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的時候,洛少衍就聽見洛席琳的哭聲。洛席琳很少會如此哭,悲傷得無以復(fù)加,教人心疼。
洛少衍幾乎是飛奔著過去,就見那小團(tuán)子蹲在一株榆錢樹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一旁的洛夫人正柔聲安慰著洛席琳,洛席琳哭得好不傷心,執(zhí)拗地不肯聽。
“哥哥……”洛席琳一聽到洛少衍聲音便跑過來抱住他,哭得更加兇猛。
洛少衍抱起洛席琳。這個妹妹從小就喜歡粘著他,對他的話亦是言聽計(jì)從,洛少衍忙著安慰她,才從洛夫人口中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年前洛少衍買了對兔子送給洛席琳,一月前大兔子生了五只小兔子,洛席琳開心得不得了,每日都要去兔子窩里瞧上幾回,順便和小兔子說會話。今天早上起來照常去喂小兔子的時候,洛席琳發(fā)現(xiàn)小兔子少了一只,婢女當(dāng)即在院中找了一圈,沒有找到。然后又派人出去找,在不遠(yuǎn)處的水榭假山堆里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死去的兔子。
洛席琳哽咽著道:“哥哥,小瑤瑤死了,昨天晚上我還抱著它去給元寧玩的。”洛席琳給每只小兔子都取了名字,死去的是小瑤瑤。
“樂樂不哭,小瑤瑤去天上做星星去了,晚上星星出來了你就可以看見它了,到時候哥哥再來陪樂樂找小瑤瑤變的星星好不好?”
洛席琳撅著嘴,臉龐上還掛著淚?!案绺绮或_樂樂?”
“哥哥從不騙樂樂的對不對?”
“嗯,那好?!毙『⒆觿偪捱^的聲音甕氣甕氣的,聽起來讓人心軟成一片。
洛少衍又哄了她一會,才將洛席琳交給伺候她的婢女?!皹窐废热ハ聪茨樅貌缓茫肯赐昴樉褪娣??!?p> 洛席琳神情懨懨的,小聲地應(yīng)了他,由著婢女抱過。
待洛席琳走了,洛夫人才將不方便說的話說了出來?!罢业叫⊥米拥逆九f,小兔子全身的皮都被人剝?nèi)チ?,尸體隨意丟在假山的洞里,很好發(fā)現(xiàn)。婢女不敢讓樂樂看見,就用手帕包了回來,我看過了,手法很老練,是兔子活著的時候活生生剝下的皮?!?p> 洛少衍沒想到竟是如此。
何人如此殘忍,竟對一只小兔子下狠手?
最近經(jīng)歷的事多了,洛少衍的心性正在悄無聲息地成長,就連他也沒發(fā)現(xiàn)他很快就平復(fù)下情緒,指出擔(dān)憂?!澳赣H以為,此事是有人故意為之?”
“衍兒,洛劍山莊正是多事之秋,凡事謹(jǐn)記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大意?!?p> “母親放心,衍兒謹(jǐn)記在心?!?p> *
梅香放下銅盆就打算離開,可她沒想到季璃清走了出來。再一次見季璃清女裝,她還是會有不真切的恍惚感。
以前的男裝天衣無縫,如今的女裝毫不違和。
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議。
“慕姑娘?!泵废愕拖骂^行禮。
梅香的神色顯是不好的,人也沒了以往的精神氣,眼皮都是來不及消下去的水腫。既然梅香來伺候了,季璃清也沒有多言讓她下去休息,一來此事一說梅香心里定然會存幾分隔應(yīng),二來她既然來伺候了,其間錯綜復(fù)雜的考慮她應(yīng)是清楚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易,季璃清不會干涉,亦不會阻撓。
季璃清在桌子旁坐下,對梅香道:“過來坐下吧,與我說說雪枝的事。”
梅香依舊低著頭,聲音無悲無喜,舉止恭敬?!芭静桓遥菊局秃茫焦媚镉惺裁磫栴}盡管問,奴婢知無不言。”
季璃清不懂梅香突然產(chǎn)生的距離感來自何處,對她心情的體諒倒是教她心底有幾分唏噓。
這世上的人都是這樣,經(jīng)歷過一些事后,總也回不到以前的模樣。最主要的是,誰也不知道是哪一時的風(fēng)平浪靜就突然起了波瀾。
“你和雪枝是怎么認(rèn)識的?”
