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法法元無法，空空空亦非空。
靜喧語默本來同，夢里何曾說夢。
有用用中無用，無功功里施功。
還如果熟自然紅。莫問如何修種。
小娃娃的哭聲驚醒了熟睡中的眾人，呂希燕揉揉眼，見李老師正在給孩子喂奶，而古麗燕郭燕仍舊睡得酣。李老師對她歉意的笑笑，說道：
“雪芹，不好意思，孩子的哭聲打攪了你們的清夢。”
“哪里，是我們打擾了你們?！?p> 呂希燕歉意十分，也好奇十分，她湊近前去，癡癡的看著小娃娃津津有味的吸吮著媽媽的乳汁。小娃娃嘬啊嘬著媽媽的乳汁，不時翻個白眼瞅瞅眼前這個媽媽似的人，臉上始終洋溢著天真的笑容。
“李老師，給孩子喂奶是種什么樣的感覺啊？”
“痛并快樂著！”李老師懷抱孩子調(diào)整一下姿勢，微微笑笑，道，“孩子是上天賜給我們女人最大最珍貴的禮物。孩子吸奶時，心里會有麻酥酥的感覺，之后會非常舒服，非常有幸福感。知道嗎，在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生下了在自己肚子里待了十個月的寶寶后，并且給寶寶哺乳著自己的乳汁，這是一件多么自豪而且偉大的事情啊！我想，這是每個媽媽生完孩子后最大的感慨吧。母親不容易！所以，每個母親，都是天下最偉大的母親。”
呂希燕輕柔的撫摸著小娃娃鮮嫩的小腳，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茫。李老師停頓了一下，輕聲說道：
“雪芹，我看你和筆友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結(jié)婚？”
呂希燕愣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其實，她還未認(rèn)真想過這個問題，之前古麗燕問她，她輕描淡寫的帶過，結(jié)婚對她來說，近在咫尺卻又遠(yuǎn)在天漄。大姐和大姐夫的婚姻多少有些老一輩人的模式化，經(jīng)媒人介紹，相親，訂親，然后商談彩禮擇吉日結(jié)婚，然后，他們就幸福的生活著。二姐二姐夫也是經(jīng)媒人介紹相的親，然后談了幾天戀愛，然后就領(lǐng)了證，兩人就出去旅行了幾天，沒有辦婚宴。她的意識里，總還是以為二姐沒有出嫁。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二姐在家里呆的時間還跟以前一樣，只是偶爾去朱家住住。她幻想過各式結(jié)婚的場景，心中卻總是不踏實，大姐一家很幸福，可是大姐每次回家來，媽媽總是催促她快些回去。她心疼父母辛苦把自己養(yǎng)大能掙錢了，卻出嫁去孝敬別家父母，她有點心酸。二姐的婚姻也蠻和諧的，但她總感覺二姐的婚姻少了點什么，心中有種莫名的隱憂。
有時她也認(rèn)為，表哥表嫂的婚姻模式也適合自己，戀愛著，同居著，有了小娃娃自然就是一家人了。
“雪芹，你在想什么呢？”
“李老師，你們四川結(jié)婚都有什么程序?。俊?p> “首先是相親，然后交往、訂婚、雙方商量婚期彩禮，就這些。怎么，你們XJ不是這樣嗎？”
“也、也一樣?！眳蜗Ｑ嘤謫柕溃澳銈兡遣识Y一般是多少？”
“這個不一定，我記得我結(jié)婚時，你們羅老師給我們家的彩禮是他十個月的工資?！?p> “羅老師當(dāng)時的工資是多少??？”
“他是公辦教師，工資好象是一百多點吧，我當(dāng)時是代課老師，每月只有七八十元的工資。”
小娃娃吃足了奶，又甜甜的睡去。李老師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在床上，蓋上被子，站了起來，道：“雪芹，走，幫我做早飯去?！?p> 呂希燕跟著李老師出了內(nèi)室，外室已經(jīng)空無一人，看來任筆友與羅老師去了室外。
