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窮奇招呼店里的小妖把桌子并在一起，又?jǐn)[上十幾筐新鮮的粽葉、糯米、紅棗、花生。
荊溪打著哈欠下樓，入眼就是這樣一副熱鬧場景：上古兇獸窮奇樂呵呵地和一群精怪妖獸圍在并起來的大桌旁包粽子。
樣子有些滑稽。
窮奇笨手笨腳的，這頭包那頭漏的，臉上樣子有些尷尬，卻又重拿了幾個，繼續(xù)跟一個小兔妖學(xué)。
窮奇余光瞥到樓梯上的荊溪，招呼道：“一起？”
荊溪慢悠悠走到窮奇身旁空出來的位置拿起一片粽葉，仔細(xì)看一眼，“咦？”
窮奇頭也不抬：“怎么了？”
荊溪：“這粽葉怎么……”
一旁的兔妖似乎知道荊溪想問什么，不敢搭話，怯生生看了荊溪一眼。
荊溪注意到她：“怎么是蘆葦葉？我記得應(yīng)該是箬竹葉來著。”
窮奇沒抬頭，不知道荊溪不是在同他說話：“我哪兒知道，能包就行。”
兔妖又看了一眼，小聲道：“是箬竹葉，也是蘆葦葉，兩個都是一類的。只不過在北方的習(xí)慣都是蘆葦葉，箬竹葉包粽子則是南方的?！?p> 窮奇：“還有這回事？箬竹葉和蘆葦葉有什么區(qū)別？”
兔妖又說：“主要也就是長相不同。箬竹葉葉片偏圓，蘆葦葉的葉片前端要尖，蘆葦葉的尾部是向內(nèi)凹陷的半圓，而箬竹葉是有葉梗的。而且蘆葦葉的葉片邊緣更加鋒利，箬竹葉相對來說沒那么鋒利?！?p> 兔妖又補充道：“還有少部分不常見的，會有人用荷葉、玉米葉之類的包粽子?！?p> 窮奇驚了，他連蘆葦葉都包不好，居然還有人用玉米葉和荷葉！
窮奇老老實實包手上那個慘不忍睹的粽子，突發(fā)奇想：“粽子的形狀是不是也不同？”
兔妖扳手指細(xì)數(shù)：“常見的三角……也就是您手上包的這個，尖角狀、四角狀、正三角形、正四角形、尖三角形、方形、長形等。粽子的形狀不固定，剛剛說的是比較常見的，像牛角形、方塊形、長方塊形、圓筒形、馬蹄形、塔形之類的也是粽子形狀?！?p> 窮奇目瞪口呆，手上的動作也停下，對不遠(yuǎn)處一個專心包粽子的妖道：“你，把你的牛角露出來給我看看，還有旁邊那個，你的馬蹄也給我看看?！?p> 牛妖和馬妖老老實實現(xiàn)形，窮奇看了半天說不出來話，只好埋頭重新拿了一個包三角的，自言自語道：“小小凡人，竟然這么心靈手巧，一個粽子而已，都有這么多樣式?！?p> 荊溪聽完兔妖的解釋，看了幾眼兔妖的步驟，跟著做，對窮奇道：“紀(jì)念屈原是凡人的事，你堂堂上古兇獸跟著湊什么熱鬧？”
窮奇手上動作不停，“活得久了總要找點事情做，圖個熱鬧?！?p> 轉(zhuǎn)而又自言自語道：“小小凡人，活的不久，有趣的事情倒是不少?！?p> 荊溪：“真想紀(jì)念我也可以把屈原的轉(zhuǎn)世找來……”
窮奇：“那倒不用，湊熱鬧也不必這般費心費事——呦！客官，下來了??！”
江梧捏著后頸下來，似乎睡得不好，挨著荊溪坐下，“包粽子？”
“嗯?！鼻G溪應(yīng)著。
江梧拿了一片粽葉，手腕一轉(zhuǎn)，翻出一個漏斗形狀，放了點糯米進(jìn)去，又放了顆紅棗，剩下的用糯米填滿，翻來覆去折騰粽葉，然后用紅線在上面纏幾圈，最后打結(jié)。
一個精致漂亮的粽子擺在江梧面前，荊溪包了一半的手頓住，窮奇捧著面目全非的東西直直盯江梧。
