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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欒城舊案

畫中機 高瀟灑 2310 2021-10-26 20:30:00

  長寧二十五年七月初十戌正初刻

  凌靖塵以巡視糧道為名密會紀(jì)庭昀的事情做的無聲無息,未免身邊潛藏異心人一時難察,故特地避開了隨行之人獨身進入程國,等到結(jié)束一切事務(wù)回到朔安時,延綿一月有余的京郊亭海鎮(zhèn)時疫幾乎早已無礙,可每每聽身邊人道來時疫之兇險,他依舊眉間微皺,心中是說不出的惴惴不安。

  “你離府二十三天,獨身去了亭海鎮(zhèn)?”凌靖塵昨日深夜而歸,擔(dān)心如往常一樣照例回至王妃寢院安歇會吵醒重曦,所以獨自歇在了自己院子中,今早進宮述職后,接連著領(lǐng)了兵部差事,奔波在外一時顧不上半分安歇,等回府琢磨著解決自家?guī)熋玫氖虑闀r,已漸黃昏日落。

  重曦此刻正坐在王府后園中的葡萄架下面,那是她特地吩咐佟管家找人侍弄的,這時候正隨意折了個樹枝拿在手里把玩,手上動作不閑著卻又心不在焉的樣子,全然進了凌靖塵的眼里。

  “你可曾在京兆尹府的人面前露了身份?仔細想想!”

  面對凌靖塵接連拋出來的不留縫隙的問話,重曦卻顯得十分有理,更荒唐的是居然還拿著樹枝直接指著她師兄,氣鼓鼓地問道:“師兄呢?師兄可是忘記了答應(yīng)過我什么?你也仔細想想!”

  瞧她這神采奕奕的樣子就不像受了什么委屈,凌靖塵一顆擔(dān)憂的心剛要落下,便愈發(fā)想要責(zé)備她,忙了一整天現(xiàn)下好不容易能夠松泛些,這會竟然被一個重曦逼著問話。

  凌靖塵正斜身倚靠在藤架下,不出好奇地說道:“我答應(yīng)過要把你全須全尾的送回師父面前,你倒好,主動跑出府不說,還和京都藥閣的人在一起,你是生怕自己這張臉還有誰不認識?”話音剛落,卻沒想到重曦竟出奇平靜而沒有再和他爭執(zhí)半句,雙方原本劍拔弩張的氣勢反倒因此而中止了,只能默想著準(zhǔn)備捋一捋該如何解決這段時間重曦有可能露出的破綻。

  片刻后,葡萄架下的兩個人突然聽到了一個許久未聞的聲音。

  “參見殿下,屬下前來述職?!?p>  重曦率先循聲望去,竟發(fā)現(xiàn)不知在長廊外何時站著一個陌生的黑色便服男子,自她入府以來從未見過此人,照理說王侯府宅的幕僚或護院無論如何是不能夠進入內(nèi)宅的,可這個人卻能未經(jīng)通稟而直接到這個內(nèi)宅后園來見宣親王,可見他極受信任。

  向自家殿下行過禮,那男子隨后側(cè)過身來,后退了幾步后才朝著重曦的方向再次行禮道:“請王妃安?!?p>  雖不曾見過,可憑借眼前這身王妃裝扮,他也知道她就是宣王府的女主人。

  他奉命離開朔安已有大半年,如今再回王府倒是深深覺得這里已與往日大不相同,例如剛剛看見的后園大片藥圃和那個盛暑乘涼的葡萄架,便不可能是他家殿下的授意,必定是出自新王妃之手。

  “陰林?”凌靖塵壓根沒想過他會回來的這么快,上一次收到來自南疆的書信還是一月前的事情了,“走,我們進去說。”

  月色漸起,重曦回身看著他們前后離開園子的身影,總覺得自己與這人有些似是而非的淵源在身,正欲從葡萄藤下起來的瞬間突然靈光一現(xiàn),猛然蹙了下眉,一拍腦門才想起來,她不久前還在浮言藥閣章嬈故意扔掉的紙團上面見過他的名字。

  外府書房剛點起了燭光,陰林便行跪禮作揖道:“屬下有罪,沒能把江姑娘照顧好?!鼻Ю锉家u而來,他尚且?guī)еL(fēng)塵仆仆的歸來之感,卻在真正說出口的第一句話便在凌靖塵的面前請罪。

  凌靖塵嘆著氣親自將他扶了起來,苦笑著說道:“能左右她決定的人已不在了,我怪你做什么?”