今天是個好天，太陽早早地起來驅(qū)散了夜的寒凍，并將大地妝扮得多姿多彩，人們在炫幻的晨曦中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看著不遠(yuǎn)的凹處磚廠里往返不停工作的人們，任筆友想起了自己所在的磚廠和曾經(jīng)工作的場景與此是何等的相似??！他突然有一種閑適的感覺，一種出世的灑脫心態(tài)油然而生，浩浩乎如馮虛御風(fēng)，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紫氣東來三萬里，圣人西行經(jīng)此地。青牛駕車載老翁，藏形匿跡混元氣。羅老師，老子當(dāng)年西出函谷關(guān)，真的是駕著牛車去的嗎？”
“應(yīng)該是吧！《易經(jīng)》說，“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服牛乘馬，引重致遠(yuǎn)，以利天下?！闭f明牛和馬很早就作為交通工具被人類使用了。我們?nèi)祟惡茉缇驼J(rèn)識到牛對這個世界的重要性?！墩f文解字》稱，“牛，大牲也。牛，件也。件，事理也?！薄拔铮f物也。牛為大物，天地之?dāng)?shù)起于牽牛，故從牛勿聲。”《易經(jīng)》說：“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薄墩f卦傳》稱“坤為?！?，意味著牛是滋養(yǎng)萬物的大地的象征物，牛有“厚德”?？梢?，在古代，牛就真的很牛，受人們的敬重。至近現(xiàn)代，人們還在以牛喻人，魯迅有詩云：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p> 稍頓，羅老師繼續(xù)說道：
“在易經(jīng)中有兩種人生之道：乾道和坤道。乾為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坤為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乾天馬，天馬行空，表達“健進”；坤地牛，如牛負(fù)重，表達“柔順”。牛這種動物是人類耕地、負(fù)重的幫手，親近人類和土地，而且性情沉默溫和，最俱“厚德載物”的象征意義。
以倡導(dǎo)“柔弱勝剛強”的老子的思想，就是“坤道”。坤為地，大地之德即自然之道。
在古人的觀念中，東方是青色，屬木，而青木又代表生機勃發(fā)的春天，象征著“生生不息”的自然之道。因此，青牛象征著自然與自然之道。所謂牛中有道，道中有牛，從這種意義上來講，青牛便是老子思想的象征。所以，人們眼中的老子總是騎著青牛的樣子?！?p> 任筆友環(huán)視一周千瘡百孔的大地，說道：“羅老師，我們是不是在破壞自然之道？”
“這是發(fā)展之道，是生存之道，也是自然之道?！?p> “我聽說十多年前，這里也盛產(chǎn)水稻，有塞外小江南之稱，只因取土制磚后，就再也沒能產(chǎn)出過水稻了?！?p> 羅老師看看腳下的水渠，說道：“沿著這條二道渠往上游走，就是伊犁河，伊犁河邊有林公渠，那才是XJ的糧倉，真正的塞外江南，那的土地比這的肥沃多了。人類要生存，要發(fā)展，總是要向大自然索取點什么的，只要這個索取不動自然之根本，不改變自然之自然，就無可厚非?！绷_老師極目遠(yuǎn)眺，威峨壯美的天山在晨曦中炫光閃閃，猶如一座瑰寶外溢的寶庫吸引著人們的眼球。他繼續(xù)說道：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蹬絕頂我為峰！能沿著這河渠逆流而上，去找尋林公當(dāng)年的足跡，想必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p> 任筆友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壁?千仞，?欲則剛。羅老師，要不我們今天就去尋找林公當(dāng)年的足跡如何？”