“回慕姑娘,奴婢和雪枝是一同進(jìn)的洛劍山莊為婢,進(jìn)了洛劍山莊后又一同受訓(xùn)。雪枝……樣貌好,性格也好,我們便逐漸交好,雪枝……對我也好,我們時常在休息的時候聚在一起談天,她常常會帶些主子賞賜的吃食過來與我分享。在洛劍山莊五年,雪枝是我最為交好的朋友。”
梅香說著抬起頭,這些話完全是她心底最真實(shí)的聲音,因而理因是副坦然的模樣。她看到季璃清是真的在認(rèn)真聽,心底的欲言又止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枷鎖。
“你不用愧疚,人很多時候都是為著自己的,這是本性,沒什么的。無為與為相比,為才是真正的人性淪喪。這就好比落井下石比袖手旁觀更為可惡,身不由己比無能為力更教人厭惡?!?p> 梅香有些錯愕,然后眼眶陡然間灑下熱淚。
昨日她心底想的是如何自保而不是救雪枝,事后她心底被自己的自私和丑惡占據(jù),教她受著良心的譴責(zé)。她很愧疚。雪枝曾經(jīng)待她有多好她就有多愧疚,特別是在她明白自己的本性是何等的惡劣之后她深深的厭棄這樣骯臟的自己。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認(rèn)識自己,卻是第一次認(rèn)識到自己在緊急時刻當(dāng)真如此卑劣。
她以為自己再無法排解良心的不安,她以為她一輩子都得背負(fù)著良心的譴責(zé),她本以為她骯臟的本性再無法得到救贖。
可她沒想到季璃清能夠看穿她內(nèi)心的煎熬,還能輕柔地將她心底的膿瘡?fù)逼啤?p> 梅香的眼眶紅得厲害,滾落的淚水在她蒼白的面龐上布滿淚痕。
“多謝慕姑娘提點(diǎn)?!?p> 待梅香漸漸止了淚,季璃清才道:“雪枝的后事是如何處理?”
原來慕姑娘早就知道了?
看出梅香的疑惑,季璃清道:“雪枝服了藥,她已經(jīng)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p> 是慢性毒,季璃清自雪枝身上聞出了味道。季璃清沒說的是她對味道格外敏感,這種敏感在于不同。這種察覺不同的敏感,曾經(jīng)救過她的命。
梅香抹去淚痕,恭敬回答?!扒f主夫人叫人通知了雪枝的父母,雪枝是長陵城人,今天下午應(yīng)該就到了?!?p> “死者已逝,生者多哀?!奔玖鍖⑹种械暮砂f給梅香,“這是一百兩,你替我轉(zhuǎn)交給雪枝的父母,若問起,不必多說。”
梅香這才明白季璃清手中一直握著的荷包是這個用途,心道原來季璃清都考慮到了?!芭臼〉?,奴婢先替雪枝的父母謝過慕姑娘?!闭f著福了身。
“今日你且都不用過來伺候了,好生休息一日,我今日出莊,應(yīng)是夜間方回。”
聽季璃清說完,梅香提著的心放下,應(yīng)了是便退下。
季璃清換了身玄色男裝,沒有多加掩飾自己的女兒身,都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份,再多加偽裝就顯得沒有必要了。況且人皮面具這種東西對皮膚還是有損傷,季璃清早就想揭下來了,又怎么會再貼回去?
她出門的時候看了眼隔壁,依舊是房門緊閉。
很奇怪,昨夜蕭宸沒有回來。
出莊之前季璃清去馬廄看了趟醉南翁的馬,服藥的時間尚短,看不出太大的變化。此事急不得,想要徹底恢復(fù)還需好幾月時間,情況沒有惡化便是最好的情況了。
冰河還在,季璃清走過去幫它添了點(diǎn)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