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過往

　　歲月長河里，一些事總是意難平，也有一些人無法挽回。

　　慌張跑回家的小楊曦看著里屋里聞聲而來的人，他們擁擁擠擠的互相推搡著往奶奶臥室里走，而在臥室里面也傳來隱隱的哭聲。她用盡全力擠了進去，因為個子小站到了最前面，也看到了一切。

　　床上躺著一位衣冠整齊的老婦，帶著老人斑的時候雙手緊握在掖好的深色花紋的被子上面更顯枯瘦，面目確是安詳?shù)模绻雎缘裟亲旖翘氏碌墓治栋啄?。站在一旁一手拿著淘米煮飯用的飯缽，一手緊緊握著嘴哽咽的大姐楊湘已經(jīng)被淚水打濕了滿臉。

　　楊翔云伸出一只黝黑精瘦的手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緊接著又顫抖的放下，倒吸了一口涼氣，嘶啞的聲音緩緩的落入在場的每個人耳里。

　　“媽，沒了?！?p>　　站在床頭邊的爺爺身子晃了晃，又一手突然抓住床柱站穩(wěn)，身形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卻又頑強不屈的站立在那里。

　　二姐楊貴也嚇到了，跑到姐姐身邊緊緊的抱住她的肩膀，把頭埋入她的肩窩。

　　整個世界在小曦眼里仿佛顛倒，支離破碎的畫面認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葬禮進行的很順利，因為擺在神龕前的照片也拍了，要入葬的土地也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在需要的時候就有。仿佛是已經(jīng)計劃好了一般，不，就是計劃好了，理清緣由和打算的時候，也更加讓人惋惜和痛心。

　　沒有兩天，知道了喪母的叔叔和姑姑也帶著孩子回來見這最后一面。除了已經(jīng)過世的人，這個大家里的人都回到了這個家，跟母親做最后的道別。

　　而讓小曦困惑的是，參加這個葬禮的所有人都沒有再說給奶奶治病和錢的事，也沒有談起關(guān)于奶奶自殺的原因，仿佛那些就是別人的故事，沒有在這個地方存在過一樣。他們都緘口不言，寡言少語的待在堂屋附近。

　　家里掛起來了白幡，一天天的也似是人來人往。小楊曦還是沒有從這件事回過神來，一夜夜的睡不著，也吃不下多少東西，就呆呆傻傻的坐在角落，偶爾抬起頭看一眼這“熱鬧”的人群，仿佛架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了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只剩下那雙眼總是被人突然的闖進打擾了平靜。

　　“她這樣都好幾天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打擊成了這樣，也是造孽吶?！?p>　　“可不是，她可是她奶奶一手帶大的孩子，從小拉扯到這么大，這么深的感情，給這事嚇住了，緩過來就好了吧。”

　　“也不知道這家人到底是什么情況，我聽人說，這杜大姐就是自殺的，自己買的農(nóng)藥調(diào)著酒喝下去，之前不是聽說她有糖尿病和白內(nèi)障么，估計是因為治病給錢的事唄，這事又不難猜，他們那一大家子人，雖然沒有太大的毛病，但是那個向東可摳門兒，還是八幾年的高中生畢業(yè)呢，長大了就一副掉錢眼里的市儈樣兒，一年到頭都不回家一趟的，生的兩個拖油瓶也都留給老人家?guī)??！?p>　　“人老了，身子骨弱是常有的事，可是能不能治好都是看一家人的，村頭那小宇就砸鍋賣鐵的給老娘治病，雖然最后沒治好，可是人老人家心里熨帖，走了沒什么遺憾，不像老杜，命苦啊，生了三個孩子，女兒嫁出去給不了多少還可以情有可原，可是兩個兒子呢，楞是把自己氣到這種程度，也是造孽喲?！?p>　　周圍的人各種議論紛紛，和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讓人更加難受，小曦木木的轉(zhuǎn)身去了更加偏僻的地方。

　　“媽媽，她為什么那樣??？”

　　“她呀，那是難過呢，奶奶對她來說就像勤勤和媽媽一樣，感情很深。奶奶去世了，雖然還是會很難過，但是活著的人還是要過自己的生活，再給她點時間走出來就好了。至于那些人說的猜測，那是別人的家事，我們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讓自己做到問心無愧就好。”在角落一邊的一對母子的對話，讓那些在靈堂附近說三道四的人慢慢的聲音低了下去，聊起了別的話題。

　　而在另外下邊的里屋里，楊翔云夫婦也有一些話要談?wù)劇?p>　　“我媽這次去了，最大的影響還是你說的那些什么錢不錢，負擔不擔負的。做人要憑良心，很多時候事情做了比什么都不做好很多?！睏钕柙频吐晫χ鼓吭趥?cè)坐著的陽玉說道，臉上也帶上了幾分埋怨和指責。

