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人與被冤枉的滋味,同樣不好受。
午后的陽光明媚而溫暖,花夢蝶想起負屈銜冤而死的花如雪,卻感覺從頭寒到腳。
她從花家走出去的時候,刑天殤和葉逢春兄弟的尸體,已被清理干凈。
他們雖是殺人如麻的魔鬼,卻是超群絕倫的高手。他們雖死不足惜,卻又不禁令人扼腕嘆息。
就在今天上午,刑天殤也同樣負屈銜冤,他雖然不屑辯駁,心里又是何感受?
花家別墅外,有個小公園,因無人打理,人跡罕至,荒草叢生。
花夢蝶慢慢的走過去,走到一叢龜背竹旁時,忽然疑惑的問道:“阡陌,你說張盡忠為何要說謊呢?”
陳阡陌卻比她更疑惑,驚訝道:“他在說謊?”
花夢蝶點了點頭,很肯定的說道:“花如雪也曾叱咤商場,又怎么可能性格孤僻?唯一的解釋就是張盡忠在刻意隱瞞。”
陳阡陌笑道:“看來這個張盡忠也不是很盡忠,花如雪之死,很可能跟他有關(guān)。”
花夢蝶沉默了片刻,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我也想不明白?;ㄈ缪┍静辉撟≡诳头?,卻偏偏住在客房,起火的地方又巧好也是客房?!?p> 陳阡陌下了結(jié)論:“殺人滅口,死無對證,或許縱火之人,想燒死的本就是花如雪。”
可是兇手為什么偏偏要選在婚禮當天,眾目睽睽之下縱火行兇?花夢蝶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對于想不通的問題,花夢蝶還有個特殊的解決辦法——暫時不去想。
公園的盡頭是個破舊的教堂,卻已沒有教父誦經(jīng)禱告,也沒有教徒虔誠膜拜。繪有圣經(jīng)故事的花窗玻璃,已結(jié)滿蛛網(wǎng),屋頂上釘著耶穌的十字架,也搖搖欲墜。
花夢蝶站在令罪惡顫抖的教堂門口,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里面卻有個男人慌里慌張的跑了出來。
他穿著一條黃底花紋的闊腿褲,頭發(fā)也染成金黃色,右耳上還懸著一個金黃色的大耳環(huán),想不被人認出來都很難。
花夢蝶當然認識他,見他跑出來,立刻問道:“里面發(fā)生什么事了?”
黃上皇非但假裝不認識她,反而像耗子見到貓一樣,一溜煙跑遠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黃上皇的反應,使得花夢蝶心生不祥的預感。她沒有去追黃上皇,卻已刻不容緩的沖進了教堂。
教堂并不大,斑駁剝落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年久失修,已喪失色彩的油畫,油畫的名字好像是叫最后的晚餐。
油畫下邊一張破舊的板凳上,綁著一個衣衫不整,露著半邊雪白胸膛的女孩,雙腿間還有斑斑血跡。
女孩約莫十八九歲,雖已到了發(fā)育的年紀,發(fā)育得卻并不是很好。她淤青的頸脖上,殘留著明顯的手指印,原本美麗的眼睛,卻已只剩兩個血洞。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不可一世的葉璃夏,竟落得被人先奸后殺的下場。
花夢蝶看著她,忽然有種萬箭穿心的感覺。她自己也曾被人奸污,怎不讓她同命相憐?況且若非陳阡陌將葉璃夏刺瞎,她又豈會受此凌辱?
在這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侵犯虎落平陽的佳人,犯下令人發(fā)指的罪惡,也難怪黃上皇會如此緊張。
陳阡陌顯得更緊張,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他呆呆的站在那,想偷偷看看花夢蝶的表情,又愧疚的垂下頭去。
花夢蝶也呆立了許久,手指終于動了動,微微顫抖著走上前去,幫葉璃夏將衣襟整理好。
葉璃夏一張玲瓏姣好的臉,已慘白扭曲,卻仿佛寫滿了恐懼、痛苦和幽怨。
每個人都有脆弱不堪的一面,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她的冷血無情,或許也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脆弱。
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平等,女人永遠都是弱勢的,花夢蝶又何嘗不是如此?
陳阡陌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終于壯著膽子握住了花夢蝶的手臂。
可是花夢蝶的反應,卻好像守身如玉的處子,甩開心懷不軌的浪子,她的聲音比冰還要冷:“滾開,別碰我!”
陳阡陌的心也在那一瞬間,冷到了北極。事已至此,后悔已經(jīng)蒼白無力,亡羊補牢也為時已晚。
原本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兩顆心,忽然間,便有了不可彌補的間隙,繼而發(fā)展成不可逾越的鴻溝。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步錯墜萬丈淵。陳阡陌不寒而栗,他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這雙寬厚有力的手,好像忽然間便沾滿了洗之不凈的血腥。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鬼。
可是花夢蝶卻宛如天使,不但有天使般的面容,還有一顆天使般的心。她從來也沒有真正傷害過任何人,甚至于對待仇人都格外的寬容。
魔鬼和天使又如何能完美融合?又如何能并肩攜手白頭到老?
于是,離別忽然就降臨到了原本相愛的兩人身上,就好像天經(jīng)地義,就好像正邪不兩立。
陳阡陌沉默了許久,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好像鼓足了畢生勇氣才說出口:“你真的要我滾?”
天空還是很晴朗,他的心里卻忽然下起了雨,他的淚已如寒露掛滿眼簾。
花夢蝶卻好像沒有看見,又好像不愿再多看他一眼。陳阡陌沒有滾,她卻忽然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教堂。
她一開始走得很快,然后越走越慢,她在心里對陳阡陌說:“在我走出公園前,只要你追上來,我就原諒你,當今天的事不曾發(fā)生?!?p> 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的心畢竟還是很軟,并不像外表那般冰冷僵硬,可是陳阡陌卻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塊木頭。
木頭一旦燃燒,便可以融化寒冰,可是木頭畢竟是木頭,木頭從來不會自我燃燒。
沒有離別,又何來的聚首,人們面臨最多的也正是離別。可卻沒有一種離別,能痛過親人的死別和戀人的生離。
他以為她不會真的離開,她以為他不會放棄挽留??墒呛鋈婚g,相愛的兩個人就已走到盡頭,說散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