江梧渾然不覺，連續(xù)包了四五個后才停下來，好不容易注意到二人的目光，不解反問：“怎么了？”
窮奇：“你什么時候偷學(xué)的？”
江梧：“看一遍不就會了？”
荊溪靠近一點點距離，試探問：“你會不會包牛角形，或者馬蹄形？”
窮奇接著問：“你會不會用玉米葉或者荷葉包粽子？”
江梧：“??？”
兔妖躲在一旁不敢出聲。
桌上的食材所剩無幾，窮奇大手一揮：“今兒個護(hù)城河有賽龍舟，我要歇業(yè)去看，你們也愛上哪兒玩上哪兒玩吧?！?p> “護(hù)城河？”荊溪又念了一遍。
江梧剛張嘴，荊溪抬手阻止他，“我知道什么是護(hù)城河。”
江梧作罷。
“你要去嗎？”他問。
荊溪嘴角上揚，帶著幾分看不出意味的笑意，“當(dāng)然要去了?！?p> 荊溪手中擺弄著剛包好的粽子，指尖微動，一縷寒氣包裹住粽子。
窮奇領(lǐng)著一群小妖搬粽子去廚房。
荊溪站在門邊捏了一片艾葉，“味濃了?！?p> “想來，鐘馗已經(jīng)斬殺了五毒?！苯嘣谝慌愿胶?。
“天氣悶熱，五毒狂躁，最易斬殺?！?p> 荊溪放下艾葉，取了根艾草桿，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正好趁手。
江梧看了眼屋內(nèi)忙碌的一眾妖獸，“你要不要先去護(hù)城河？”
“走啊?！鼻G溪一手轉(zhuǎn)艾草桿，一手提粽子。
一路上，荊溪手中的粽子散發(fā)出一股攝人的陰寒之氣，吸引來許多孤魂野鬼，卻礙于青天白日，和滿街小巷的艾香和五色絲，只能一路尾隨。
突然，眾孤魂野鬼聽見一聲號令：“誰把護(hù)城河底的水鬼帶到我面前，這二十年的修為就歸誰?！?p> 霎時間，整個京城的孤魂野鬼齊聚護(hù)城河底。
護(hù)城河畔早早聚了不少人，也有兒童伏在河邊玩耍。
一女童雙目緊盯著河面，一旁同伴問：“你在看什么？”
女童不理他，急忙拽住一位婦人的衣角：“娘！河里有東西在動！”
婦人低頭看了河面一眼，道：“可能是小魚在游吧?！?p> 同伴聽了女童的話，也順勢看向河面，詫異道：“真的有！”
女童著急了，“娘，真的有好多東西在河底！”
婦人耐心道：“河里當(dāng)然有很多東西，有魚啊，蝦啊。還有水草啊，只是太暗了，看不清楚樣子而已。”
“是這樣嗎？”女童不安道。
“快看，龍舟開始動了！”婦人指著遠(yuǎn)處的龍舟，想讓女童專心看比賽。
一旁，荊溪目光穿過河面觀察河里的動靜，順手施法穩(wěn)住河面。
護(hù)城河表面一片平靜，實則暗波涌動。
護(hù)城河底一片廝殺，若是此時活人落水，恐怕連魂魄都會被絞殺。
不多時，河底也平靜下來。
荊溪將手中的粽子扔進(jìn)河中，二十年的修為被河底的孤魂野鬼瞬間瓜分。
一個呼吸間，孤魂野鬼不約而同被一股怪異的力量拽回地府，和地府的孟婆分身面面相覷。
緊接著，地府分身收到荊溪的傳音，看著面前幾百條孤魂野鬼，慢悠悠道：“你們都是京城地界的孤魂野鬼？”
“……是?！惫禄暌肮韨兗娂姂?yīng)聲。
“向我訴說完你們的經(jīng)過，而后投胎去吧?！狈稚磉@樣說著。
“?。俊?p> 分身見孤魂野鬼們無措的樣子，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們遇見貴人了?！?p> 荊溪將艾草桿放在指尖轉(zhuǎn)動，目光亂飄，看見幾個小孩子聚在河邊，似乎還在爭執(zhí)著什么。
