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分明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人,躺在床榻之上卻像在俯視他,風(fēng)子譯語氣譏諷還有著憐憫,“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窮盡生生世世也不會有機會遇見她。”
她?江言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一個曼妙的桃紅背影。
胸口仿佛突然破開一個巨大的空洞,里面盛滿了無盡的慌亂和害怕,他迫切地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江言定定地看著他,神情陰狠,“說清楚,她是誰?”
風(fēng)子譯渡劫結(jié)束,清正廉潔的少年宰相一生走到了盡頭,他一想到在人間居然被一介凡人一直壓了一頭就格外不爽。
他看著江言陰沉的表情心情瞬間愉悅起來,不理會一旁紫萼的暗示,接著激怒他,“就憑你也膽敢對她抱有那樣的心思?安生做你的人皇吧。”
江言怒不可遏,跛著腳沖上前去捏著他的前襟將人生生從床榻上提了起來,語氣粗沉,“說清楚!她是誰?”
上仙渡劫成功,魂魄歸位,凡人之軀失去生機。
手中的人眼神渙散,呼吸消失,一直以來覺得缺少掉的部分好不容易有了線索,眼見著就要斷掉,江言急得雙目赤紅。
他抽出隨身的配劍,劍尖沒入風(fēng)子譯的肩頭,江言冷著臉,修長的手慢慢轉(zhuǎn)動劍柄,一點一點把劍磨進風(fēng)子譯的血肉里。
魂魄還未散盡,風(fēng)子譯痛得哼出聲,他氣極,只覺得剛才那幾句嘴皮子上的功夫便宜了江言,這人簡直是陰險暴戾到極點,他恨不得立刻招一道雷劈死他。
好在很快他就擺脫掉凡人之軀,回歸到仙身,要不然再多幾秒說不定他真會馬上對江言動手。
他第一時間趕去蓬萊,他得去打探打探舒云的態(tài)度,凡間的時候她對江言的態(tài)度還不錯,要是她維護這個凡人可不好辦。
風(fēng)子譯到蓬萊時見到還沒睡醒的舒云時松了口氣,還是原來那樣,想來也是,她就是不想再跟江言扯上關(guān)系才消除他的記憶。
如此甚好,不報復(fù)一下江言,簡直難解他心頭之恨。
給閻王遞了消息,十多日的功夫,風(fēng)子譯跑完九重天上繁瑣的規(guī)矩,被老爹按著吃了很多丹藥穩(wěn)固境界后,終于抽空跑了冥界一趟。
江言不停地撫著左手手腕,零碎的記憶片段中,那人似乎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什么。
他每每想起那道身影,只覺得心里滯澀得厲害,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他會一直想不起關(guān)于她的記憶片段。
“是你?”
江言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過去,是個陌生的男人,他皺了皺眉,垂眸不欲回話。
玄穆笑了笑,一絲被忽視的惱怒也無,還是那樣好脾氣,“言公子。”
對面的人似乎并不想理他,玄穆禮貌行了個佛禮不打算再打擾他,準備抽身離去。
他看見江言注視著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面有一股他有幸見識過的氣息,他猶豫半晌,還是決定開口多問了一句:“言公子可是在擔(dān)心手腕上的仙力?”
江言終于抬起了頭,一雙黑潤的雙眼直直地看了過來,“你知道我手上的是什么?”
玄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具體是哪一種仙術(shù)我不知道,不過并不是什么壞東西,是施術(shù)者用來保護你的?!?p> “保護我?”江言抿了抿菲薄的唇。
“對,”玄穆點點頭,“仙力純粹溫和,想必是上仙大人擔(dān)心你的安危留下的?!?p> 江言抓住了那幾個字,他目光灼灼,“你知道她是誰?”