  “屬下離開妄緣塔時,江姑娘早已啟程前往南川上碧茶莊,如今想來已經(jīng)見到了姜三公子,就算想要前去雁山奪一個閣主之位,以她的身子,也至少需要再在茶莊修養(yǎng)月余?!?p>  “嗯?!绷杈笁m有些失神的眼睛在看書案上那副昨晚繪至一半的紅梅圖,眸光明明流連在此卻又似乎不是在看那滴血般的寒梅,“你臨行前我只交代過,她是竹蘇江柒落,而江柒落究竟是誰,如今想必你心中早有了數(shù)。”

  陰林點了點頭,腦海里翻過數(shù)月的南疆時光,想起她毫不掩飾而十分坦然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如今仔細琢磨,竟句句都似有深意:“江姑娘似乎從未想要瞞我,從姜氏玉佩再到上碧茶莊,還有弦月山莊莊主夕染,原來她一直都很相信我......因為我是殿下派去的人,而殿下是不可能害她的?!?p>  “夕染......”凌靖塵反復(fù)嘟囔著這個十分熟悉的名字,“姜夫人和我母后的兄長,原來竟是他在坐鎮(zhèn)弦月山莊,就是這個人默許了她的江湖血路。”

  “難道,您真的要眼看她去挑戰(zhàn)弦月山莊閣主之位?那是一場生死論劍,若這一次輸了,殿下不可能再救她,也根本救不了她了!”

  “我,我沒有資格讓她停下?!痹捓锉M是隱忍,他大概能猜到江柒落藏于心底的盤算,那是她隱于竹蘇山林背后而深深埋進心底十一年的釘子,七歲那年朔安姜府的一場大火,幾乎斷送了她所有的天真稚嫩。

  而如今,她想要為家仇舊事討回公道,沒有任何人有資格令責(zé)她停下。

  “那,那殿下你自己呢?”陰林依舊擔(dān)心地詢問道:“陛下因程國細作之事曾疑心殿下,如今形勢可有轉(zhuǎn)圜?

  凌靖塵擺了擺手道:“我無事?!彼呷サ翊扒坝H自打開了一道透風(fēng)的墻,平靜地說道:“罷了,如今你既回來,府中許多要緊事我倒也有放心交辦的人了。”

  陰林循著窗子大開的間隙望了望,確認院中無人后才問道:“王府里面各方勢力的眼線,殿下尚未盡數(shù)拔除嗎?梁家的、旭王府的、還有庭鑒司的......”

  “舊人去了還有新人,倒不必如此麻煩?!?p>  “那王妃?”陰林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自從江姑娘殺了秦襄之后,據(jù)說朔安庭鑒司倒是被迫遣調(diào)走了好些個老手,在咱們王府附近徘徊監(jiān)視的人應(yīng)當(dāng)比原先少了許多吧?”

  “王妃是我竹蘇同門師妹,若是些無關(guān)政務(wù)的小事,我就全當(dāng)不知道?!绷杈笁m正說著,二人皆聽到了府外遠處漸漸傳來的嘈雜之聲,他微微蹙眉有些奇怪:“這外面是怎么了?聽跑馬聲和鎧甲聲倒像是巡防營的人?!蓖飧畷坎槐葍?nèi)宅和后園清寧,有時候是能夠聽聞到街區(qū)內(nèi)外雜聲的。

  不過,今晚的嘈雜聲似乎格外嚴重,火把光亮一個接著一個點燃了府外的大片天空。

  陰林抬頭環(huán)顧了一圈四方夜天,緊了緊護腕說道:“屬下怎么覺得,離咱們王府越來越近了?”

