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一個人坐在桌前,面前擺著五六盤菜并一盤牡丹花卷,一碗紅豆紫米粥,不過分量都極少,即使如此,張寧也只是略動了兩口。張謙琮到時。張寧剛好放下銀箸。
“只用這么兩口,慢慢長夜,何以為繼?”看著父親已顯佝僂的背影,張謙琮喉頭一哽,原本準備好的話全都忘了,出口只說了這一句。
張寧回過頭來,待看到站在面前的真的是兒子時,不由得老淚縱橫。半世剛強,沒想到臨老馬失前蹄,張寧心中不可謂不苦澀。“家中風光正好時,你日日回家都要吵鬧,遠走巴蜀。如今眼看大廈將傾你不趁機撇清關系還回巴蜀躲禍,又跑回家來做什么?!?p> 眼前是自己的兒子,為了這個兒子,身家顯赫的妻子撒手西去。自己謀劃半世,將女兒送進皇宮,這一切都是為了等到兒子成人時,能將一個顯貴通達的張氏交到他的手里。偏偏最不理解自己的就是這個兒子,半世為父子,卻誰也不能說服誰,以至于落到這個境遇。張寧心中唏噓不已,世人為利熙攘,人人都有所求,但到了最后也不過是上天的隨手一揮的笑話。
“父親在這里,阿姊在宮墻內,兒子又能走到哪里去?從前只是想避開這些紛爭,不讓父親一錯再錯。如今局面已成如此,兒子自然要回來守著父親?!?p> 張謙琮說著一掀長袍跪了下來“父親,這話兒子說過多次,父親總不愛聽,時至今日兒子一定要再說一次。天下是萬氏的天下,廟堂是天子的廟堂。父親玩火,如今終是自焚。往前張氏重重謀劃日后也不過是天子腳下焚毀的煙灰,兒子不怕死,但兒子不想張氏蒙塵滅族,父親本是從龍之功國之岳丈,若是擺正心思當是仕人之首。此次之后,請父親一定聽兒子一句勸遠離這繁華紛鬧得地方,尋一個清靜地安享晚年,張氏手中的所有朝權全部還于天子。”
兒子已經長大,巴蜀的風霜將他在帝都保養(yǎng)白皙的皮膚吹打的粗糙許多,沙場的鐵血也將他的面容刻畫的更加堅毅,這兒子已經長得這樣大了。再也不是小時候粉嫩的小手抓一張綁著紅繩的小弓嚷嚷著要騎小馬的孩童,自己也再不是那個春風得意的中書令了。張寧老淚涕然。
“到了如今,多說無益了。我一步錯步步錯,或許當初靠著你外祖的蔭封,只做一個閑散的御書郎,與你母親紅泥火爐雪地捉雀的快活才是最好的選擇。到了如今大夢一場還要連累張氏全族覆滅,這幾日我總能夢到你的母親,她責備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們姊弟。兒呀,誰我都舍得,最舍不得你,你心中常懷忠義,不該為父所累?!?p> 父子一跪一泣竟是長久未見的父慈子孝。
“兒子已經在縣官面前立誓,竭力救回貴妃母子,若是不能情愿為皇嗣殉葬。兒子有巴蜀之功,又有侯爵之位在身,舍兒子一人,保張氏全族。到了那時,姐姐怕是不能再出宮了,兒子會求縣官留她一條性命。流夏會待兒子孝順父親百年,父親就當兒子已經折在巴蜀,寄情山水,安享晚年吧。”說著連連叩首,已經泣不成聲。
“我的兒呀?!睆垖幝勓员瘡闹衼?,竟吐出一口血來,雙目緊閉,重重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