靈識一動，湊過去聽他們對話。
女童：“我剛剛在河里看見有東西在動，可娘說是魚?！?p> 一男童道：“在河里的不是魚，還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水草？蝦？”女童沒信心道。
一旁的同伴附聲：“我也看見了，可是有什么東西掉到水里了，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男童：“那就一定是魚，被東西嚇跑了唄?！?p> 女童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那……可能就是魚了吧?！?p> 男童堅定道：“一定是魚，魚那么膽小，肯定是被什么小石頭啊，小草啊之類的嚇跑的?！?p> “才不膽小！娘給我講過鯉魚躍龍門的故事，龍門那么高，可小鯉魚還是躍過去了。小魚才不膽?。 迸瘩g道。
男童反問道：“那你說小魚不膽小，他為什么會被小石頭嚇跑了呢？”
女童雙手叉腰：“小魚就是不膽小！”
一旁同伴勸說道：“還沒有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魚，你們怎么這樣吵起來了?！?p> 荊溪四周看了看，低身撿了一顆小石子，施了個法，拋進(jìn)河中。
江梧眼底藏不住笑意的看著荊溪，看她用小石子變了條魚，小魚又向不遠(yuǎn)處那幾個孩童方向游去。
女童手指指天，道：“小鯉魚能躍過那么高的龍門，你能嗎？”
男童哼了一聲，“我能越過更高的龍門，你能找到龍門嗎？”
女童：“別說大話了，你才不敢，膽小鬼！”
男童：“你說誰是膽小鬼？你才是膽小鬼。小魚就是膽小，怎么了？你揍我??！”
“你……！”
同伴指著河面對兩人嚷道：“你們倆別吵了，有魚來了！”
“哪兒呢？”
女童和男童也不吵了，齊齊看向河面。
那魚著實漂亮，鱗片閃閃發(fā)光，游泳的姿勢更是帶著周圍水紋波動。
男童撿了一塊石頭，“你說小魚不膽小，那我扔一塊石頭，它要是跑了，那就說明小魚就是個膽小鬼！你也是！”
女童阻攔，“你要是打到魚的身上怎么辦？那它不怕也得跑了?！?p> 男童鄙夷的看了一眼女童，“我有那么蠢嗎？我不能打他邊上嗎？”
說完，不等其他人說話，把石頭扔進(jìn)河里，小魚一個閃身避開石頭，甚至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
女童笑了笑，“看吧，小魚才不膽小?！?p> 小魚在原地又轉(zhuǎn)了幾個圈，逗的孩子哈哈笑。
而后一個縱身躍出水面。同伴愣聲道：“它跳的好高?。 ?p> 小魚再一次躍出水面，落回水時，尾鰭用力拍擊水面，激起的水花，濺了幾個孩子一身。
女童笑著夸贊了一聲：“小魚好聰明啊！”
小魚又轉(zhuǎn)了一個圈，頭也不回向河底游去。
同伴道：“小魚是回家了嗎？”
女童轉(zhuǎn)身看向男童，揚了揚下巴，“你看見了吧，小魚才不膽小?！?p> 男童抿著嘴擦臉上的水，悶聲悶氣的：“嗯，知道了，看見了。”
小魚游進(jìn)河底，變回一顆小石子，靜靜的臥在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