雖然諸多觀禮人看不清二人面孔，但這番氣度，一望便知。
冷少君推枰認(rèn)輸，實在太失禮。
講棋坪上兩位棋博士也舒了一口氣——實在編不下去了。
青嵐劍宗觀禮處更是熱鬧非凡，而反觀大雪山則是鴉雀無聲，萬敇一臉凝重。
冷少君被奪貂之事，大雪山人盡皆知，此次棋奕初試便遇見李平安，若說沒有人暗中指示，誰信？
圣皇到底何意？
正思慮間，冷少君已經(jīng)回來，滿面通紅，額頭見汗，早已沒了以往的跋扈模樣，惶惶如喪家之犬。
“萬長老，快快去求親，以免徒生變故，楓山問劍我不參加了……”
萬敇冷哼一聲，理都沒理她，大袖一甩，飄然離去。
……
邁著悠閑的步子，陸澤回到觀禮臺。
此刻劍宗眾人，除了流云峰的幾位師姐祝賀，竟無一人再次發(fā)聲，與方才熱切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
嫉妒？不屑？
皆有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貨從不與眾人交往，不得人心罷了。
尤其在雍泰一幫人的傳播下。
李平安這個名字，已經(jīng)成了仰仗自己修為精深和背景，孤高狂傲、狂妄無禮、目中無人的“修二代”了。
此番仙壽會，挑選的內(nèi)門弟子無不年紀(jì)輕輕，修為精深，堪稱劍宗三代翹楚，誰又沒幾分脾性？
憑什么你就比他人都出眾？
偏偏不服你！
就不讓你太張狂。
眾人這番心思，陸澤可不知道，二世為人，又融合了“前身”的一些脾性與氣魄，臉皮早已厚如磚墻。
外加他已領(lǐng)悟了自己的“順心意”，做事更為肆無忌憚，若不吃一次大虧，恐怕難以回頭。
“陸……李師弟……”
柳雨萍抱著貂兒迎上來，陸澤哈哈大笑，得意忘形，便想拉起她的小手，猛然又想到這并非前世，不可不顧及女子感受，稍一觸碰，又縮了回去。
雖說修行人不太注重禮法，但此番行為也足堪驚世駭俗，當(dāng)眾要牽手，眾撒狗糧，著實令人憤怒，而柳雨萍低眉垂眼的羞澀模樣，更使諸多男弟子醋意大生。
已有人恨恨發(fā)聲。
“無恥！”
“賤人……”
“……”
柳雨萍心中早已慌亂，但她著實是個勇敢的女子。
回想與他初見，便主動追求，不過幾次見面，便宿于他的房間，流言蜚語已經(jīng)夠多，還怕得什么。
他就是我的君，他就是我的郎。
淺笑盈盈抬起頭，眸中清波流轉(zhuǎn)，煙視媚行，卻一往無前。
上前拉住他的手，如飛蛾撲火，哪怕傷及自身，亦無反顧。
“我就是這般不知羞恥的賤女子?！?p> 什么禮法、廉恥，皆拋諸腦后，余生，請多指教……
“我們走！”
“好?！?p> 陸澤淡然一笑，拉著柳雨萍，揚長而去。
去他娘的狗屁棋試。
……
錦瑟園，煙雨閣。
閣內(nèi)陳設(shè)精雅，琴音裊裊，茶香宜人。
洛凝與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靜坐觀棋。
她卻比那人錯后一位。
不是當(dāng)朝圣皇又是誰？
誰會想到，圣皇百歲高齡，竟還如此年輕。
“圍奩像天，方局法地，妙不可言那……”
圣皇輕聲道。
洛凝道：“父皇當(dāng)年將十七道縱橫棋局，改為十九道，圍棋已登堂入室，隱隱是偏門四道之首了。”
圣皇擺手道，“我不過拾前人牙慧，可夸不得……”
洛凝素手清揚，添入茶水，嬌憨道：“父皇已是仙乾大陸萬古第一人，又有何夸不得，在凝兒心中，再沒有比您更厲害的人了?！?p> 圣皇龍顏大悅，朗聲大笑，良久，才輕嘆一聲：
“是啊，萬古第一人……或許，這就是我不能修行的原因罷?！?p> 洛凝趕忙起身，扭捏他肩膀，嬌聲道：“父皇身體康健，又服用過易蒙天師的容顏不老丹，春秋正盛，有大把時間去尋找修行之法……”
圣皇淡然一笑，“我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知道……”
洛凝頓時心中一凜，察覺自己失言，有探查龍體之意。
生硬的移轉(zhuǎn)話題，“咦，父皇，那冷少君不是大雪山的少主嗎？怎會下得如此臭棋?！?p> 圣皇拍了拍她手背，“你呀，就是心思太重……”忽而，也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還真是冷少君，凝兒的眼神可真敏銳。”
“父皇……”
洛凝拽著他的胳膊，撒起嬌來，在圣皇得意的笑聲中，眼神瞥向旁邊的一排玉鏡。
一男一女牽手而走……
低聲道：“山雞焉能配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