  兩人察覺出了不對勁,這時佟管家提著燈籠走了過來,候在書房外輕聲稟報道:“殿下,已經(jīng)派人出去看過了,似乎是有賊人深夜偷潛入了刑部,意圖翻閱結(jié)案卷宗,恰逢刑部內(nèi)院未歸的謄錄使發(fā)現(xiàn)之后稟報了巡防營,這會正在沿街搜捕呢?!?p>  “翻閱結(jié)案卷宗?”凌靖塵聽完便覺得稀奇。

  陰林低聲嘟囔道:“真是怪事,結(jié)案卷宗白紙黑字的,看它做什么,總不會是冤假錯案吧。”話音剛落,他猛地一抬頭,頓時撞上了他家殿下同樣疑慮的目光。

  佟管家的話似乎還未說完,他手中燈籠里的燭光在夜風(fēng)下?lián)u曳閃爍著,“看外面的架勢,估計不只查閱而已,恐怕是直接盜走了結(jié)案卷宗。刑部值守的人定是擔(dān)心丟了差事而謊報,不然不會整出這么大的架勢來。”

  陰林道:“文崇街區(qū)的權(quán)貴公府不多,還臨靠城里唯一的夢璽湖,想來是好搜捕的,就怕那賊人一路沿南逃竄到雍和街區(qū),那可就不好抓了,挨家搜捕便沒有一戶是惹得起的?!?p>  凌靖塵此刻已坐到書案后,并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怪事擾亂心緒,有賊抓賊,有冤伸冤,宣王府的人萬萬不可能去蹚這渾水,能值得連夜翻閱的京都刑部卷宗,記載的絕對不是市井小案。

  陰林看著他家殿下的態(tài)度,已經(jīng)了然于胸,走至?xí)块T口輕聲吩咐道:“佟叔,您再去看看,若沒有什么事,就派小廝叫府外的無關(guān)人等趕緊散了吧,圍著咱們王府看抓賊,成何體統(tǒng)啊。”

  凌靖塵欲將昨晚這幅寒山紅梅圖繼續(xù)作完,奈何心中總有不妙之感在叮咚作響。

  陰林離開書房去王府四周巡視,結(jié)果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再次敲開了深夜幽寂卻燈火通明的書房,書房的主人緩緩走出,只覺院中燈籠太暗,輕咳了兩聲,瞅了瞅那個被陰林擒拿在手的賊人。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這深夜偷盜刑部卷宗的賊竟是個異疆姑娘。

  “你拿走的卷宗呢?”凌靖塵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看著院中那個被擒而半跪著的單薄身影,看著她那一身極其明顯的南疆裝扮,不由得升起了些好奇。

  顯然,她因方才的打斗而被陰林點了啞穴。

  “殿下,這是從她身上搜到的。”陰林遞來一個有些老舊的卷宗,紙張的邊邊角角不必打開也知道里面已經(jīng)布滿黃色舊痕,看上去這結(jié)案卷宗在刑部至少已封存了十年之久。

  凌靖塵自從看到如此陳舊的卷宗之時便有了些疑慮,接過來,進至?xí)浚驹诖斑厾T火旁,展開粗略掃了一眼,可就是那匆匆一眼,他就立刻變了臉色。

  陳年卷宗上記載的不是別的案子,正是十一年前的欒城舊案。

  此案牽涉甚廣,上至大熙已故溫譽皇后的母家欒城夕氏、東境主將正二品云武將軍,下涉欒城浮言藥閣諸位醫(yī)者以及疫病中所有受害的無辜百姓,此案涉及細作通敵叛國之罪,涉及罪臣蔓延疫病拖延不報致死,經(jīng)四個月核查審訊,不斷調(diào)查就會不斷挖出更多的人。