“有幸一見,但我一介小小魔修哪能知道上仙大人真名。”
江言喃喃道,“魔修,上仙……”
他緊緊盯著這個一身僧袍的陌生男人,“告訴我該怎么找到她。”
玄穆一向慈悲溫和的面上多了幾分悲傷,“我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怎么找到那位大人,或許就能救下那個男人殘破的陰魂。
若是能救下那個男人,她也就不會死了……
江言直起身,目光冷漠,這個人也是一樣,和這冥府里的人一樣,明擺著知道些什么卻不愿意告訴他。
他在這冥間混跡了如此久,了解到除了人界以外的世界,有仙有魔有妖,難怪即便他坐到了人間至尊之位,風(fēng)子譯卻不屑一顧。
但他好歹知曉了她的地位。
上仙……
江言偏頭看向這個僧衣男子,“你說你是魔修?”
這個姿色昳麗的男人還未坐上皇位之前,對妍嬌多有幫助,玄穆還是對其頗為感激,他并不打算回避或隱瞞,“是的?!?p> 江言的眸子停駐在玄穆身上,里面漆黑一片,有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和執(zhí)著,偏生面上一點都不顯。
“教我,我要做魔修。”
冥界的人回避他隱瞞他,緘口不言,如果她是一位四海八荒受人敬仰的上仙的話,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玄穆微微皺眉,“魔修與九重天乃是宿敵,且四海八荒的人多數(shù)都不喜魔修,你……”
“我知道,”江言眼睫垂下,眼尾拉出譏諷的弧度,嘴角勾了勾,“可我別無他法?!?p> 玄穆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事情最后還是鬧大了,玉帝每天被那些九重天的神仙吵得心煩,那些因為造謠被玉蓮等人教育了一頓的上仙,話里話外都在控訴蓬萊的暴行。
北星宿和司命等被玉帝拉過來旁聽,說是旁聽其實是被拉來當(dāng)調(diào)和劑和稀泥的,誰不知道九重天上就那幾個人和舒云關(guān)系還算過得去。
“司命?!?p> 玉帝掃了一眼試圖隱藏在人群后的司命,把他揪了出來,“你覺得呢?”
果然還是逃不過,司命嘆口氣,臉上一本正經(jīng),“蓬萊上舒家都是上神,況且上一任兩位上舒為魔神而死,舒云上神必定比在座各位都更厭惡魔神,既然她都說魔神最后的分魂消失了,那肯定是消失了?!?p> 那個在蓬萊地界周圍被逮住揍了一頓的上仙面色不愉,“她在人間對那個魔神入體的人類就多加包庇,誰知道魔神的分魂到底有沒有殘留下來,說不定她就為了那個凡人撒謊呢?!?p> 北星宿不屑地看著他,說道:“你以為誰都像你嗎?!?p>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p> “你……”那人被當(dāng)眾駁了面子,心下極怒。
“你什么你,”北星宿早就看不慣這些人,諷刺人的話利索地抖落出來,語速之快,“話都說不通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過的上仙劫,怕不是撿漏趁老天打盹的時候過的吧,就你這素質(zhì)當(dāng)個殿里灑掃的小仙已經(jīng)是極限了,省得你端著個上仙的姿態(tài)在那兒耀武揚威,跟個花孔雀似的?!?p> 一邊兒的司命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到對方鐵青的臉色,才收斂了幾分。
玉帝咳了兩聲,眾人不得不安靜下來。
“蓬萊雖說一直是中立的立場,但世世代代與九重天交好,前兩位上舒為了魔神逝世也是不爭的事實,功不可沒,以后這件事不必再議,也別再讓我聽見九重天里有關(guān)于舒云不好的謠言,否則一律天罰。”
北星宿看著那些個把事情鬧大的上仙,心里暗罵活該,熬到一把年紀才過了上仙劫,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寶了,找玉帝告舒云的狀,想多了吧。
一干領(lǐng)頭來鬧事的上仙自然面色不好,其中被北星宿狠批了一通的朱棘心中最是惱火,可玉帝已經(jīng)發(fā)話,再爭下去也只是徒惹玉帝不快,只能恨恨看了北星宿眾人一眼,帶著人離開。
“玉帝也太武斷了,咱們話還沒說完他就下了定論,咱們被打的事兒就這么完了?”
