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紫色的身影從院子里的陽光中逐漸浮現(xiàn)，慕云庭撫摸扳指的手頓了一下，眼眸有瞬間的收緊。
武安侯府的風(fēng)水還挺養(yǎng)人，僅僅半年，春天雨夜里那個紙片兒一樣單薄憔悴的女子，已經(jīng)如同明珠般璀璨了。
程雪心神情恬淡的給慕云庭行禮，眼神在慕云庭的臉上一掃而過，無一絲訝異。
慕云庭嘴角的笑意漸漸漾開，抬手示意跟在一旁行禮的侯夫人趙氏不必多禮，然后對程雪心說：
“本王來的路上，聽侯爺說府上花園里的菊花開得正好，不知道程小姐可否愿意陪本王去觀賞一番？”
慕云庭的聲音閑散隨意，似乎他不是在邀請一個閨秀同游，而只是在和一位熟識的朋友交談。
微微垂首的程雪心抬頭看向武安侯和趙氏。
趙氏已經(jīng)驚訝得張口結(jié)舌，有了經(jīng)驗的程景義則應(yīng)對自如，他站起身，微笑著對慕云庭拱手道：
“王爺有此雅興，老臣深感榮幸，自當讓雪心陪伴?！币贿呎f，一邊含笑看向程雪心。
程雪心微笑著點頭，輕聲說：
“王爺請”
慕云庭站起身，眼睛從程雪心的左臉滑向了侯夫人趙氏。
趙氏嚇得趕緊低下頭，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眾人跟在慕云庭和程雪心身后走到世安堂門口便停住了腳步，慕云庭看了一眼跟在旁邊的天池和幾個侍衛(wèi)說：
“你們都留在這里等本王?！?p> 天池垂首稱是，和眾人一起看著程雪心跟在慕云庭的側(cè)后方往遠處走去。
輕風(fēng)吹來，菊香浮動。天色漸晚，落日在樹梢暈出了橘黃的光影。
慕云庭在菊園邊站定，背著手看向側(cè)后方的程雪心。
女子的臉色有些蒼白，小巧的鼻子下，粉潤的嘴唇輕輕抿著，長而濕潤的睫毛微微垂著，正專心致志的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慕云庭不禁莞爾，輕聲說：
“本王突然造訪，嚇著你了？”
“王爺客氣了，臣女應(yīng)該感謝您的到訪，不然我也不知道還要在祠堂跪多久?！?p> “你還不算太傻，我以為你要一直替她們遮掩呢。”
程雪心不語，見慕云庭信步沿著小路往前走，便安靜的跟在他身后。
“既然想找柳家報仇，又何苦辭了太后的好意？正妃的位置總是于你更便利些。”
慕云庭的語氣隨意而閑散，毫無情緒可言，僅僅就是在冷靜分析一件事情的利弊。
程雪心也并不比覺得委屈，淡淡的笑了笑說：
“王爺肯幫助我，臣女已經(jīng)非常感激，這個位置于我已經(jīng)足夠了。”
“你倒是挺容易知足的”
程雪心不語，二人都不再說話，沿著菊園的小路走了一會兒，慕云庭忽然停住腳，轉(zhuǎn)身看向程雪心。
程雪心正在心里緊急的盤算著，生怕慕云庭看出她的心思，所以便沒注意到慕云庭已經(jīng)站住了，差點兒一頭撞到慕云庭懷里。
程雪心紅了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退后兩步站住。
慕云庭嘴角翹起一絲涼薄的笑意，輕輕冷笑道：
“程雪心，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算計本王?！?p> 程雪心閉了閉眼，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他早晚有一天會看穿她的心思，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但她的神色而卻并無一絲慌張，只平靜的給慕云庭行了禮，輕聲說：
“臣女不明白王爺?shù)囊馑肌！?p> “不明白？”
慕云庭冷笑一聲，突然上前一步，修長的手指捏住程雪心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玉一般溫潤而又帶著涼意的觸感，忽然就觸動了程雪心久藏的感傷，她微微紅了眼圈，卻倔強的垂眸不看慕云庭，不掙扎也不說話。
“高祖的兒子，本王的九皇祖叔，因為妃妾之爭，他的王妃害得身為側(cè)妃的韓國公家的小姐一尸兩命，韓國公失女悲痛，公然在朝堂上指責皇家，高祖大怒之下廢賜死了九王妃，從那時起，只要不是皇室正妃和側(cè)妃，沒上玉碟的侍妾均可以要求合離?！?p> 程雪心的臉愈發(fā)蒼白，慕云庭嗤笑一聲放開她的下巴，含著冷笑的眼睛瞇了瞇，恨聲說：
“程雪心，你根本就沒想留在本王身邊，你不過是想利用完我之后就離開。”
慕云庭自嘲的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抿著嘴唇搖了搖頭，苦笑著說：
“也是，楊老將軍的外孫女，楊清雅的女兒，骨子里流著楊家的血，怎么可能會自愿為人妾室？枉費我慕云庭一片好心，竟然被一個小女子算計?！?p> 自知已經(jīng)沒了希望，程雪心淡了神色，平靜的說：
“王爺若執(zhí)意如此認為，臣女也無法，只能請王爺讓臣女落選即可?！?p> 這一次，慕云庭是真的怒了，他眼神凌厲的看著程雪心，冷笑道：
“你以為本王被你算計一次，還會有第二次？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情又反悔，失信于一個小女子，愧對楊老將軍和你娘，而你還有可能被指婚給別人，因為太后和皇后見了你之后都很喜歡，這也是你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的，對不對？”
程雪心默然不語，她確實是這樣打算的，再辯解或者不承認只會更加惹惱慕云庭，而他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幽幽的花香變得有些苦澀，二人沉默良久，慕云庭轉(zhuǎn)身往回走，程雪心趕緊跟了上去。
程雪心忐忑不安，自知慕云庭已經(jīng)不可能再按照原定計劃幫她，此時的她只希望慕云庭等會兒別在祖父母面前表露的太明顯，否則她將面臨更嚴重的災(zāi)難。
原本就是一場豪賭，只是沒想到會輸?shù)眠@么早而且這么徹底。
程雪心仰臉想憋回眼里的淚意，卻看到路旁的影壁后有一角粉色的衣衫滑過。
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程雪心繼續(xù)跟著慕云庭往世安堂的方向走。
慕云庭卻忽然站住腳，回頭看著她，溫和的笑著說：
“雪心，本王是不是走得太快了點兒？你累了吧？過來，我們慢點兒走。”
程雪心短暫的楞了一下，不留痕跡的掃了一眼路旁的影壁，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慕云廷的心思。
死而復(fù)生的后怕感覺在程雪心的心中蔓延開來，她眼眶有些濕潤，對著慕云廷感激的笑了一下，盡量平靜的輕聲說：
“臣女不累，多謝王爺關(guān)懷?！?p> 眼神再次交匯在一起，程雪心急忙垂眸，她不敢再一次惹怒慕云廷了，從慕云庭此刻的眼神里，她看得很明白，原本對她就只是同情的慕云庭，已經(jīng)非常厭惡她了，她只是還來不及猜測慕云庭隨后的計劃。
程雪心順從的走到慕云庭身邊，兩個人并肩往前走去。
花徑狹窄，慕云庭又是寬袍廣袖，輕風(fēng)徐來，他的袍角袖尾便輕微的裹挾到了程雪心的半邊衣裙上，宛若二人正在牽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