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百麗看著明昀離開后的身影,低聲對叢歡說:“這樣不學(xué)好的孩子被你給馴良了呀?”
她調(diào)侃她,叢歡聽的出來,開口:“你想說什么?”
范百麗知道叢歡懂她的意思,索性不再打啞迷,聲音依舊很低:“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p> 叢歡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然后緊抿,臉色很淡,一語不發(fā)。
她早就看出來了,她一開始是沒注意的,自從他那次來替張輝道歉的時候她才注意到,那不是一個學(xué)生對老師該有的眼神。
“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魅力挺大啊?”
“你滾不滾?”
范百麗見好就收,聳了聳肩。
叢歡沉默了許久,范百麗長嘆了一口氣:“我說,你盡早讓他斷了?!?p> “我根本就沒給過他希望?!?p> 她冷冷的開了口,神色依舊平靜如水。
“我知道,但那是你單方面的,明昀怎么想你不知道啊?!?p> 范百麗突然覺得自己說話怎么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我為什么要在乎他怎么想?”她輕蹙了眉,話語上揚。
“你為什么不在乎,那和你有關(guān)。”
范百麗要急瘋了。
“為什么要在乎?”
“操!”范百麗撫了撫額頭,一臉叢歡沒救的樣子,倏地,說道,“因為他是你學(xué)生?!?p> 這句話成功的讓叢歡啞住了口,她抬眼看向范百麗,眼波如水。
“因為他是你學(xué)生,所以他對你產(chǎn)生了不該有的感情,所以,你要制止。”
叢歡還是說不出話來,思緒飄到小時候,爺爺總會摸摸她的頭發(fā),然后笑意瑩瑩的對她說:“歡歡以后要是當(dāng)了老師,一定要當(dāng)?shù)暮?,對學(xué)生負責(zé),對職業(yè)負責(zé)?!?p> 她那時候是怎么回答的?
她說:“當(dāng)然了爺爺,我怎么樣也不能給你丟人呀?!?p> 她笑了,笑的真真切切。
光暈淡淡模糊,思緒收回,叢歡冷笑了一聲,嘴唇緊閉。
病房里永遠是刺眼的白,盡管外頭晚霞光耀闌珊,也無法改變這種冷漠的顏色。
人生非黑即白,黑白是所有顏色的盡頭,也是生活的盡頭。
陳放已經(jīng)換了便服,進了病房。叢歡看見他的時候,眼里的神色才變了變。
范百麗很有眼色的走了出去,期間看了眼陳放,眼神復(fù)雜。
病房里此刻就剩了他們兩個人。
空氣沉寂。
陳放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眉眼垂的很低,他緩步走過去,走到她身邊。
叢歡也下了床,看著他走到自己的身邊,頭逐漸揚起,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陳放突然微微俯身,長臂一攬,將她圈攏在自己的懷里,臉貼著她的蹭了蹭,一句話也不說。
叢歡被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埋在他的身體里,感受著他身體傳來的溫?zé)?,嗅了嗅,過會兒,才開口說到:“陳放?!?p> 他沒理她,還是這樣抱著她。
“你在害怕嗎?”
她的嗓音很低,閉住眼睛,手抬起,環(huán)在他的腰上。
陳放的腰線流暢,腰身精瘦,衣服下的那寸皮膚滾燙,灼燒著叢歡的手臂。
他還是沒說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動作,叢歡能深刻的感覺到他在壓著氣息。
叢歡動了動,抬起頭來,手還搭在他的腰上,和他的眼睛對視著。
陳放的眼眸很黑,眼窩深邃,有輕微的凹陷。
倏地,她踮起腳尖,輕啄了一下他的唇,只是輕輕地觸碰,便離開。
陳放的眼睛抬了抬,頓了一會,驀地將她抱了起來,移動到病床上,叢歡坐在他的腿上沒下來。
他握住了她的左手臂,抬起,盯著她的手腕,沉沉的看著。
叢歡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想要將手脫離出,奈何他握的緊,沒有辦法。
陳放的指腹在那處紋身上來回的摩挲著,那里的凹凸不平讓他心里煩悶。
他的氣壓很低,很低很低,叢歡感覺到了。
他們都沒說話,房間陷入死寂一般。
她凝視著他,他低垂著眼簾,眼瞼斂著,目光在那處紋身上從來沒有離開過。
許久,她開口:“陳放。”
他還是不搭理她。
她有些生氣,又有些不耐煩,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怎么弄的?”
他終于開了口,嘴巴張合著,嗓音低沉,壓著氣息。
“不小心劃到的?!?p> 她在跟他置氣。
他終于抬眼看了她,目光是說不出的復(fù)雜,他在壓抑著。
可她又何嘗不是。
“范百麗告訴你了是么?”