　　“就算我說的是有幾句過分了，可是我說的也是事實，你媽的病要是靠著我們兩個掙錢去給她治，那我們小曦呢，我們家呢，就不需要錢了，都是可以放任不管的嗎？你哥又不是個不會喘氣的，還是高中生的文憑，怎么就能這么摳門市儈呢？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想的呀，當時只是氣頭上口不擇言，現(xiàn)在連道歉悔改的機會都沒有，要是可以我也是愿意改的呀。而且現(xiàn)在我們家還有了一個新生命，說不定就是你兒子，翔子，要為我們自己家考慮考慮?！标栍竦椭^委屈的回答，一只手輕輕地摸著肚子，一只手握住了身旁男人的手，想讓他為自己家考慮問題。

　　“唉，現(xiàn)在說什么也遲了。只剩下我爸了，也不好給咱們帶孩子，你反正也要備孕，就在家里看著點小曦吧，這幾天她還沒緩過神來呢?！睏钕柙茻o奈的回道，心里想著也是這個理，死去的人終究是死去了，做什么都是做給活人看的，還是活著的人重要吶，對不起媽，就只能等自己下去的時候好好向她賠罪了。

　　“小曦，這兩天我叫她都不理我，唉，終究不是自己帶大的。一點都不親?！标栍窨凑煞虿辉僬f婆婆了就立馬轉(zhuǎn)移話題。

　　“小曦你就讓她緩緩吧，也畢竟帶大了她的奶奶去世，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你多安慰安慰她，要多相處才能夠有感情的。”楊翔云看著妻子認真道。之前就這一個女兒，身體底子又隨了她媽，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就容易感冒發(fā)燒，現(xiàn)在既然有條件可以在家里多陪陪她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再過不久就要有新生命誕生，或許還真是個兒子。

　　看事情已定的陽玉暗自松了一口氣，要是丈夫介意自己的過錯，要和自己離婚可就麻煩了。好在這個時候還有個好消息，這么多年了，終于又懷孕了，要是個兒子就好了，就不用受別人的酸言酸語，說自己生不出兒子，只能生賠錢貨。

　　而爺爺楊武玉這個曾經(jīng)家里的一家之主，也一直在靈堂里守靈，給親戚朋友們打招呼，陪著上香，這也是自己唯一能夠給老伴做好的事了。

　　隔壁的里屋，楊湘和楊貴也終于見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

　　楊向東和王蓮也見到了多年未見的孩子，夫婦兩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掙錢，沒有陪過自己的女兒們，也是這王蓮不爭氣，竟然沒有生個兒子傳續(xù)香火，雖然是賠錢貨，但是到底還是自己的種，現(xiàn)在也年紀大了，老婆也不能生了，只能指望這兩個閨女能夠有擔當一些，以后給自己養(yǎng)老咯。

　　“這次你媽沒了，你家也不好給我們帶孩子了，我媽也不方便，就把她們都帶到G省跟我們一起過日子吧，等你媽喪期一過就收拾收拾走吧，反正她們兩個也一個小學畢業(yè)，一個差一年畢業(yè)的，只要提前給她們辦理好手續(xù)，去那邊讀書不是問題，就麻煩你這幾天注意一下，看看有誰能幫忙把小貴的轉(zhuǎn)學手續(xù)要快點這事辦一下?！蓖跎忁D(zhuǎn)頭看著楊向東淡漠的說道。

　　“行吧，到時候帶出去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家里也確實沒人幫忙帶孩子了。只是先跟你說好，她們兩個的學費生活費我們兩個都要出的，你別想指望我一個人全包?！睏钕驏|淡定的回復。

　　坐在對面一時不知如果言語的兩姐妹聽著這些話有些不知所措，這是要把自己帶出去過日子，可是為什么自己的爸爸媽媽給自己的感覺那么別扭呢，還不如小曦的媽媽對她那么溫柔。

　　“小湘，小貴，我是媽媽王蓮，以前娃們也在一起待過的，只是因為家里沒多少錢，就在你們能跑能跳的時候就外出打工掙錢了，也是為了這些年你們的吃喝。這次媽媽回來了，帶你們一起出去過日子好不好？”聽了保證的王蓮立馬就溫柔下來，耐心的等待著坐在對面兩姐妹的回答，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總是要為她們多考慮考慮，自己丈夫這個不靠譜的，只能等自己慢慢謀劃一番。

　　“媽媽，我們兩個都一起跟著你們?nèi)ネ饷孢^日子嗎？真的嗎？那個G省好玩嗎？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呀？”楊貴耐不住性子的問著王蓮。

　　“真的，G省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到時候帶你們?nèi)ス珗@，去爬山，去吃很多好吃的。”王蓮很滿意女兒的識趣，看來沒有隨丈夫，那么的討人嫌。

　　“那好呀，我們一起去?！睏钯F拉著姐姐楊湘的手，有些開心，雖然是要外出，但是能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也是很好的，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這事竟然落到自己頭上，看來不用羨慕小曦那個小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