“我哪有那雅興哦，還是你們?nèi)グ桑?！?p> 任筆友看看老師仰望著天山之外家的方向，逆流而上的林公渠隱逸于茫茫青黃之下，他突然有無限感慨。這東來西去之流水，看似無情留戀生養(yǎng)它的山脈，卻是繞著數(shù)不盡的彎彎折折坡坡坎坎，盡可能多的滋養(yǎng)著身邊那些一木帶林的自然根基。更幸運的是，它遇上了“茍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趨避之”的林公，終使它成就了伊犁河谷塞外江南的美譽。
“我們回去吃早飯吧?！?p> 羅老師轉(zhuǎn)身往回走，說道：“筆友，你們磚廠效益如何？”
任筆友將半截磚坯踢進溝渠，道：“紅磚賣不出去，廠子沒錢發(fā)工資，連買煤炭的錢都沒有了?？晌覀兊睦纱罄习鍏s還忙著養(yǎng)小三，估計啊離散伙不遠(yuǎn)了?！?p> “我們廠效益還不錯，要不你到我們廠來干吧?！?p> “還是不了?！比喂P友捋捋寸長微卷的頭發(fā)，道，“臨近冬季了，我得幫廠子賣點磚出去，要不然幾十號兄弟們可真沒錢回家過年了。”
“哦，我忘了你曾經(jīng)搞過銷售賣過酒。怎么不干了？”
“上過當(dāng)，栽了，加之我不善飲酒，所以干脆辭職不干了。”
羅老師笑道：“這不是離職的主要原因吧？但不管怎么說，都希望你能達成所愿?！?p> 郭燕古麗燕正忙著往餐桌上端飯上菜，見到他們進屋，古麗燕忙笑臉相迎，道：“燕哥，羅老師，吃飯了?！?p> 郭燕笑道：“燕哥，這白菜是古麗燕姐姐炒的。”
早飯是米粥饅頭炒白菜。見到久違的大米，雖然是稀粥，但任筆友依然很興奮，把個稀飯喝得咕嚕咕嚕直響，猶如是一曲節(jié)湊感很強的撞擊韻樂曲，竟也勾引起了眾人的食欲，便也紛紛效之。
晨起空腹吐納新，
粥麥綠果味單清。
尊親愛人互守望，
時時刻刻快樂心。
快樂早餐過后，任筆友等人辭別羅老師一家人，便也沿渠岸逆流上行。本來呂希燕心系工作，想著回廠上班的，終因任筆友執(zhí)意要去尋找林公古跡，而古麗燕郭燕竟也同聲附和，呂希燕也只得怏怏不樂地一同前往。
一條馬道依俯在溝渠旁邊向南北方無限延伸，時不時有馬車驢駕南來北往，偶爾有拖拉機突突的拽著鬼步舞通過，并刮帶起黃漫漫的塵土迷人視線，久久方才散去。
旁邊，是一株株靜如幽蘭的高梁，她們一排排整整齊齊象嫵媚含羞的大姑娘，隨著朝陽漸暖，便都風(fēng)情萬種的向往來行人盡情展示著自己的朗朗秋韻。越是逆流上行，越是廣垠無限的高粱地。在那青翠綠瑩中孕育著的高粱穗子，象是剛被陽光點燃的火把，一點點一團團爭先恐后的燃燒起來，逐漸匯聚成一望無崖的火海，燒紅了半邊天。
密密沉沉，整整齊齊，列陣成行。
正秋高氣爽，云輕天闊，陌阡蔭重，逶迤屏障。
芍麗蘭嬌，荷清菊隱，幾度秋風(fēng)落嫣香。
怎堪比，這炬燃萬把，大地紅光。
贏來曾不尋常。
賴著意、栽培好扶將。
甚蟲雕鼠刻，中通外直，風(fēng)搖雨撼，干挺節(jié)長。
霰肆虐狂，河翻惡浪，撣拂輕塵一箕裝。
喜重?fù)]，這生花神筆，描繪文章。
“雪芹，你看過莫言先生的《紅高粱》嗎？”
呂希燕坐車后座，摟抱著男人的腰，一路顛簸，她有些累了。伏在男人后背上，看著無邊無際的高粱在眼前跳動，她有些迷茫，夢一般囈語道：
“沒看過?！?p> 翠綠中孕育著嫩紅的高粱，在晨風(fēng)中搖拽著，相互耳鬢廝磨繾綣旖旎竊竊私語，她們是在向著炫麗的晨曦憧憬著生產(chǎn)豐收的喜悅，她們是在向往來路人描繪著美好未來的藍(lán)圖。
馬道凹凸不平，任筆友騎車慢行，看著一望無際的高粱，他顯得十分亢奮，情不自禁的高聲詠唱道：“高粱紅了，東洋鬼子來了，國破了，家亡了，同胞們快起來，拿起刀拿起槍，打鬼子保家鄉(xiāng)?！?p> 緊跟隨他們的郭燕盈盈的笑道：“燕哥，你唱得真好聽，跟那個任副官一個腔調(diào)。”
“哪個任副官？”任筆友看了郭燕一眼，突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任副官死得太不值了?！?p> “任副官不是死得不值，而是死得不明不白，太冤了?！?p> “他是誤傷自己而亡的，有什么冤？”