他不開口當(dāng)做默認了。
她冷笑一聲,沉沉的開口:“既然這樣,你又何必明知故問?!?p> 他看她良久,她那樣倔強固執(zhí)的臉,那樣的滿不在乎,他也生了氣,他明明會等她的,可是為什么在她撒謊欺騙他心里是這樣的疼。
他猛地吻住了她,像是啃咬一般,格外的沉重,他沿著她的脖頸線,到鎖骨,再往回,到耳廓處,啃噬她。
吻是那樣的濃烈,是那樣的狠,她要受不住了,可她不能,她不能先輸。
叢歡禁不住悶哼一聲,陳放停住了,不再有繼續(xù)的動作。
叢歡喘著氣,胸腔有輕微的起伏,她還坐在他的腿上,她的反應(yīng)都被陳放感覺的清清楚楚。
“叢歡,我很累。”
他突然來了一句,嗓音嘶啞低沉,很啞很啞,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叢歡像是一下子清醒過來,怔住了神。她說不出任何話來,她生悶氣,可她有什么資格生氣,有什么資格對他生氣。
他低垂著眼簾,頭靠在她的頭上,叢歡看到了他眼里的紅血絲,愧疚感一下子涌上心來。
“陳放?!?p> 她輕聲叫他。
夕陽終是完全變成了橘黃色,映襯在天邊,半輪紅日掛著,畫面一片寧靜。
陳放沙啞著聲音回答她:“嗯?!?p> “我…”
她還沒說完,陳放打斷了她:“別說話?!?p> 她噤了聲,陳放的語氣逐漸恢復(fù)正常,也沒有再壓著氣息。
“安靜會兒,我只想抱著你?!?p> 她乖乖的偎在陳放懷里,不再說話。
沉默良久,都不開口。
終是叢歡忍不住,下巴在陳放的肩頭來回的蹭了蹭,開口:“你是休息了么?”
“嗯?!?p> 他回答的很漫不經(jīng)心。
“明天呢?”
“也休息?!?p> “嗯。”
她目光專注的盯著他,說:“我想回家了?!?p> 低垂的眉眼抬起,他的眼眶很紅,是那種猩紅一般。
他真的很累,叢歡不知道,陳放從重慶回到江城是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前腳下了飛機剛回到消防局,就聽到江城一中失火的消息,他害怕,那是她的學(xué)校,他想都沒想直接主動要求去救援。
沒想到她真的出了事。
他抬了頭,原本垂下的眉眼有了波動,他起身,把她從身上抱下來,說:“好。”
嗓音依舊又低又啞。
叢歡辦理了出院手續(xù),陳放帶她回了家。
回家的過程中兩人依舊保持沉默,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回到家后,叢歡換了鞋,在陳放低頭換鞋的時候從背后輕輕環(huán)上了他的腰。
他的身體最開始僵硬了一下,動作頓住,而后又緩緩放松下來,任由她在背后抱著自己。
她說:“陪我睡覺好不好?”
“嗯。”
他也很累了,叢歡在醫(yī)院睡醒沒多長時間,她是在為他著想,他也知道。
他轉(zhuǎn)過身來,俯身輕吻了她一下,離開。兩人走到臥室,他抱著她,她亦抱著他。
天色已經(jīng)黑了,外面的霓虹燈正是閃爍的最好時機,分外斑斕。
臥室的窗簾遮擋了來自窗外透著的光亮,整個屋子里黑漆漆的。
他們兩個抱著,許久。
“陳放?!彼p聲喊他,“你睡了么?”
“沒有?!彼穆曇艨桃鈮旱暮艿?。
“明天我?guī)闳€地方吧。”
“嗯?”
“AH銅陵?!?p> 他睜開眼睛,正對著叢歡的臉,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
陳放知道,那是一個不同的地方。
她肯帶他去,她就會有話要告訴他。
“睡吧?!?p> 她又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輕聲對他說:“晚安吻?!?p> 聲音聽著不再那么壓抑了。
陳放沉沉的睡了過去。
叢歡聽著他均勻淺薄的呼吸聲,心里的不平靜漸漸的壓了下去。
她起身,從床上坐起來,坐到床邊上,許久,才拿出了一根煙,出了臥室,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徐徐抽著,煙霧繚繞,煙氣氤氳。
黑暗中的煙霧總是那么明顯,叢歡看著騰旋反復(fù)的煙氣,一邊的嘴角勾了勾。
她伸手,伸到茶幾上,彈了彈煙灰,又縮回來,再沉沉的吸一口,緩緩地吐出來。
如此往復(fù)多次。
明天她就會告訴陳放自己的過去是有多么的黑暗和不堪,那個時候他會怎么想,他會覺得爺爺?shù)乃朗撬腻e嗎?
她終于要面對她這么多年來的噩夢了么?
不再想了。
她抽完煙后,又回到了臥室,吃了江河給她開的藥后,縮進陳放的懷里,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什么也不想。
明天還會是個好天氣嗎?
她不想看手機上的天氣預(yù)報,一點準兒都沒有。
還是什么都不要想了,無論明天是不是個好天氣,今天晚上都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