  索性,那一年有罪的沒有罪的,該死的不該死的,能夠牽涉起來的一切都已經(jīng)在第二年的那場落雪后被蓋棺定論,再也無人問津。

  那件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還很小,雖已經(jīng)被教導(dǎo)過是非善惡,卻終究是個只看得見表象的小孩子,當(dāng)時八歲的他正沉浸在失去母后的悲痛之中,被記錄在刑部卷宗里面的有關(guān)的一切細枝末節(jié)的字字句句,他其實一無所知。

  如今有關(guān)舊事的一切就這樣被送到了他的面前,卻早已與他隔著跨不過的重重光陰。

  軸卷冰冷,人情亦然,舊案的白紙黑字硬生生地刺痛著他的雙眼,令他不言而怒。

  現(xiàn)下已經(jīng)臨近深夜亥時三刻,王府外的嘈雜之聲正漸漸稀疏。

  凌靖塵示意陰林將這個女子帶進書房問話,方才院中燈火過暗,進到書房里,他才真正看清楚別在她腰間的那一對雙刃短匕,還有那短匕上面鐫刻著的南疆文,兩邊的紋路恰好拼湊成了一個字。

  他認識,那是‘華’字。

  陰林解了她啞穴后便退出去守著院門,偌大書房就只剩下他們兩人,凌靖塵看了看那一雙熠熠生輝的短匕,淡淡地問道:“你是何人?深夜取卷軸故意來此,究竟意欲何為?”

  那女子雖被捆上了雙手卻并不掙扎,就這樣從容地站在凌靖塵的面前,娓娓道來:“家父是當(dāng)年的東境主將,華長亭。”此言非虛,她腰間雙刃短匕上面的華紋可以證明。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凌靖塵閉上眼,慨嘆十一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華長亭與大辰聯(lián)合,假傳圣旨而故意延緩疫病救治,當(dāng)年屠城一般的后果,造成整座城的百姓死傷十之八九,而他本人被刑部叛以通敵罪抄家問斬,從始至終華長亭并未發(fā)一言為自己的罪行辯白,可見罪孽早已板上釘釘無需抵賴。

  就是當(dāng)年,他的生母,陛下凌致的原配皇后因欒城夕氏滅族之禍而突然病逝,陛下過于悲痛以致罷朝七日之久。那年突如其來的變故,叫年僅八歲的他永遠失去了親生母親,那段日子在寂寂深宮他只能夠與同胞的皇長兄相互依靠。

  時至今日,母后的音容笑貌隔了整整十一年的光陰,在他心中早已模糊。

  就算始作俑者已歸案就死,卻換不回因此而丟掉性命的萬千無辜之人。

  如果說何人教會他恨意的感覺,那么時至今日,他都會毫不遮掩的說出‘華長亭’這個名字,在他的眼中,在天下人眼中,華長亭在樁舊案中扮演的角色,本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罪人。

  那女子眼神堅定道:“我知道,你是大熙宣親王,是這世上最恨我父親的人。”她從他的繁復(fù)深眸中只讀懂了恨,那種透著凌厲卻出奇平靜的恨意,叫她只能攥緊在背后忍不住顫抖的雙手。

  “你既知道,還敢來?不怕本王將你丟出去,在刑部大牢里過滿二十一道刑具嗎?”

  當(dāng)年陛下親自定罪,華將軍府內(nèi)竟無一人生還,更甚者天下華姓之人無論沾親皆要改姓,不然以同黨罪論處,自此大熙境內(nèi)再無華姓之人。

  誰知,那女子寧冒死罪之險也依舊執(zhí)著,目不改色地說道:“家父蒙冤。”

  凌靖塵冷笑一聲道:“你有證據(jù)?”

  她看得懂他此刻的眼神,那里面雖有一絲零星的困惑卻更多是諷刺,她低下頭抿著嘴唇,復(fù)而仰起頭來直直正視他,說道:“沒有?!?p>  “沒有證據(jù),你拿著一個寫滿了你父親罪狀的結(jié)案卷宗深夜闖入王府,是在戲弄本王嗎?”

