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潘鳳要當亭長了,孫宜將死,只顧得上老婆孩子,把七里亭代言人的職位讓給了潘鳳,七里亭的豪紳卻不能不管不顧,他們要知道潘鳳的態(tài)度,畢竟這小子還年輕,能團結(jié)在一起,自然是最好的,萬一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把他們放在眼中,他們也好動動關(guān)系,雖說孫宜是發(fā)了話讓賢,畢竟繁陽縣的任命也還未下來,多多少少,還是有一定操作空間的。
加上審配對這個突然冒出頭來的潘鳳有那么一些興趣,這才有了這次的邀請。
潘鳳在打量審配的時候,審配也在觀察他。
“在下聽聞孫公舉薦了潘兄接任亭長之職?”
“孫公抬愛,卻之不恭。”
盡管進入東漢已經(jīng)有兩個月時間,潘鳳對這些古人的說話方式依舊有些難以適應(yīng),碰到一些大老粗還好一些,沒多大規(guī)矩,碰到審配這樣的文人,那更是有苦難言。
只能少說少錯。
“潘兄不必謙虛,能入得孫公的眼,想必潘兄還是有過人之處的。”
潘鳳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審配打算跟他文縐縐到底了。
“某是個粗人,肚中也無幾兩墨水,審兄有話直說?!?p> 這么下去,遲早會被戳破,倒不如自己承認,也好少受些罪。
審配倒是沒料到潘鳳這么光棍,才兩句話的功夫,就繳械投降了。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想要掩飾,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揭自己短的。向潘鳳這樣大大咧咧承認自己沒文化的,反而少見。
審配對他更為好奇起來。
當然,潘鳳并不認為自己沒文化,他以為他在第一層,結(jié)果他在第五層,文縐縐的話潘鳳是不會說,但是,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跟你談C++,是不是太欺負人了一些?
“哈哈,潘兄倒也是豪爽的人,不知道潘兄若是當上了亭長,有何舉措?”
“冀州將亂,某若為亭長,絕不尸位素餐也就是了?!?p> 潘鳳不知道,自己隨意敷衍的一句話,在審配心中起了多大的驚濤。
“所有人都知道天下將亂,唯有他,說的是冀州將亂,他憑什么這么說?”
彼時的冀州,兵強馬壯,唯一的皮癬之疾就是尚不成氣候的黑山軍。
“方正打聽過他的來歷,一年前他隨州牧出征,他卻在州牧前回來,繁陽亦無他的通緝令,可見,他并非逃兵。”
“難道他與我一樣,覺得韓馥此人并非成大事之人?所以選擇回鄉(xiāng)蟄伏?”
加上潘鳳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現(xiàn)代人的舉止,讓他在審配心中,更為神秘起來。
“州牧已經(jīng)歸來,潘兄可知結(jié)果如何?”不知不覺間,他居然將話題抬到了州牧身上。
“先探討天下大勢,然后歸心?”
潘鳳發(fā)誓,他看過這個橋段,而且不止一次,三國有名的謀士,似乎都會在歸心前上演著一段: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然后發(fā)現(xiàn)兩人的看法差不多,說道興處,一人納頭就拜:“主公?!?p> 另一個人則深情款款的將之扶起,成就一段佳話。
“我久違的主角光環(huán),終于要開始發(fā)力了嗎!”
想到此處,潘鳳將自己的坐姿擺了擺正,終于開口:“聯(lián)軍雖然人多勢眾,畢竟心不一,難以建全功?!?p> 審配一時驚為天人。
他收的的消息,與潘鳳所說的一般無二。
“此人,對大勢的推演,堪稱恐怖?!?p> “潘兄對州牧有何看法?”
潘鳳沉默,他本想以“不足事”三個字給韓馥下個總結(jié),畢竟,歷史上的韓馥確確實實就是這樣,只是此時的韓馥,畢竟還是州牧,要是這話流出去了,自己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只是,若真要潘鳳夸他幾句,又實在有些違心。
好半晌,他終于開口吐出兩個字:“忠君。”
這是一個褒義詞。
后世有句話,說的是如果碰到一個你必須夸贊的女人,如果她長得漂亮,你可以直言,如果不漂亮,你可以說她身材好,人家聽著也舒服,但是兩者都不具備,而你又不想違心,那怎么辦?沒事,也有辦法,你就夸她有氣質(zhì),畢竟氣質(zhì)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你說有,她就有。
有氣質(zhì)是個褒義詞么?毫無疑問它是的。
忠君也是一個意思,畢竟,那些不忠的,理論上早就已經(jīng)被消滅干凈了。
審配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大笑道:“哈哈,好,好一個忠君。單為這兩個字,就值得喝上一杯,潘君,勝飲!”
推杯交盞,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醉意朦朧,只是到底,潘鳳還是沒能等到審配的效忠。
其實也不難理解,這到底是有血有肉的三國,不是潘鳳一個人的副本。
一個身懷報復的鄉(xiāng)紳,怎么會去投靠一個小小的亭長,況且,潘鳳現(xiàn)在甚至連亭長都還沒當上。
不過二人聊得也算不錯,至少沒了開始的陌生。
“潘兄,你有何志向?”審配突然問道。
“某沒什么大志向,只要這個世界上在無人能夠取某性命即可?!?p> 這話是出于潘鳳真心。
后世的他,對將自己小命寄托在他人身上這些事情,很是抵觸,在他看來,倘若連自己的小命自己都不能全權(quán)做主,還有什么屬于自己?
這真的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志向。
只是,他忘了,這是在三國。
在土生土長的審配聽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君權(quán)至上的時代,有誰能夠主宰自己的性命?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可以,不過即使是那個人,現(xiàn)在也身不由己,他,區(qū)區(qū)一介布衣,難道有這等志向?
“審兄又有何志向?”
審配還在浮想聯(lián)翩,潘鳳的問話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
“無非擇一明主爾?!?p> 如果記得沒錯,審配后來是追隨的袁紹,最終面北而死。
“如此,審兄千萬擦亮眼睛?!迸锁P不由提醒了一句。
對于真正的忠士,潘鳳心中還是存著敬佩之心的。
古人與現(xiàn)代人的區(qū)別就是,相較于現(xiàn)代人,古人更加懂得四字真意----微言大義。
他們往往寥寥幾個字,后人的譯文就是整整幾大頁,當然,后世翻譯的時候,有些意思可能連作者本人都沒有想到。
所以,往往簡簡單單一句話,古人都要前前后后思量多遍。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意思,在審配看來,就成了“審兄你擦亮眼睛看看,明主就在你眼前?!?p> “多謝潘兄提醒,在下一定拭目以待?!比绻@話放在與潘鳳見面之初,審配說不定會嗤之以鼻,只是現(xiàn)在,他雖未投效,語氣卻并不堅定。
“你雖然有些神秘之處,想讓我審正南效忠,還不夠格,且看你將來如何。”審配心中想到。
潘鳳不再多說,畢竟萍水相逢,能提點上他一句,已經(jīng)是看在他忠義的份上。
他端起酒杯。
一時間,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