朱棘后面的人議論紛紛,語氣不忿。
朱棘走在最前面,瞇起了眼睛,“自然沒完?!?p> 他多少年沒受過這種氣了,先是被那舒云一劍斷了辛辛苦苦煉制多年的法器,而后還被蓬萊那幾個女仙打了一頓,簡直顏面掃地。
蓬萊那群只知道動手的野蠻人,他一定會找到機會讓她們付出代價。
“那舒云仗著她爹娘的功勞橫行霸道多少年了,就拿封印魔神說事兒,她爹娘的功勞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旁邊的人拉了拉他,向來人拱手,“裴上仙?!?p> 前方來人不是裴矩又是誰。
白鶴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白衣仙人身旁,偏著頭看著眾仙,靈動的眼睛里情緒可算不上好。
朱棘與裴矩平級不用行禮,但裴矩飛升時天現(xiàn)異象,地位說起來比他要高一些。
他沖裴矩點點頭,算打招呼了,他怎么也比裴矩先飛升了那么多年,也是個前輩了,哪有前輩向后輩行禮的道理。
裴矩眼神掠過眾人沒什么反應(yīng),腳下的步伐不停,朝眾仙身后走去。
任誰行禮后被這樣無視都會心情不爽,偏生裴矩在上仙里的地位算是拔尖的,他們也不想剛出正殿又生事波,到時候玉帝說不定對他們的觀感不好。
朱棘被一個小輩忽視,臉黑得不能更黑了,還沒等他開口發(fā)難,就聽見裴矩溫雅的聲音。
“等你們哪日有勇氣孤身下魔淵,再來義正言辭地說剛才那些話吧?!?p> 語氣平和,像是在耐心商討,可偏頭看過來的眼神卻不是那么回事,那股子冷意怎么都擋不住。
裴矩自飛升后一直都沒怎么出過碎梨殿,與九重天上的人都沒什么交集,但多數(shù)九重天的神仙都認識這位裴上仙,畢竟是少有的彩鶴飛升之人。
平日里偶有見過他的人,無一例外都說此人是個好脾氣好相處的神仙,眼下看來卻是不像。
“小輩猖狂!”朱棘甩了甩袖子,轉(zhuǎn)身看著裴矩。
豈料對方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留了那句話便領(lǐng)著仙鶴走遠。
朱棘面子上過不去正要動手時,其余人趕緊拉住他,“剛出正殿呢,這會兒打起來玉帝肯定知道,朱上仙消消氣,咱們何必跟不相干的人動手?!?p> 今日接二連三地被人諷刺挖苦,朱棘內(nèi)心惱火得很,被攔下后召了坐騎騰云而去,不想再久留。
眾仙好歹松了一口氣,要是真打起來,驚動了玉帝不說,能不能打得過那個裴矩還真不一定,到時候豈不是更丟面子。
“平日里見他和和氣氣的,怎么今日這副模樣?”
有人聽見這問題嗤笑一聲,“你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你可知道當(dāng)初這裴矩是怎么從一個凡人到了這九重天的?”
“凡人積德行善,受人香火或者修行得道唄,”那人想了想,“難道有什么奇遇?那也不稀奇,九重天上這樣飛升的人也不少?!?p> “確實是奇遇,”眾仙給他科普,“這裴矩還是凡人的時候恰好遇到蓬萊那位上神歷劫?!?p> “原來如此,這裴矩是收了舒云的恩惠,所以方才會維護她?”
“恩惠?”
眾仙笑而不語。
那人見就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緣由,心如貓抓,急不可耐,“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再逗他,眾仙告訴了他,“當(dāng)時蓬萊那位歷的可是情劫,你說那裴矩和舒云是什么關(guān)系?”
這可真是天大的八卦,那人一時睜大了眼睛,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那他入九重天豈不是攀的裙帶關(guān)系?”
“可不是嘛?!?p> “嘖嘖,”有人搖頭,看向遠處已走上漢白玉臺階的裴矩,身姿修長挺拔,氣質(zhì)卓絕,“這點辛秘事大家暗地說說就行?!?p> “明白,明白。”
眾仙嘿嘿一笑,神仙里的八卦和勾心斗角也不少,除了這裴矩和舒云上神的故事,其他的八卦他們也沒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