  “但家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斷然不會通敵叛國?!彼梢岳斫猓@位宣王殿下恨透了他們?nèi)A家,恨透了她父親,但是她依舊要把自己知道的往事說給應(yīng)該知道的人聽,“欒城疫病來勢洶洶,當(dāng)年多少人望而卻步,我父親冒著風(fēng)險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殺人的!”

  “荒唐!”眾人皆知陛下當(dāng)年從未下詔書給華長亭,而是讓臨近州郡的醫(yī)官與駐軍在第一時間協(xié)助欒城。也就是說,華長亭假傳詔書,與大辰里應(yīng)外合,造成疫病控制不當(dāng),全城近萬百姓陪葬,而他在逃往大辰的途中被抓獲,證據(jù)確鑿。

  “刑部查案歷時四個月,多少人因此無辜喪命!你現(xiàn)在想說這案子審錯了判錯了,就憑你一張嘴?想扭轉(zhuǎn)乾坤嗎?”這算什么?是華家人遲來的辯白?還是試圖對于真相來一個極盡的扭曲?

  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勇氣,敢于拿著自己的性命在宣親王的面前辯解一件早已無解的慘案,或許是因為極力爭執(zhí)的緣故,她纖細脖子上面隱隱顯出了青筋,“我知道殿下不會輕易相信的,但事實如此,究竟是誰蒙騙了誰?”

  “你從何處來?這些年輾轉(zhuǎn)在外,又都去了哪?”凌靖塵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一身南疆裝扮的姑娘,看年紀(jì)倒與陰林不相上下,敢只身一人夜闖刑部,輕功定然登峰造極,思及至此,他繼續(xù)問道:“你內(nèi)力深厚,師從何人?”

  未等到那姑娘回答,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陰林竟突然說道:“我認識你的掌法,你師從南樓副掌門,賀蘭冬佳。”他踏進書房,站到了她身旁替凌靖塵詢問他想知道的一切,“只是我不明白,一日入南樓,終生非死不可脫離,你是怎么出來的?”

  她猛然側(cè)過頭來,先是盯著陰林看了半晌,隨后繼續(xù)看著凌靖塵那一雙深潭般的眼睛,帶著些隱晦的傲氣,淡淡地說道:“南樓劍陣并非不可破,我解開之后自己跑的。”

  “那方才你!”陰林后知后覺,這姑娘剛才果然是故意輸給他,如此才有機會被他帶到殿下面前陳情舊事,“你是阿墨?冬佳掌門的小徒弟?”

  他十分清楚,賀蘭冬佳最擅長的便是輕功。

  “我叫華青墨?!彼难劬Σ⒉幌袼g的雙刃短匕一樣在燭火下耀目,那眼眸始終帶著落寞與悲傷,“可我這輩子就只做了七年的華青墨。”

  她知道,自她踏進書房后所說的話,宣王殿下沒有一句是相信的。

  “十一年前的舊事很遠,可殿下仔細想想,家父莫不是有通天的本領(lǐng),才能用一場疫病便葬送整個欒城夕氏?可他又圖什么?若貪名利,他已是手握重權(quán)的東境主將,何愁名利二字?若是家仇私怨,他難道不明白鋌而走險將是全族滅頂之災(zāi)?這是怎么樣的仇怨要兩敗俱傷才罷休?”

  凌靖塵再一次陷入沉默,他擺了擺手示意陰林將她待下去好生看管起來,自己望著書案上面這副未完的寒山紅梅圖,沉默了約莫半柱香后才起身去書柜最底的一處夾層里面翻找出一封書信。

  不同于載著十一年光陰的黃紙舊卷,這封書信卻是嶄新的。

  那是姜卿言最后一次前往北境前留給他的書信,卻沒想到是最后的絕筆。

  信中所寫,與方才華青墨所言竟奇跡般的如出一轍,分毫不差。

  姜卿言這些年暗中調(diào)查每一處蛛絲馬跡,卻總是每每在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中斷。

  合上信,凌靖塵再次陷入深思,莫不是真的另有其人在背后操縱,只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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