“我總覺得吧，任副官是被人謀殺了的?！?p> “被誰謀殺了的，余占鰲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余占鰲是有殺任副官的動機的。任副官的槍怎么會突然走火呢？肯定是被人動了手腳的?！?p> “不會，絕對不會，”
任副官肯定是被余占鰲害死的，燕哥你怎么就不相信呢？郭燕看著青紗帳般的高粱，看著伏在男人背上的女人，心中幽幽的一聲嘆息……
瑟瑟秋風(fēng)枯葉飄，金菊于秋更妖嬈。
南雁悲鳴沖天號，高粱似霞多窈窕。
遙望月色逢聲笑，吾心之苦怎能熬。
至親仍有千萬里，不知相聚在何朝。
溝渠漸寬，渠水涌躍，有一小部分水流被截住引向兩岸外的高粱地，大部分水流仍往西北方向奔騰而去，綿綿不絕，無休無止。偶爾有不知名的花兒躍然水面，隨波逐流而下，無根無定，難知所終。
晨曦撕下了他迷幻的外衣，露出了他炫酷的本來面目，只是剎那間，萬道霞光如金針般被撒向世間。無論是巨如參天古樹，還是微如小草，亦或弱似螻蟻，強如人類，只要你冒了個頭，無不被金針刺中。起初還感覺酥筋蝕骨般舒服，隨后便似煎烤般的難受起來。似只有擁抱成團的高粱桿子迷戀這激情澎湃的驕陽，她們紛紛挺起胸，昂起頭，以嫵媚的笑臉迎接著陽光柔順多情的撫摸。
古麗燕羨慕呂希燕，有肩膀依靠還能在車上小憩?？茨腥诵腥缥伵?，她心中就莫名的恨，說道：
“燕哥，照你這速度，晌午也到不了惠遠(yuǎn)古城?？禳c吧?！?p> “還有多遠(yuǎn)？”
“走圖開沙漠里近些，穿過它就到了惠遠(yuǎn)古城。”
想起沙漠里那恐怖的小蛇兒，任筆友便感覺脊背發(fā)麻，道：“我們不走沙漠，還是沿著這黑水溝走吧?！?p> “那你騎快點吧，就你這速度，我們天黑也到不了惠遠(yuǎn)古城?！?p> 任筆友答應(yīng)道，身子微微后仰對著呂希燕說道：“雪芹，我加速了，你沒事吧？”
古麗燕酸酸的語氣說道：“燕哥，雪芹姐沒你想的那么嬌貴，放心吧。”
“就是，你們掉河里，也沒見雪芹姐打個噴嚏，倒是你害瘟似的差點就嘎嘣了?！?p> 呂希燕打個呵欠，她被太陽照得通紅的臉兒綻開了嫵媚的笑容，道：“筆友是因為勞累過度，又為陳燕心急如焚，才那樣子的。其實他的身體強壯如野駱駝，往你身邊一臥，就象一座山，能擋一切狂風(fēng)沙暴。”
來到稅務(wù)局磚廠打工，環(huán)境換了，同事?lián)Q了，但是工作卻沒有換，陳燕的心情依然很低沉。想起自己對夏流全身心毫無保留的付出，最后還是被他無情的拋棄，她心中的傷疼久久難以愈合。
也許，夏流說的沒錯，男人最忌諱自己的女人曾經(jīng)委身于別的男人。那么，他拋棄自己算是情理之中的結(jié)局了？那么，可恨的根源就在自己身上了。她確實恨自己，竟然讓男人輕易的占用了自己的身子。如果說最初的自己是被逼無奈而失了身子尚情有可原，那么后來與汪遠(yuǎn)平和夏流的事故，則全賴自己天真直至輕浮。尤其是和夏流，甚至是過上了貌似夫妻的家庭生活，最終卻被男人狠心的拋棄，根源就是自己太賤了，賤得以為終于遇到了余生的依靠，賤得忘記了男女有別，賤得忘記了禮義廉恥，賤得苦果只能自己獨自吞咽。
失戀及家破的打擊令她曾經(jīng)絕望，她曾經(jīng)期待著夏流能夠回心轉(zhuǎn)意，自己欲了卻殘生卻不見男人蹤影，她就徹底的醒悟了，原來自己在男人眼中就是空氣一般的存在。她為自己的愚蠢念頭而后悔，她慶幸自己現(xiàn)在還活著，現(xiàn)在，她只想早點忘掉那個人面畜牲，一切從新開始。
就在她獨自哀傷暗自悔恨之時，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卻是同事鐘山。小伙子曾經(jīng)當(dāng)過兵，對人很熱情，自陳燕來到磚廠上班，多得到她的照顧。她對他有好感，見他如親人一般，即笑道：
“鐘哥，機器什么時候能修好?。俊?p> 鐘山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道：“今天都不一定能修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